「又是新的一卷,求收藏!!!話說,為什麽感覺不寫主角的時候更順手一些,撞牆」
狂風卷起黃沙遮蔽了天空,周圍一片昏暗,仿佛是黑夜降臨。
康納•布蘭迪克好像蝦一般地弓著身子,迎著狂風前行。被狂風卷起的沙礫打在他的身上,發出砰砰的悶響。被風吹起的長袍下麵是一件灰撲撲的半身鎧甲,經過數天的跋涉,上麵已經蒙上了厚厚一層沙土,再不複此前如白銀般耀眼。康納•布蘭迪克吐出一口滿是沙土的唾沫,裹緊了長袍,用力往下拽著帽簷,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漫天的黃沙。它就像是一堵厚重的沙牆,康納•布蘭迪克心想,隔絕了兩個世界。
狂風愈發囂張,如同刀割斧削,在康納•布蘭迪克的耳邊鬼哭狼嚎。黃沙已形成直達雲霄的可怖巨浪,凶惡地向他直撲了過來。他在風中好似一縷柔弱的燭光,搖搖欲墜。康納•布蘭迪克不得已停下了腳步。他剛在跳動的巨大石塊朝他砸來之前跳下了沙丘,在背風的那一側暫時歇腳。
無數的沙土從沙丘上滾落,很快他的兜帽,披肩上就積了厚厚一層。一個石塊忽然從天墜落,正巧打在他的肩膀,鎧甲發出一聲砰的響動,他一邊暗惱自己被疲憊擊垮了警惕,變得懶惰——這會致命的,他告誡自己——一邊趕忙起身,用沙礫碎石在無風的沙丘底部壘出一個低矮的屏障,整個人蜷縮在屏障後麵。他抬頭望著天空,看見無數沙石從他的頭頂呼嘯而過。
這場沙塵暴不知何時會停。康納•布蘭迪克苦惱地想。黑林沙海的氣候變化無常,沙塵暴毫無預兆,山洪也能轉眼間奔騰。像這樣的風暴既可能持續短短十幾分鍾,也可能持續刮上好幾天。康納•布蘭迪克眨著幹澀的雙眼,隻覺時間過得無比緩慢,他的心裏焦躁不已。
焦躁是我們的大敵,康納。紅袍僧侶告訴他,耐心,等待,迂回,才是我們的座右銘。
康納•布蘭迪克記得那時的自己還在神廟受訓。他持著一杆木槍,在他的前麵是一個不會還手的木人——他是這麽認為的。
“他又不會動,”他反駁道,“我隻需要一*過去就能把它擊倒。”
“那你試試。”
他持槍前衝,第一下正中木人的胸膛,他一聲歡呼,轉身發力,全部力量集於一身,下一次他打算一招製敵。他緊盯木人的喉嚨,木*出。咚的一聲,鬆木槍忽然從中炸裂,木屑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臉上,他在驚恐中踉蹌前撲,木人的手臂狠狠地擊中他的胸膛,將他打到在地。他茫然不知所措。
“你使了太大的力氣。”紅袍僧侶指出,“剛過易折。”
康納•布蘭迪克的耳邊回響著紅袍僧侶的話。“永遠別忘記,你追求的是什麽。我們的尋覓,是為了內心的平靜。你的長劍,不是為了殺戮而舞動。”在他離開寺廟前,紅袍僧侶用手掌放在他的胸膛上。“康納,信仰在心中。”
信仰在心中。康納•布蘭迪克細細咀嚼,然後他以側臥的姿勢進入了冥想。
某種東西一直就在他的大腦裏麵,他又看見了它。
它沒有具體的形象,更沒有現實裏可參照的事物。他認為它一旦脫離了了夢境,便根本不能存活。它在絮絮叨叨,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他覺得仿佛像是某種蠱惑的聲音與句子。他聽不明白,他認為那是某種古老的語言,屬於一些沙海裏被吞噬的,已經消失的部族的語言。
康納•布蘭迪克竭力睜大眼睛,也隻看清了某個虛幻的,仿佛是一團黑色軟泥般的異怪。它在扭動著,仿佛是另一個位麵的怪物,像是肚子的部位呈現某種半透明的模樣,透過黑霧狀的薄膜看過去,康納•布蘭迪克看見了某些建築,它們掛著冰棱,仿佛沐浴在陽光下一樣散發著黑色的光澤。在他的記憶裏,他隻見過一種東西呈現如此模樣——黑曜石,一種奇特的魔法物質。
沙海裏孤獨的戰士試圖靠得更近,然而那層薄膜卻突然變得模糊。他的耳邊響起了命令似的囈語。他不懂它的意思,但他猜測出了它的意思。他睜開了眼睛。
夜晚的沙海繁星密布,靜謐無比。康納•布蘭迪克站在山丘上,抬頭仰望星河。他渾身脫得精光,張開雙臂,沐浴在星光之下。他的身體因為夜晚的寒風而瑟瑟發抖,他的腳心卻接觸著依然滾燙的沙礫。他深吸一口氣,驟然發出一聲呐喊。聲音震天動地,似乎就連夜間的雲層也懼怕地消散。伴隨月掛高空,他閉上了眼睛,在沙礫上打起一套拳法——這是他的修行,獨自一人行走在沙海上時,他從未間斷過。
一拳;紅袍僧侶曾經說過,要聽從內心的指引。又一拳;它就是他的明燈。邁腿,再一拳;它告訴你應當走怎樣一條道路……他一拳比一拳更快,腳下的沙礫隨之揚起,在他的周圍形成一道風旋。它說,“往南,再往南。”
康納•布蘭迪克聽從了它的指引。他從繁華的彌撒來到黑林沙海,從濱海的黃沙城市進入內陸的流沙領域,他的腳步未停,他走了足足一個月,那個聲音依舊催促著他“往南”。
前方到底在哪?他不知道,也無處問詢,他隻有遵循紅袍僧侶的教導,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內心,交給那一個人在他心裏絮絮不止的聲音——那個他所崇拜的神。
