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唯見輕舟泛碧波 謝月票
如果不是那次景明湖畔的相遇,如果不是那次涼泱正巧病倒,如果不是勸媣雲將涼泱送回家中,也許,她不會看到這樣的涼泱,也不會有了後來無數的交集。舒骺豞匫
時隔多年,再回想起那些夏日初開的粉蓮,再念起那片接天無窮碧的蓮葉,再思起那個藍衣獨坐的男孩,淡淡的惆悵湧入心懷。
身邊沒了媣雲,沒了涼泱,蘇小曉很少再真心的開懷大笑過。打發走擔憂的媣雲,獨自一人生活在大宅,麵對笑裏藏刀的大夫人,冷眼譏諷的嫡姐姐,滿懷嫉妒的兄長,披著京城才女的名頭,也會吟詩作畫,說笑恭維,也會略施恩惠,收買人心,在所有人眼中,她過得舒適安逸,衣食無憂,言笑晏晏。
隻有她心裏清楚的知道,那些笑,不過是個樣子,是在深院中的一絲自我安慰,亦是保護自身的一層麵具。
當笑容被當作武器使用時,它就失去了一切溫馨美好的價值。
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直渴求,因開心而笑,為感動而哭,何時開始,珍貴的笑容再也難以出現在麵頰上?
馬馳騁在小道上,蘇小曉坐在車中,伸手打開掛簾,清風習習,幹燥爽朗,拂麵而過,花香相伴。拋掉方才的沉悶,長舒鬱氣。
片明媣念。不禁搖頭暗笑:“真是,他人悲春傷秋,我何時竟也如此傷懷了。”
看來,還是要多出來走走,散散心。
日光明媚,吟歌踏萍,原想來景明湖畔遊玩的人會很多,不料一路向著景明湖而來,人卻越來越稀少。蘇小曉越是疑惑,忙問:“馬夫,這路走的,對著嗎?”
這馬夫按理,應是一生在蘇府勤懇勞作的下人,不會把路認錯,莫非他是故意?
一眨眼的功夫,蘇小曉就想到了無數種可能,綁架勒索複仇……一種比一種可怖血腥。
隻是,且聽馬夫也是滿麵疑惑的道:“小姐,俺也奇怪呢,這條路怎麽幾乎沒人,要不咋們換一條道?”
這條路過去,便是那次見到涼泱的地方,但是,看著空曠的街道,蘇小曉心裏好生奇怪,每年蘇府的女眷都會來這兒踏青,也未見有什麽事情。
今天可是她獨自出來,想好好靜一靜,為了安全,還是繞遠道吧。
這樣想著,便吩咐了馬夫。馬車在前方不遠處的岔口,笨重的轉過彎,又是許久,馬夫才道:“小姐,景明湖到了。”
提裙,下車,入目之景,竟與湖那畔完全不同。景明湖地域極大,如此也不奇怪。楊柳青堤,亂花迷眼。成片的草灘上,古樸的小閣中,有圍坐著煮酒論詩的才子,亦有燒烤野味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蘇小曉遠目眺望,入眼碧波蕩漾,偶然幾隻小舟飄蕩,竹槳戲水,別有一番自然清新的氣息。
看來,要去那次的荷花灘瞧一眼,隻怕要坐船的。
蘇小曉踱步來到碼頭,那兒有供遊人們泛舟的小船,掏點銀子便可租用。不料她趕來時,碼頭正熱鬧烘烘,吵得不可開交。
側耳一聽,卻是有關荷花灘的。
賞山玩水,遊性正濃的眾人,聽過說迢迢趕來,卻不能一睹荷花灘的風采,攪了心情,說話也變得不太客氣。
“喂,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出了銀子卻不能想去哪去哪?憑什麽要聽你說的?你算哪個大爺啊!”13851229
站在碼頭上的年輕人無奈的道:“爺,您就是給了銀子,我們也不敢帶您過去啊,都說了其他地方您隨便,隻要不靠近那荷花灘就行,遠遠地也是瞧得見那景色的。”
那個人一身長袍皆是金線繡花,雖華貴大氣,但穿在他身上,卻隻見三分庸俗。他利索的結下腰際沉重的荷包,向碼頭的甲板上狠狠一撂,重重砸在地上,一聲悶響讓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華服男子一指鼓鼓囊囊的荷包,神色倨傲的道:“這麽多銀兩夠不?不夠爺再添點,就不信,今兒個爺想去那荷花灘,還能去不了了。”
年輕人盯著腳下的荷包,沒有去拾,眉色間已有幾分惱怒:“我說了,荷花灘已被人包下,有官府的批文,也若不信,盡可以去驗驗真偽,爺您若想去荷花灘,還是死了這條心,早些走吧。”
看著他略帶不耐的眼神,華服男子一卷袖子,上前幾步:“嗬,我說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眼看就要起了衝突,蘇小曉忙從人群中擠過去,仰頭看著碼頭上的人:“問一下,這荷花灘是被何人包了?”
