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獨求不悔風華顯
蘇小曉抬頭,正對上爹爹略帶懇切的眼神,她這才發覺,不知何時開始,爹爹那兩鬢的黑發已漸漸變得灰白,歲月不經意間,帶走那股曾經的闖勁。舒骺豞匫
動之以情,誘之以禮嗎?
十幾年生活在蘇府,不喜言笑的爹爹,婆婆麻麻的嬤嬤,外厲內荏的門房小哥,刀子嘴豆腐心的胖廚子……這些鮮活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真實存在的,十幾年了啊,畢竟也有些感情。要撇下這些人不管,蘇小曉會忍心嗎?
“爹爹,閑王他,若要爭奪那個位置,有把握嗎?”
蘇丞相明白蘇小曉的意思,不禁抿唇,這樣關乎到蘇府安危的事,如今,竟要讓年齡最小的女兒來承擔,他也於心不忍,隻是此事實在關係甚大。他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此事我也不知,閑王隻怕亦是暗中籌備許久,此人謀而後動,行事慎重,他的實力,爹爹也不好說,但應該還是有機會的,畢竟他手下的人,亦是多年的積澱,可見此事,他籌劃了不止一年兩年。”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國有太子,皇後母家雖勢力漸消,但畢竟尚有餘威,而閑王名不正言不順,不將太子推翻,難以成事。”
“唉!”蘇丞相點燃煙鍋,徐徐吐出煙雲,“但眼下,皇上懷疑他勾結朝臣,別說要使什麽陰謀陽謀將太子推翻,就是自保也頗為困難呐。”
這段時間,他承受的壓力太大了,麵頰消瘦,凹陷,顯得下巴愈顯尖利。
絲絲白霧,模糊了視野……
蘇小曉猶豫了許久,終於道:“爹爹,如果我不同意,蘇家會怎麽樣?”
蘇丞相對她的答案,似乎早有預料,並不驚異,隻是皺著眉,眉心擰成一個疙瘩,額頭眼角,已明顯有了幾道深刻的皺紋。
“其實,我也說不好,你嫁過去,會抵消皇上的疑慮,還是會讓疑慮更深。隻是眼前實在無路可走,閑王也願意,可你若實在不願意……”13857108
良久,蘇小曉咬緊下唇,唇色泛白,輕聲道:“爹爹,事情失敗,我會保蘇府全家性命,可婚約的事,我不會答應。”活爹嗎勁。
蘇丞相搖頭,苦笑著扯了扯嘴角:“女兒啊,靠你一人,如何能保得了蘇府,皇權的力量,有時候不是你能想得到的。”
小小商局,是最後的一張保命符,暫時還不能告訴爹爹,這蘇府中,除了自己的耳目,還有許多錯綜複雜的關係。
一旦事情敗露,便按原先的緊急計劃行事,保住爹爹等人的性命,她還是有把握的。
看著固執的女兒,蘇丞相的眼眸一暗:小曉是媣雲女兒,他對媣雲的虧欠,始終是心裏的一塊暗傷,即使如今,媣雲有了好的歸宿,女子的名聲,也是臭不可聞,還牽連到了蘇小曉。如非迫不得已,他並不願強迫蘇小曉。
隻是閑王那裏,該如何解釋?看閑王誓不罷休的意思,真的會這樣輕易的放過蘇小曉嗎?
一團陰雲始終籠罩在心頭。
蘇小曉派人給涼泱送了信,告訴他這幾日不會再去醜菊軒,便把自己鎖在房中,全盤思量著所有的可能,盡力製定一份完備的計劃。
桌上,堆滿了小小商局的各項報表。商業網絡,情報網絡,甚至在軍隊朝廷埋下的棋子,都清晰地一一標明。這些資料都太過機密,全部存放在她屋中的密室裏。
燭光一點點燃燒,密室中,點點畫畫,朝綱的脈絡一點點清晰。
密室外,閑王,蘇府,醜菊軒,甚至京城的大街小巷,卻已混亂不堪。
第二日,天邊尚是灰白,涼泱便趕到了“醜菊軒”,等待蘇小曉的消息,從昨夜開始,街上的流言蜚語不斷,但他不願相信,他在等待,等待蘇小曉給他一個答複。
孤獨一人立在窗邊,朝陽漸漸升起,絢麗的金色陽光透過窗戶的木窗欄,在地上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自學武略有小成後,涼泱不懼嚴寒不怕酷暑,今日陽光雖好,是冬日少見的溫暖。涼泱衣衫隨風飛揚,卻意外的感受到一絲寒意。
從腳底竄到內心,冰涼一片……
直到,一封書信從柳月的手中,傳遞到涼泱的手上。他接到書信,卻沒有打開,平靜的看著柳月:“小曉今日不來了嗎?”