當正午的陽光最盛的時候,康納•布蘭迪克在一株枯死的赤楊下休息。一張破毯子搭在樹杈上,形成了一個狹小的陰影,他盤腿坐在其中,擰開水壺。裏麵已經滴水不剩了。準確的說,從三天前開始,裏麵就沒有一滴清水,然而他似乎一點也不為此擔心。他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幹餅,小口小口地咀嚼,讓唾液充分濕潤硬邦邦的,仿佛石塊一樣硌嘴的幹餅。也許應該等會再吃?康納•布蘭迪克心想,等找到水源再吃也不遲。他一邊想著,一邊將那塊幹餅哽咽了下去。紅袍僧侶說,這是一場遠比苦行僧更艱難的旅程,但他並不認為如此,他內心裏的聲音從他進入沙海起就愈發清晰,傳遞的意思也愈發明確。它告訴了他每一個致命的危險,也告訴了他每一個綠洲所在。
現在,一個綠洲就在往南的途中,翻越三個沙丘就能瞧見的地方。
等到日頭偏西的時候,康納•布蘭迪克收拾好東西,再次開始了自己漫長的旅程。當他翻越第一個沙丘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一路走來他看到最多的景象——
一支商隊永遠地倒在了這裏。
他數了數,一共有五個人。三個中年人,兩個年輕人,外加三匹騾子。他們統統倒在沙丘底部的陰影裏,幹癟癟的,像沒有了水分的絲瓜,隻剩下令人作嘔的皮囊。蒼蠅嗡嗡作響,好幾隻蜥蜴聽見他的腳步驚慌地鑽入地麵,一隻沙漠狐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埋下頭去啃噬屍體,他不得不用長劍將其攆走。他拉起長袍遮住口鼻,咽下膽汁,屏住呼吸,然後蹲下來查看他們的屍體。
他們沒有被什麽家夥襲擊的跡象——黑林沙海裏有某種沙鰩,他慶幸自己一路走來並未遇上——他們全因缺水而死——包裹裏仍有食物。康納•布蘭迪克重重歎息一聲,綠洲就在前方,可他們沒能堅持到底。感謝諸神,他在心裏禱告。
康納•布蘭迪克掩埋了他們。盡管他知道這毫無意義,腐食者很快就會找到他們的沙穴,但是這已是他能做的極限。然後他從商隊的貨物裏找了些食物以及一些用得上東西塞入背包。逝者已矣,將它們陪葬不如把它們用來拯救另一條生命。
他收拾好心情重新上路。
剩下的兩座山丘看似近在眼前,然而直到夜幕降臨,沙海重新變得寒冷之時,他才爬上了最後一座山丘。從高處望去,腳下是一片凹陷的盆地,一座綠洲仿佛是黃沙漫天裏最耀眼的一枚寶石,倒映著天空的反應,閃爍著熠熠生輝的璀璨光澤。然而就在這一片靜謐的光暈裏,康納•布蘭迪克瞧見了令他驚訝的東西——一盞燈火。他不假思索地衝下沙丘,像是嬉戲的孩子從沙坡上飛快地滑下,奔向那頂麻灰色的帳篷。
“有人在嗎?”他在帳篷外輕聲詢問。他的聲音在空闊的沙海裏傳出老遠。
“我等你很久了,沙漠騎手。”裏麵響起的是一個老嫗的聲音。她仿佛鐵匠鋪裏破爛的風箱,劇烈地咳嗽了片刻。“進來吧。”她說,“趕快進來,這裏有茶也有酒。”
康納•布蘭迪克奇怪對方怎麽知道自己會來。他遲疑了片刻,最後聽從了內心的衝動,掀開了布簾走了進去。
帳篷不算太大,康納•布蘭迪克必須彎著腰才能讓腦袋不至於碰到頂端。裏麵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垂著上百根白色的布條,一個老嫗就盤腿坐在裏麵,隱藏在無數根布條的陰影裏麵。康納•布蘭迪克隻能看見她滿是皺紋的一側臉頰,還有一雙不似老人的明亮眼睛。
“你好。”他禮貌地問好。“請問你是誰?為什麽會住在這?”
她看起來像是占星女巫,但是在了無人煙的沙海深處,她一個人怎麽生活?
“我為了等一個遭派遣而來的人。”老嫗說,“但我沒料到他們選擇了你。”
康納•布蘭迪克吃了一驚,“你知道我……有人會來這兒?”
“當然知道。”老嫗說,“神無所不知。作為他的虔誠信徒,吾輩也會無所不知。”
“你是說……”內心深處的那個聲音,是神的囈語?“可為什麽選擇了我,又要讓我做什麽?”
“等待,耐心的等待。”老嫗伸出了右手,扯下了桌上的一塊黑布。羅納•布蘭迪克這才留意到,黑布底下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晶體。“黑曜石?”
“是它。”老嫗仿佛看穿了他的內心,“它能預言,展示未來。神還在的時候,神也用它來溝通他的信徒。”
他的心裏一片駭然,他語不成句。“您是說……”
“我看見了神向我們揭示的未來……”
“未來?”
“鮮血和冰霜。”老嫗說的每一個字都令他顫抖。“複仇與蘇生。”
“我……我能做什麽?”他感到恐懼,“我再普通不過……”
“你能做的很多。”那塊黑曜石似乎綻放出比正午烈陽還要耀眼的光,晃花了他的眼睛。他模模糊糊地瞧見了某些危險,致命的東西。他覺得自己永遠無法戰勝那些怪物。“但現在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