華服男子冷笑著轉過頭,正欲斥責,見到蘇小曉的模樣,卻頓時呆住。
腦海中隻剩下一個詞--清麗脫俗。
蘇小曉至今尚不愛上妝,但因著天生麗質,加上腹有詩書氣自華,一雙奪人心魄的明眸,隻一眼,華衣人的七魂六魄就已被勾走一半。眼直愣愣的看著蘇小曉,還能用僅存的心思想到:她似是孤身一人,看穿著也一般,有沒有一點昂貴裝飾,爺若出手,不肖半日,定能將她的心俘獲。
蘇小曉卻撇都未撇他一眼,隻是凝視著碼頭上的年輕人,他被一位少見的妙齡女子這樣盯著,臉一紅,也不禁熄了怒氣,隻聽著那年輕人柔聲道:“這位小姐,我也是沒辦法,官府批文可是親眼見了,不能不找把那,您若想遊荷花灘,隻要船不在那灘子上停,都該是可以的。”
華服的公子哥瀟灑的一搖扇子,湊上前腆著臉道:“這位美人,大爺也給你把那荷花灘包下,你隨爺來如何?”
年齡雖有些小,但青澀的美人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兒。
豈止蘇小曉竟似未聽見他的話,徑直走上碼頭,將幾兩銀子放在年輕人手心:“我要一輕舟,順便帶個劃槳的,年齡要大些的。”
年輕人也知道這位小姐的顧慮,收了銀兩,視線收回,去叫年老卻舍不得休息的老王。
草包貴公子就這樣被生生無視,?拉不下麵子,指著蘇小曉吼道:“妞,做那破船做什麽,給爺過來,爺定讓你滿意。”
笑得,猥瑣之極。
蘇小曉很不雅的翻了翻眼,真是,哪裏都有這種自以為是的白癡。白白浪費了那身衣服,裏麵就是塞著一堆麥稈。與這種人,不必理會,她提著裙擺,露出一雙蜀錦軟襯繡鞋,輕邁金蓮,上了小舟坐穩。
那華服之人也是看出了,能穿的起那雙鞋的人,家底定不一般,他還算有兩分腦子,沒有再挑事端,惱羞成怒的帶著一大幫子人,扯氣高昂的走了。
老王在這景明湖上,劃了幾十年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客人,大家小姐孤身一人不說,卻安靜的有些不正常,他總有種錯覺,似乎這小舟裏,就坐了他一個人,若不是那份真實的重量,她真要攥一把冷汗了。
尋常遊人,那個不是揪著他問東問西的,可是這女子,隻盯著那一個方向,目不轉睛,那兒是荷花灘。
老王悠悠的歎了口氣,手中的船槳自然而然的向那裏劃去。w7kv。
那荷花灘,對這女子,大概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他浪蕩多少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蘇小曉望向荷花灘的方向,碧波接天出,隱隱出現了蓮葉的蹤跡。
船越漂越近,驚動了蓮葉下戲水的小鴨子,紛紛拍著翅膀遊走。一片碧綠,自然,祥和。
老王甚至停了手上的動作,放下竹槳,任小舟隨波飄搖……
荷花絲絲縷縷的清香,不濃不豔,洗滌心靈。
一切是如此的怡然,淡雅,拋除煩悶,摒去雜念,心也隨著這一葉扁舟,在寧靜的水中,自由放逐……
若是一直如此,若是一直如此,平淡中自有真味,似乎也不錯,隻是--
究竟何人如此懂得放鬆,竟花大手筆包下這樣一片人間仙境,少了世間俗人的打擾,臥於蓮下,伴清風過耳,白雲飄搖,竟得以獨享這一份珍貴的幽靜。
不禁,也對這主人生了幾分好奇和向往。
這樣的生活,似乎一直是她可遇不可求的。
本想取些蓮子,靜臥悠悠品嚐,但念及這畢竟是別人包下的地盤,終究不好,隻得住了手,起身展開雙臂,閉目凝神,於平和中品味熏陶氣質蘭香。
耳畔,似乎傳來一聲飄渺的聲音--
“小曉……”
她輕聲一笑,真是奇怪,怎麽忽然幻聽,竟有了那人的聲音。
“小曉……”
蘇小曉猛地睜開眼,不,似乎不是幻聽呢,那麽--
她的手高高舉起,在無盡的蓮葉中大聲喊道:“涼涼,涼涼,是你嗎?”
是你嗎……
隨風在空中彌散,不知被扯向了何方。蘇小曉忽然心潮澎湃,她聽得出,涼涼的聲音變了,不再是兒時那般稚嫩,更加富有磁性,但那兩個字中孕育的情感,怎麽會錯?
蘇小曉舉起竹槳,匆匆撥開小舟前當著的葉子,船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擺,老王正欲說話,就見,她的動作驀然停住。
一人,藍衣,抱膝坐在荷花灘上。
一抬眼,一低頭,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