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事紛紛人閑議

蘇小曉捂著臉,心,疼的抽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大夫人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對身邊一個丫鬟吩咐道:“去,把五小姐帶著,到祠堂跪上一個時辰,好生反思反思。舒殘顎疈”

蘇小曉回眸,那個忠心嗬護她不肯讓她受半點傷的人,正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躺著,即使是對她的責罰,也沒能讓媣雲有半點響動,她垂下眼,任由丫鬟扶著,起身向外走去。

留在桌上的紙條,大概是被風吹跑了,可是她依舊認為,這全是她的錯。若果這麽簡單的懲罰能讓媣雲好些,她認了,可惜,即使跪的再久,也贖不清她的罪。

惠兒守在媣雲身邊,一團亂麻的場麵,還是對媣雲沒有半絲作用。她紅腫著眼,跪下給大夫人請安,又哀求道:“求夫人不要懲罰小姐了,若一會主子醒了,要見小姐又見不到麵,豈不又會病發?”

大夫人掃了她一眼,撇見蘇小曉正出了珠簾,道:“罷了,五小姐就在旁邊的屋子跪著反省吧,不必去宗祠了。”

她回頭,又斜眼鄙夷的瞧著惠兒:“你剛要給小姐說什麽?”

惠兒心一顫,忙道:“夫人,奴婢不敢了。”

“哼”,大夫人冷笑一聲,扶著丫鬟的手坐在椅上,“蘇府可是大戶人家,你主子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還不藏著掖著,竟就這樣說出去,這種流言傳開了,教別人怎麽看我們蘇府的人。你主子病了胡言亂語,你也跟著瞎湊什麽熱鬧,真是小戶人家教出的丫鬟,缺少教養。”

惠兒低著頭,唯唯諾諾的不敢出一點聲音辯駁。

大夫人訓斥完,興致頗好,一揚帕子,抬聲道:“罷了,讓大夫先給三夫人看看,其他的事,還等老爺回來再說。”

她高傲的站起身,揚起下巴,掃視屋裏一眼:“三夫人病未好之前,不許出屋子。這也是為了其他人考慮。”她的手指,似有似無的拂過胳膊上的齒痕。

惠兒咬牙應了,恭送大夫人離開。起身抿著唇,聽媣雲的呻吟越來越低沉,含淚勸道:“夫人,你這是何苦呢,醒醒吧,小姐已經回來,正等您呢。”

媣雲費力的抬起眼皮,輕聲道:“恩,我就知道苦哥哥一直在等我,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在桃花樹下找他。”

惠兒攥住媣雲的手,默默心酸:我的小姐,夜苦,他不可能回來了,如果他還記得,不會那麽多年,不給您回一封信的。13846071

她起身倒一杯水,喂媣雲吃下,水順著幹裂的嘴唇,滴濕衣襟,粘膩的貼在身上,映出媣雲脖上,唯一的配飾,一枚普通的黑色石頭。

夜苦說--黑色是夜的顏色。

媣雲忽然跳起身,一掌將身邊的惠兒揮開,惠兒一時不防,坐倒在地,她抬頭,看著媣雲揮舞著胳膊,嘶聲裂肺的道:“走開,不許動我的寶貝。”

她起身,坐直在床上,摸出貼身的配石,歪著脖子仔細打量一番,笑得像個純真的孩子。黑色的石頭被體溫搵熱手,她捧著,貼到唇邊,閉著眼輕輕吻上……

“苦哥哥,我就知道,你還在這兒等雲兒。”

媣雲含著石頭,滿意的睡了。惠兒終於鬆了口氣,起身為她蓋上毯子,手指拂過她眼角一滴不肯滑落的淚花。

“夫人,睡一覺吧,說不定起來就好了。”惠兒這樣祈禱著,掀開珠簾,就見蘇小曉跪在佛像前,閉眼冥思,虔誠祈福。

“小姐,起來吧,跪的太久身子不好,夫人起來看到,會心疼的。”蘇小曉睜開眼,麵色沉寂的問:“娘親睡了?”

惠兒點點頭,這都折騰這麽久,也該累了,惠兒看著空曠的院子,連那幾個小丫鬟也撤走了嗎?