柳月如何看不出涼泱對蘇小曉的情誼,隻是蘇小曉沒有明著表態,她也隻得當涼泱是小姐的好友,如此而已。麵對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卻讓柳月莫名的有一絲心虛:“是的,這幾日小姐府中有事,隻怕不會來了。”w8rk。
信揣進衣兜,涼泱對柳月有禮的告別,出了“醜菊軒”。表情似乎雲淡風輕,可身側捏起得拳頭,指關節隱約泛白。
每一步,走的沉重,幾乎邁不開步子。
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盡是陌生的麵孔。一旁的早茶攤上,夥計大聲吆喝著:“賣豆漿嘞,賣油條嘞,賣肉餅嘞,又香又軟的肉餅嘞--”
涼泱表情蒼白,從路邊默默走過,冰冷的神色,卻和周圍的熱火朝天格格不入。
耳邊充斥著圍坐在小木桌上的人高昂的談話聲,卻都在議論著昨晚傳出的同一件事--
蘇丞相庶出五女將嫁於閑王爺為正妃!
指尖微微顫抖,長指扣在腰間的軟劍上,堅硬的劍柄千錘百煉,此刻卻被捏的近乎變形,唯一的一絲理智殘留在腦海,克製著他不去殺了那些路旁的無辜人。
他們,不是在胡言亂語。
“小曉,你今日忙的,是出嫁的事嗎?”,涼泱從幹澀的嗓子裏,擠出一聲似有似無的自嘲,“嗬嗬,準備嫁妝,的確需要一些功夫。”
行屍走肉,不過如此。
涼泱渾渾噩噩的回了客棧,長袍一撩,坐在床邊,定定的看著桌上的東西。一隻金邊瓷瓶,端端立在中央。小瓶顯然時常被把玩,光瑩晶亮。也是它作為禦用品,質地極好,那層彩繪釉色並未因此脫落,反而愈加光潔。
伸手取過,小瓶躺在掌心,嘴角隱隱露出一絲微笑,記憶仿佛又回到兒時,蘇小曉的那次送藥,破開層層霧霾,點燃了他內心的一盞明燈。
這個小瓶,他還一直珍藏著,離別的日子裏,幾乎日日拿出來,借此回味他們曾經一點一滴的經曆。
可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打破他的沉思。
開門,一個黑衣人輕步進來,腳下沒有半絲聲音,動作恍惚的像一抹幽靈。他單膝下跪,聲音沙啞的如同木石的摩擦,令人不寒而栗:“少主,一切準備就緒,今夜如何安排?”
說話時,整個五官都沒有絲毫移動,黑色的勁衣襯得麵色雪白如霜,像剛從棺材中爬出的,枯瘦如柴,濃鬱的血腥氣卻撲麵而來。
涼泱習慣了來人的冰冷,緩緩坐下,小瓷瓶放回桌上,目光卻依然留戀的看著,聲音裏,透著一絲飄搖不定:
“無常,你說,我到底該不該走這一步。”
黑衣人聽了此言,終於有了微妙的表情,眼睛眨動兩下。自從跟了少主,多見他的陰狠狡詐,殺人不見血,手下不留情,卻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彷徨。他隻是忠心的跪著,果斷得道:“少主,魔教之人,想得到什麽,從來不會猶豫,鉤心鬥角,用盡手段,寧破釜沉舟,獨求不悔。”
獨求不悔嗎?
當時師傅看上自己,不就是因著這不顧性命的決絕。練功時,對自己絕,血染刀劍不鬆手,戰生死擂時,對同門絕,寧損一臂,亦要取其性命。
師傅從劍光中救出他,問:“泱兒,世間一切,包括你自己的性命,在你眼中都不重要嗎?”
他的手撫過好不容易保住的胳膊,斷然道:“除了一人,一切都不重要,包括我自己。”
師傅說:“泱兒,你錯了,你隻有把自己看的重要,才能保護好那個人。”
師傅說:“你可以為那個人失去性命,但在這之前,你的命比任何東西都要值錢,你寧可失敗,寧可被淩、辱,因為隻有活著,你的愛才有意義。”
師傅說:“泱兒,都說魔教之人凶殘無比,沒有人性,但你要知道,每個魔教人的身上,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魔教之人的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沉。”
師傅說:“都言魔教投機取巧,才會有了武功的捷徑,卻不知,是因這份真摯的情永遠存在,其他的一切困難才會難以阻擋魔教人的腳步。”
師傅說:“泱兒,你命中注定會遇到相伴一生的良人,記住,要始終像現在一樣,愛的不顧一切。”
師傅說:“泱兒,從今日起,你便是魔教的少主,何日你的情真正圓滿,為師才會將教主的位置傳與你。”
涼泱猛然起身,目中已是一片清明,神采中隱約暗含著一抹狠曆。
彈指間,風華盡顯。
“無常!帶領夜魅,按照計劃,今夜行動,斬去閑王的左膀右臂,血濺閑王府!”
很好,閑王,你要爭小曉,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有那個資格。
我可以好好陪你玩玩,看你能堅持到何時?
閑王,你會心疼的,你的詭計休想得逞,我永遠不會讓小曉,成為你利用的工具。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