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肝膽俱裂欲斷魂
離沐守在營帳中，靜默的等待將軍得勝而歸的消息，手下的書，不知不覺中翻過一頁又一頁，卻一個字也未能讀到眼裏。
眼看夜深多時，燭火已幾乎燃到了盡頭，殘留一點光亮，再等下去，便是又一個黎明。他坐著呆呆的出神，心情恍惚，一會兒盼著黎軍偷襲成功，大勝而歸，一會兒又擔憂，按時間，蘇小曉上午便已到了泱王爺身邊，若是蘇小曉跟隨他住在一起，會不會慘死於亂軍之中。
愈想愈是心跳不止，眼前滑過一幕幕淒絕的場景，大火衝破天空，黑煙繚繞，他仿佛看到泱王爺被困在火光中，蘇小曉不要命的衝了進去。
絕望的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他並不知今夜會有戰事，否則定將蘇小曉留在身邊。
難怪花花將軍沒有精力注意到蘇小曉出逃的事。
從呆呆的坐著，到驀然起身憂慮的打著轉，離沐三番五次的看向那搖動的垂簾，掙紮半晌，還是披上外袍，一掀簾子，大步走出。
在這裏苦等，還不如前去看一眼。
馬蹄飛揚，離沐離開營帳時，卻與送信而來的人擦肩而過。
相同的景致從眼簾的兩側飛速劃過，連離沐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走了多遠，究竟還有多久。
夜空漸漸的從深暗中走出，黑色淡去，變成蒙蒙的灰色，漸漸的，第一縷陽光從盡頭的那條細線上，一點點跳出。離沐看著那越來越亮的路，數著日光一寸寸挪移，卻是更加著急。
他心情急迫，手下的動作不覺重了幾分，馬吃痛之下，更是撒開蹄子，向著漫漫的前方奔去。
戰場上。
收拾了殘局，地麵那大火灼燒過的痕跡，卻依舊看起來壯烈而破敗。
涼泱輕輕眯起眼，絢麗的陽光打在麵頰上，帶著一抹清新自然，淡淡的溫暖，柔和而不熱烈，卻令人舒心，就像是小曉在他的身邊，即使靜靜無言，也能感受到那靜謐的氣息。
花花將軍卻是不住看向遠方。
能有活下去的機會，誰也不願麵對死亡，他還有那麽多的心願未了，怎麽能這樣在此喪命？失敗的戰役，總能再次挽救，可若是失去性命，就再也沒有可能。
他可是還在等著一雪前恥呢。
隻是，麵對涼泱，他似乎信誓旦旦，轉過頭，卻是忐忑不安。
太子真的會將蘇小曉交出來嗎？
離沐也算才智不凡，應當知道，若是沒有黎國做後盾，他休想與泱王爺抗衡，何談得到那個女子，若是他眼光長遠，自然知道，現在放開蘇小曉，終有一日，憑借自己的實力將蘇小曉牢牢攥在手中，這才是穩妥的做法。
花花將軍撇了撇嘴。
可惜，陷入愛情的人，不可以常理度之啊。
他堂堂一個大將，換不來一位女子，那才是真的可笑呢。
涼泱的身子驀然動了動，他豎起耳朵，仔細聽去，似乎真的有馬蹄聲向這裏狂奔而來，無常無疑也聽得清楚，拿著匕首，警惕的繃緊身子，蓄勢待發。
花花將軍亦是發覺，勾起一抹寬心的笑容，這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無疑正是黎國通向這裏的近道。
一個白點，延長路而來，愈來愈近。
隻是，花花將軍看清那馬上的人時，不禁嘔血。沐離幾火手。
太子爺，就算您自認和那蘇小曉親密，您也不能代替她啊，真要刺激了泱王爺，倒黴的還是我啊！臣如此忠心耿耿，臣的性命，您可不能不管不顧啊。
駿馬奔騰，馬背上，卻隻見一名白衣男子。
來者正是離沐。
他遠遠地，便是神色一凝，盯著那數裏殘存的痕跡，神色凝重。此時方才知道，黎國看來是吃了敗仗，將軍還是第一次輸得這樣慘烈吧。
花花將軍看著涼泱霎時沉下的表情，心頭一顫，提起真氣揚聲喊道：“太子，蘇小曉呢？您先把她交出來吧。”
不料離沐聞言，卻頓時大驚失色：“小曉不正是在王爺這裏嗎？王爺怎麽反倒問我要人？”
馬行在不遠處，止住，離沐緊緊盯著涼泱，想窺出那雙黑眸中的一點點情緒。
為什麽，小曉不是回到了他的身邊嗎？怎麽眼中還是如此沉重？
他方才問蘇小曉在何處。
莫不是……
想到蘇小曉路上出了何事，離沐便是一冷，額跡刹那間出了一層薄汗。
這個女人，他太在意了。
話音一落，涼泱的眸色愈深，唇角卻反倒悠悠挑起，笑容豔美宛如一點含血玫瑰，隻令人霎時眼前一亮。14967626
隻是那眸中的笑意清清淺淺，不達眼底：“你以為，我不敢要他的性命嗎？說吧，真的小曉在哪裏，交出她！”
