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生獨眷兒時情 謝紅包月票
這是蘇小曉第二次見到涼泱流淚，第一次，是說出那個名字，那個惡毒的，包含著咒怨的名字，第二次便是這一次。舒骺豞匫
她一日日守候著，看那雙冷眸終於開始露出微笑時，卻再次被蒙上寒霜，不，甚至算不上寒冷，寒冷還有情緒，那雙眼已經絕望近乎死寂，充斥著死亡的陰霾，毫無生機。
任雨水衝刷著淚水，男孩對著蘇小曉，僵直的跪著，即使他知道，這樣的贖罪毫無意義。蘇小曉用足了力氣，涼泱卻絲毫不為所動。
蘇小曉住了手，隻是平和的看著他，聲音沉靜若水：“涼涼，你還記得嗎？你答應過我，你要活得精彩，要活給你的父皇和母後看，讓他們知道，拋棄你是多麽愚蠢。”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我要讓她們永遠後悔，但是……那是為了你。我要化身為魔，與天掙命，不過是為了你，你不在，一切都沒有意義。
“涼涼，你聽著，我從不信什麽天命，命在人為，神明不過在人心中，他們說你是孽童，是在為他們戰爭的失敗尋找借口，在為他們的孽罪遮掩，你怎麽這麽傻，聽信他們的話，將這一切背負到你的身上。”
小曉，從我害死奶娘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得不信了，信這是我的命，注定一生被遺棄被唾棄的命。可是我明知如此，卻依然要走到你身邊，你娘說得對，我是在害你，害了她還不夠，還要再害你。
“涼涼，你不是孽童，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凝聚著天地之寶貴的靈氣和愛，人之初，性本善，你的性格，比很多人都純淨的多，你怎麽會是孽童呢？”
我的出生有愛嗎？小曉，你錯了，沒有人比我的父皇和母後更恨我，我毀了他們的一切，權勢和地位。看吧，這就是孽童，我會給身邊所有人帶來災難，你應該離開我，離得越遠越好。
“涼涼，我娘的事不是你的錯，我當時如果能坦誠的與她說明白，如果我留下的那張紙條沒有被吹走，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小曉，你是在減輕我的罪惡感嗎？不，你知道嗎？在你為你娘親的病焦慮失神，飯不能進夜不能寐的時候，我也是，你在為她的病擔心，我在為我的罪祈禱。這是巧合，也是命。你永遠體會不到，那一刻，我是多麽害怕，怕的心悸，怕得幾乎停滯了呼吸。如果發生這件事的不是你娘，而是你……我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會是真正不擇手段的惡魔吧。我寧可希望你的娘親病倒甚至死亡，也不希望聽到你一點點不好的消息。
看吧，小曉，這就是我，我多麽自私，多麽卑鄙，多麽醜陋，多麽……無恥。
我厚顏的待在你身邊，就該想到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料到，它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讓我措不及防。
涼泱用勁一拉，從蘇小曉手中扯過裏衣的袖子，終於起身。突然的動作打斷了蘇小曉張口欲說的話。
他一捧手，彎腰施禮：“小曉，告辭。”
你不走，我走，先你一步離開，告別這一切，隻留一份記憶在心中。
媣雲終於回過神，飛步走來，傘搭在蘇小曉頭頂，怒視著涼泱：“孽童，你早該走了，還要等人攆你不成？”
蘇小曉難過的拽拽媣雲的袖子：“娘－－”
別說了……
她回頭，看著涼泱沉重的背影，漸漸與黑色的夜溶在一起，手搭在唇旁，大聲吼道：“涼涼，記住，你不是孽童，我會一直等你，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等你回來……
清澈的聲音在耳邊盤旋，回蕩。
涼泱的腳步微微一頓，接著，一步不停的，越走越遠……不再回頭……
他不敢回頭，怕再看一眼，就再也邁不動腳步，熬不過守候的苦。
小曉，我此生眷戀的情，在你這裏，心，收不回，也不願收。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小曉，也許有一天，我還會回來。
蘇小曉呆呆的看著，那道倔強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看不清，辨不明，依舊固執的站著。
