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年荷花初開豔
蘇小曉後來時常想，如果沒有那次相遇，那個男孩會成為什麽樣的人。沒有如果，蘇小曉也隻能幽幽長歎一聲：緣分……
蘇小曉這兩個月幾乎是在書房度過的，連蘇丞相都極為驚異，沒見過哪個孩子如此靈秀，書上的字過目不忘，短短幾日就可以自己看些簡單的書了。
蘇小曉起初讀書，還不習慣滿篇繁體字，行要豎著讀，五句一翻頁，讀的還慢些，後來習慣了，簡直是嗜書如命，暗自慶幸和中國的古文基本一樣。蘇丞相連歎：可惜生的女兒身，不得科舉搏狀元。
為此，媣雲還悄悄哭了一番，傷孩子命運悲苦，被蘇小曉三言兩語勸住。比起很多人，蘇小曉要幸福多了，這點知足常樂，她還是懂得。
再出蘇府已是夏日。蘇府女眷相約去景明湖賞荷。
蘇府是皇上賞賜的宅院，曾是前朝哪位王爺的府宅，占著京城極好一塊土地。蘇府裏就有人工開鑿出的池塘，在蘇小曉看來並不算小，小橋假山，相得益彰，滿池碧綠荷葉，映著淡粉的花骨朵，小巧美麗，但畢竟刻意雕琢，少了幾分自然氣息。
蘇丞相特地叮囑夫人將蘇小曉帶著，不要一味讀書，也出來散散心，勞逸結合。大夫人雖對蘇小曉的受寵不滿，無奈自己一兒一女於功課頗不上心，加上蘇小曉素來嘴甜心巧，倒也沒有故意找她的不快。
老爺的話自然是要聽的，蘇小曉被媣雲從書房的角落裏挖出來，一起坐上馬車。
五月，荷花初開豔。
蘇小曉沒有料到，再見男孩，竟是如此蕭瑟。
幾位夫人和蘇小曉幾個姐姐，站在碼頭商量租船遊湖的事，蘇小曉年齡最小，插不上話，也不太在意，饒有興趣的欣賞著周圍的景致。
她忽然定住神，仔細辨認著，層層碧葉連天際，深深淺淺的綠色間，似乎有一抹淡藍的身影，還是那身衣服，還是那個姿勢，舊衣，冷目……
蘇小曉的心一動，跑去告訴媣雲。“娘，我要去那邊玩玩。”
媣雲隻是聽著眾人商討，不發表自己的意見，柔弱的沒有存才感。聽了小曉的話，轉過頭向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沒有什麽不妥，便憐愛的叮囑：“去了快回，莫讓大夫人等你，隻能在娘看得見的地方呦。”
蘇小曉點頭答應，蹦蹦跳跳似乎很歡樂的走了，媣雲看著，嘴角掛起欣慰的微笑。
隻是走著走著，快到男孩身邊時，蘇小曉不自覺的放慢了步調，悄悄地，不打擾他思緒的過來，坐在男孩身邊，學他抱著膝蓋，仰頭望著天空。
萬裏無雲。
一片湛藍萬裏天，盯著盯著，像流動的漩渦，目光深深陷入，迷惘。
“你究竟在看什麽？”蘇小曉忍不住問道。
男孩收回視線，一副千年不變的臉龐，死死看著這個小奶包般的女孩。直到看的蘇小曉汗毛林立，心虛不已，這才低下頭。
“幹你何事？”
蘇小曉掃視一圈，沒有他人，這才肯定方才那句是眼前的男孩說的，隻是：“你的聲音好好聽喲，像叮叮作響的山泉，也不是……”蘇小曉抓了抓頭發，感到自己詞窮了。上一次隻聽到兩個字，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
該怎樣形容呢？冷冽而清澈，深邃而空靈，不，似乎都不夠，那時種直擊心靈的美妙，就像他帶給人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
“對了，”蘇小曉記起一件要緊事，忙向男孩道歉，“上次答應你要去看你的，結果回家晚被罰了，這兩個月都沒有出來，今天第一次放風，還打算她們玩完去找你的，耽擱了這麽久，你沒有生氣吧。”
男孩抬起頭，正對著蘇小曉忐忑的目光。男孩表情一動，蘇小曉仿佛聽見春日忽來，寒冰乍裂的聲音。
“沒事，你來看我，我很高興。”蘇小曉呆呆的看著男孩一瞬間嘴角彎起的弧度，再眨眼，又是冷麵如霜。
蘇小曉沉默片刻，忽然激動地拉著男孩的袖子，嚷嚷道：“我沒有看錯吧，再笑一個，再笑一個嘛。”
男孩麵色突然有幾分陰沉，比方才更加森然，他一把拉回蘇小曉手中的袖子，淡淡道：“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蘇小曉奇怪的看著他，不明白男孩為什麽突然變了臉，隻道是孩子脾性，撒著嬌笑道：“我錯了，你願意怎麽樣就怎麽樣，其實不笑也很好看。”
男孩卻執意不再作聲，任蘇小曉說什麽都不願搭理，蘇小曉覺得大概是吵了他的清淨，便不再說話，默默地坐在一旁，也許，他隻是需要有個人靜靜的陪著。
坐了許久，當蘇小曉覺得空氣流動都在減緩，時間仿佛永遠凝固在這一刻的時候，男孩忽然毫無征兆的倒下了，正倒在蘇小曉的懷裏，像一具雪白的沒有生命的瓷娃娃。
蘇小曉大驚失色，緊緊抱著男孩，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微微鬆了口氣，手探向額間，竟是滾熱。
發燒了，他怎麽還坐在這裏吹風？沒人照顧嗎？蘇小曉顧不得多想，用力的向媣雲揮手，媣雲一直注意著這裏，很快趕了過來。
“寶貝，怎麽了？”媣雲看見蘇小曉懷裏冰雕玉琢的男孩，一時有些迷惑。
蘇小曉急切的支起男孩的身體，輕的不像個約五歲大的孩子，她快速的說：“他病了，娘，他家裏人似乎沒在這裏，幫個忙，先送到就近的醫館那兒，讓大夫看看吧。”
媣雲對小孩也有幾分疼惜，忙幫著抱起男孩，拉蘇小曉站起身，疾步走到大夫人跟前。
蘇小曉搶先開口道：“大娘，上次迷路，就是他帶我回家的，現在他病了，我帶他去看病好不好？”她仰著頭，目中含淚，一臉焦急神色，讓人怎忍心拒絕。
聽大夫人應了，蘇小曉忙拉起媣雲就向馬車奔去，嘴裏還不住的安慰男孩：“不難受，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去看病。”
男孩在媣雲溫暖的懷裏漸漸清醒，聽見那個嘮嘮叨叨的聲音，臉埋在臂彎，露出一個溫暖的，蕩人心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