離沐懇切的點點頭，應聲道：“泱王爺，我說的自然是真的小曉，就在昨日，我自作主張將她放回了，送她的商隊，昨夜便被我來信，說小曉清晨便已被平安的送到。”
離沐神色嚴峻的道：“眼下，王爺又向我來討要小曉，豈不可笑？”
清晨已到？若是蘇小曉來了，他怎麽會半點音訊不知？
想到那個假的蘇小曉，涼泱的心不禁高高提起，心情沉重的揣測－－小曉該不會是被人偷梁換柱了吧。
“無常，派人去尋小曉，城裏城外均不許放過，將花花將軍一定看牢，我尋到小曉，再做處置。”
涼泱急切的吩咐了一句，飛身向大牢掠去。
預感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告訴他的心，小曉就在這裏。
大牢在城中，官府的衙門附近，距離涼泱安營紮寨的地方極近，但這短短的路程，輕功施展，一眨眼即到，卻讓涼泱惶惶不止。
離得越近，心情反倒越是忐忑。
若是真的被人偷梁換柱……
若是小曉受到了什麽傷害……
若是……
“泱王爺！”衙門口的人見了來人，正欲跪下行禮，卻被涼泱一把揪住衣襟，焦急的近乎粗暴。
“小曉呢？那個新關進來的女子？”10nlk。
看著那雙隱隱透著紅光宛如嗜血惡魔的眸子，獄監打了個哆嗦，不敢多言，忙折身向裏走去。
涼泱隨著獄監，快步向重獄走去。大牢愈行愈深，燭火昏黃，兩邊死囚犯的呼喊聲撞門聲，鐵鏈的叮咚作響聲痛苦嚎哭聲，在耳邊交錯著嗡鳴，震耳的呼救聲在耳畔轟響，宛如一片地獄。
“老爺，放了我啊，我什麽罪都沒有啊！”
他的心如絞碎了一半，靈魂仿佛離開了身子，每多走一步，驚恐便更勝一分。
隻是走這一遭，足以令許多人身心崩潰，嘶吼的人，都算是好的了。衣衫襤褸的死囚犯中，更有被折磨的目光呆滯，癡傻顛笑的，衣服上一片水漬。
“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咦，真好玩，死了，死了，哈哈哈！”
那笑聲雖響亮，卻刺得人心頭一冷，隻生出無盡的寒意。恨不得捂住耳朵，再也不要聽到這淒厲的笑聲。
轉彎時，目光便不可避免的看向正對著的牢間。一大灘血跡上躺著一個人，枷鎖刑具附在身上，滿身血汙，若不是那鼻翼間細微的喘息，又有誰知道他是死是活。他的唇角輕輕顫動著，涼泱看的分明，那將死的人不住吐出的，隻有一個字－－“水，水……”
麵容一抽，獄監見了王爺那鐵青的麵色，急忙解釋道：“這是方才才提審過得犯人，嘴巴太嚴，不得不用了些手段，看，這不全交代出了。”
涼泱的心一沉，暗道不好，那個手下的手段，他可是知道的，恐怕比這些有過之而無不及。
行刑他並非沒有見多，甚至對這些血淋淋的場景，平淡的有些漠然，但此時此刻，一想到小曉也許正在麵對這些，心就止不住惶恐不安。
如果小曉真的在這裏，她什麽也不知道，她什麽也說不出，會把她怎麽樣？
涼泱越走越急，箭步如飛。甬道深處的一間牢房，燈火通明。
隔著高高的粗木囚牢，涼泱遠遠地，一眼望見那個心念的人。
尖瘦的臉龐掛滿淚水，燭火晃動，瑩瑩生輝，那雙黑亮的眸子，全失了往日的光彩，充斥著倔驚恐和彷徨。水淋淋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濕漉漉的長發淩亂的披著，一縷縷烏亮的狼狽不堪。那身子的微微顫抖，似乎都看的分明。
瞳孔驟然一縮，倏地心跳不齊。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湧上頂門，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隻有一點光亮，在遠方搖搖欲墜，腦中雷電轟鳴。身子像被一擊重錘狠狠砸下，氣息紊亂，在胸口衝撞，絞痛。
全身的力氣，在這一刹那間盡數流失，涼泱眼中跳動的妍妍紅光，不知是燭火的映照，抑或是血衝湧上腦海。
一時間，隻覺肝膽碎裂，魂飛魄散，天地都在顫動不止。
“小曉！”
高腔刺耳的聲音在甬道內回蕩－－“小曉，小曉－－”
鐵鏈鎖住的人，猛然揚起脖子，望向遠方。
一道黑影，騰空而起，向盡頭的囚牢撲來。
涼涼，來了。
蘇小曉的眼角，一滴強忍多時的淚珠，驟然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