淋了一場大雨，他回去，一定會生病的吧，這次沒人照顧，他知道給自己買藥嗎？這幾個月的工錢也不少，應該是在貼身的小荷包帶著，他還有住的地方，涼涼，你要照顧好自己，我等你化繭成蝶的那一天。
媣雲看著那個孽童遠去，心裏本該舒一口氣，為了自己和小曉的安危。可是莫名的，心裏竟有一絲沉重，也許真如女兒所說，那個七皇子是個好孩子。
可是，那又怎麽樣？她隻有這一個視若珍寶的女兒，這個風險，她冒不起。
孩子忘形都大，媣雲這樣勸著自己，有了新的玩伴，也許不過兩日，蘇小曉就會將他忘了的。
媣雲喜憂參半，心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緣無分，這就是命啊，娘別無選擇，即使你恨娘捧走了他，為了你，娘依然要這麽做。
蘇小曉平靜的出乎了媣雲的意料。
她走到那件黑色外衣前，蹲下身，拎起一角，整整齊齊疊了，抱在懷裏。濕透了水的衣服很沉，冰涼的貼在皮膚上，壓彎了身子。
泥水順著衣服，沾染全身，從頭到腳澆了個玲瓏剔透。
媣雲看著衣服，想到男孩解衣披衫的那一幕溫馨，不禁心裏暗自慚愧：剛才真是被氣瘋了，居然做出這種事。她伸手：“小曉，來，讓娘拿吧。”
沉默，蘇小曉搖了搖頭，這是涼泱留給自己的東西，她不會允許別人的碰觸，即使那個人，是媣雲。
媣雲白著臉，尷尬的收回手，小曉還是記恨她了嗎？她默默地撐著傘，隨蘇小曉，慢慢向府裏走去。w6if。
大雨傾盆，頃刻便消磨了所有的痕跡，街道一片寧靜，仿佛沒有人在這兒出現過。
隻有蘇小曉知道，那個陪在身邊的熟悉的氣味，隨著這場雨，一起彌散在了空氣中。
了無痕跡……
小箱子開開合合，發出沉悶的聲音。
外屋，幾個丫鬟對視一眼，終於將目光停在大丫鬟身上。眼裏的意思明明白白－－姐姐，你看吧，我們該不該進去打擾小姐。
大丫鬟透過簾子，燭光隱隱還在銀屏後跳動。昨日晚間，三夫人送小姐回來，兩人都是渾身濕透，幸好她早讓小丫鬟燒了一大鍋水，伺候小姐洗過熱水澡，膳房又奉三夫人之命，送來一碗薑湯，小姐趁熱喝了，便命她們點起蠟燭，退出屋子。
燭光透過窗紙，映出一人朦朧的影子。
昨日是她在外屋守夜，燭光徹夜未滅，她幾乎一宿不敢入眠，生怕火引起什麽事故。幸好，幸好……
要知道，三夫人可是刻意叮囑，晚上要小心著小姐的情緒，看著夫人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大概是和小姐鬧了什麽矛盾。
她輕輕擺擺手，讓丫鬟們都出去。還是再給小姐點時間，讓她靜一靜吧。
屋裏，燭台燃到了根處，明明滅滅，恍恍惚惚。
刺眼的白光斜斜的從窗戶照入，不經意一瞥，窗外，陽光明媚。
床上一個小箱子打開放在床墊上，，箱裏的紅錦軟墊上，躺著幾件東西。
一片幹扁的有些發黃的荷葉，一卷包裹的絹紙，是涼泱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滿了字，五塊後來添上的舊銅板，一件昨晚命人洗淨烘幹的黑色大衣。
還有最上麵，兩張紙－－
一張，白底黑底，紅色大印章，是那份未來得及送出的禮物。
蘇小曉撫摸著地契，喃喃道：“涼涼，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這份禮物，你還沒有收到呢，我蘇小曉從來不欠別人東西的。”
“所以，一定要回來。”13847245
另一張，蘇小曉辨了許久，才難以置信的瞪著它，手顫抖的難以自持。
褐色，不大，皺巴巴的，被水泡的軟乎，甚至有些破裂。
如果沒有記錯，那時她第一次送給涼泱的東西－－那半盤椒鹽的酥點，便是用這種紙包著的。
他竟將這薄薄一張破紙，珍藏在衣服口袋中，留到今日。
有二個始。嗓子一時哽咽……
她細細算去，相處的時間，從朱紅門前第一次偶然的相識，這就是緣了吧。不過短短幾個月，這個小大人似的男孩，竟在自己心裏留下如此難以磨滅的印象。
她的東西，也有一方手帕，在涼泱身上。
“希望你能留好它，做個紀念吧。”
最後眷戀的看一眼木箱，伸手合上，費力的推到床角。
她起床，出了屋子，頂著一對國寶級別的熊貓眼，對著驚訝的丫鬟，輕聲吩咐道：“姐姐，麻煩備轎子，我要出去。”
洗漱過後，覆著菊花茶水浸泡的帕子，消去眼眶明顯的痕跡，丫鬟端上一盤點心，一杯牛乳。抿了口牛乳，再吃點心時，總覺得食不知味，不對，很不對，不是原先的味道。
她懨懨的放下點心，再沒了食欲，幾口將牛乳喝了，便淨手，起身道：“我走了。”
貼身的丫鬟將她送到門口，含糊了半晌，終於道：“小姐，夫人那兒若問起來……”
“你說我去散心了便是，我娘不會多說什麽的。”
蘇小曉獨自打開簾子，鑽入小轎，對著轎夫吩咐道：“去‘醜菊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