她一聲冷笑,大夫人,你還真是想將人逼上絕路。

惠兒看著蘇小曉一刻間成熟的臉龐,沉靜如水的道:“小姐,你去給夫人拿些吃的。”

蘇小曉去膳房拿了三個人的飯,抱著回小院,蘇小曉低著頭,神色抑鬱,轉彎時,正和回蘇府的涼泱擦肩而過。

涼泱亦沒有注意到,徑直去了膳房,沒想到下午和蘇小曉出去,幸而今天輪他休假,不過還是去膳房轉一圈,看師傅有沒有要幫忙的,對心善的胖廚子,他是真心感動。

走到膳房門口,就聽裏麵傳來議論的聲音。涼泱隱約聽到一句“五小姐……”,心裏正納悶,他們怎麽膽子忽然大了,公然談論主子的事,不怕被人聽到嗎?

他走近兩步,貼著簾子,這次卻是聽仔細了。

“哎呦,你們是不知道,三夫人拉著大夫人的袖子,就叫‘苦哥哥,苦哥哥’,叫得那叫肉麻,我可是親眼見到了。”

“咦,真的呀,大夫人那臉一定都綠嘍。”

“我還聽說眼下被關起來了。”

“關起來都是好的,你說這事要讓老爺知道了,三夫人豈不半條命都沒了。”w5zj。

“唉,這事可說不得。對了,你們想啊,今天找不到五小姐,三夫人才會瘋了的找她那小情人,豈不是說,這五小姐說不定……”

眾人一時唏噓不已,涼泱卻在外麵聽得怒火中燒,一抹鮮紅漸漸染上烏眸。

他一把甩開簾子,衝進去揪著方才發話人的衣襟,咬牙切齒的道:“你剛才說什麽?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膳房一堆人正坐著聊天,不想這平地一聲驚雷,將眾人嚇了一跳。被揪住衣襟的人一時不加防備,竟被撤離了凳子。

他半蹲著身子,呲著牙討饒道:“我的好弟弟,哥哥說錯話了還不行嗎?放手,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所有人,心驚膽戰的看著那張玉麵修羅似的麵龐逐漸恢複理智,異口同聲的鬆了口氣,明明是個孩子,那一瞬間的霸道獨尊,竟然讓所有人感到膽寒。

那人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著胸口道:“你可嚇的哥哥少了半條命呐。”

涼泱卻沒心思與他開玩笑,上前一步逼問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你們怎麽說三夫人不正常了。”

他們拉著涼泱坐下,將方才的事加油添醋的說了一番,在加上本就是道聽途說,更是胡言亂語不堪入耳。涼泱越聽,越是麵色難看,身份與名譽對一個人而言有多重要,再沒有人比他有更深切的體會,他霍然起身,道:“你們聊,我先出去。”

身旁的年輕人急忙攔住他,勸道:“你別衝動啊,你去了能有什麽用呢?”

能有什麽用?能借個肩膀給蘇小曉,能把衣服送她擦眼淚?

不,他忽然明白,他想告訴蘇小曉的是,他一直沒有承諾出的一句話:

蘇小曉,我是你的朋友,永遠!

他穩下心神,鎮定得道:“讓我去吧,她需要的時候,我會永遠站在他背後。”

就像當初,她說:我們是朋友!

年輕人愣愣的放下胳膊,看著涼泱的小身影跑出房子。幾個人麵麵相覷,終於有人開口道:“你們說,他不會是愛上那五小姐了吧。”

沒有人點頭,但心裏大概,都是這麽想的。上午男孩接了紙條,眉開眼笑的樣子,下午兩人都不見了蹤跡,哪會兒有這麽巧合的事。

那人坐下身子,掏出煙袋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在煙霧繚繞中淡淡說:“如果,如果那五小姐的身份真是不堪,那咱弟弟不就有希望了嗎?”

另個人咳嗽幾聲,起身將窗戶推開:“大煙袋子,讓胖子又看到你在膳房抽煙,不把你卸了。哼,那小姐若真是野孩子,哪兒配的上咱弟弟。”

“就是,那小子真是討人喜歡。”一個人抹著衣服道。

幾個人哈哈大笑:“咋的,還想讓他再揪你一次,真是丟人,連個小孩都比不過。”

這些人聊著聊著,不覺將那三夫人五小姐的事撇在腦後,對他們而言,這隻不過是一時的談資罷了。

涼泱站在三夫人的院門口,徘徊猶豫,卻是不敢邁進一步。三夫人生病,蘇小曉這麽孝順,一定是在身旁伺候,若他進去,隻怕三夫人會認出他的身份。

受臉傷好。他有些絕望的看著那扇半掩的院門,蘇小曉會不會在裏麵傷心,不,她那麽開朗,一定不會的。涼泱抱膝,在院門口坐下,一會兒一定會有小丫鬟出來進去的,到時候讓她們帶個話便是。

涼泱沒有吃晚膳,不一會兒,腹中又傳來久違的饑餓感。自從進了蘇府,就不曾再餓過肚子,這種感覺,又讓他不知不覺,仿佛回到了那個初春的日子,

他依舊是坐在門外,餓著肚子,這樣獨自一人,抬頭仰望著天空,心裏,卻多了一個可以牽掛的人。

不知不覺中,失了神,丟了心,靠著門,沉沉睡去。

小院裏,媣雲隻睡了小會兒,起來吃了幾口東西,就開始又苦苦尋找她的苦哥哥,蘇小曉心疼的看著他像迷了方向的小船,在自己的世界裏與海浪搏鬥,搏鬥,船打著轉,危險的似乎隨時麵臨拆卸的可能。

惠兒哄著媣雲靜下來,扶她躺到床上,就見蘇小曉獨自一人,站在庭院中,沐浴在月光下,憂傷的仿佛隨時會飄逝彌散。

她替媣雲蓋好絲被,悄悄出了屋子,站在身後,看她沉傷的眼神,輕聲道:“小姐,你不必太自責,這種事,誰也沒有料到。”

可是,怎麽可能不自責,事情畢竟也是因她而起,如果蘇小曉真是個天真無邪的三歲孩子,還可能聽了這話,心情好轉,沒心沒肺的嬉笑一番,可惜……

蘇小曉第一次後悔,她為什麽不去讀點心理學的書,心理學,是了,蘇小曉一拍腦袋:“瞧我笨的都忘了,惠兒姑姑,我娘這心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夏日的夜晚,清風微拂,空氣清新愜意的恰到好處。從小跟著媣雲的惠兒,緩緩道出這個媣雲一直小心壓抑,深埋心底的故事。

“夫人的娘家,小姐一歲的時候回去過,隻怕早就忘了。那是一個普通的鄉紳人家,有些祖傳的田地買賣,家底還算殷實,在那個地方也算是個大戶人家。家裏隻有一位千金小姐,便是你娘親,她和家裏一位小工,也算是青梅竹馬,可惜門戶差距太大。”

“老爺隻這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疼到骨子裏,聽說他們交好,哪裏願意,便尋思著將女兒早早嫁出去,省的那小工再癡心妄想。正巧那一年,蘇老爺下江南視察,住在老爺家裏,對他女兒有了些意思。”

“老爺對他甚為滿意,雖說年齡大些,但還正是壯年,家裏雖有兩房妻子,卻也許諾定會好好對待三夫人,便於蘇老爺請媒人換定禮,將這婚事定了下來。”

“這事老爺一說出去,女兒就傻眼了,老爺將女兒關在屋子,不與那小工相見,不料一向軟弱的女兒,竟然吃藥上吊,什麽招數都試過了。蘇老爺回了京城,約定明年完婚,夫人聽到這消息,卻當場昏過去,再醒來,就得了今日這狂病,整日叫著那小工,說他們在桃花樹下約好,相見,成婚。”

“老爺請了多少有名的大夫,珍貴的藥服用了不計其數,可大夫看了後卻都搖搖頭,直言心病還須心藥醫。老爺後悔了,派人去尋那小工時,卻早已不見蹤影,連家都搬得一幹二淨。”

“這病折騰了全家幾個月,到次年開春,不知怎麽突然好了,夫人似乎也想通了,便與蘇老爺成了親,變成蘇家三夫人。其餘兩位夫人不知這段往事,隻是瞧不起夫人的家世,可那個小工的事蘇老爺確實知道的。”

“那個小工就叫夜苦,就是夫人口中的苦哥哥。夫人這次的病,瞧著比以前還要厲害,也不知要養多久才能好。”

蘇小曉久久沒有說話,她絞盡腦汁的在想,如果那個夜苦真的愛媣雲,他為什麽會突然消失。蘇小曉忽然問道:“你說蘇老爺,咳咳,你說我爹知道這事?”

“是呀”,惠兒仰起頭,輕輕歎道,“真不知蘇老爺當初,明知夫人心有所屬,為何還會願意。”

她的眉宇落盡憂傷,是真正無怨無悔的在為媣雲著想:“現在,夫人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蘇老爺都沒有過來瞧一眼,不知大夫人是怎麽跟老爺說的。”

蘇小曉忽然想到種辦法,隻是接著又皺緊眉頭。“爹爹,會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