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戛然而止念如灰

離沐跳出馬車,收拾起碗勺,走到兩名黑衣人中間,馬車行駛的不慢,隻是三人都會武功,倒也輕鬆。舒榒駑襻

馬車本是離沐自己乘坐,眼下救了一名女子,自然不能再隨意,免得誤了女子清白。

這個太子,本就是個虛無的名頭,原先的他,亦是地位卑賤,這個時而心如烈火,時而挺拔如梅,時而寧靜如月的女子,那份淩然,那份決絕,那份孤獨,仿佛也讓他為之澎湃,為之揪心,為之感動。

她身上,有他向往的堅定,有他珍視的真情,亦有他心疼的黯然。

他看著馬車,想象著裏麵酣然而臥的娟麗身影,不知不覺,心跳快了一分。

這樣陌生的情緒,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心神晃晃間,隻聽“錚”的一聲,打破沉寂。

離沐驀然轉頭,看到一隻羽箭,射向空中白色飛鴿。鴿子筆直的墜落,砸在前方的路中央,撲起飛揚的塵土,黑衣人躥出,拾回鴿子。

一箭穿喉,足見箭術之高明。

鴿子的腿部,綁著一張小小的娟紙,黑衣人解下紙條,展開看完後,一聲冷笑。

“太子,你可知你救得女子是何人?”

離沐心裏一驚,他也知,能讓離璿兒一下子派出一小隊人追殺的,怎麽會是一般人,隻是不敢去想罷了,聽她帶話給王爺,大概是哪個王爺的寵妃吧。

不過是,相見恨晚罷了……

黑衣人銳利嗜血的目光掃向車廂,寒聲道:“太子,管好你的心,她是梁國泱王爺的王妃蘇氏。”

“這麽說,她就是那個被公主擠迫著休掉的王妃?”離沐嚴肅的看著黑衣人,目中盡是堅定,“?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對嗎?梁國人又怎樣,有我護著,你們休想動她。”

心裏卻莫名的有一絲欣喜。

黑衣人一眼剔出,眸中的鄙夷不加掩飾:“且不說兩國對立,本為敵國,單論實力,又有何德何能爭得過泱王?”

離沐眼神一暗,泱王,便是那個戰場上能與黎國大將抗衡的泱王嗎?

論武功,論地位,他自認不如。

隻是……

“那又如何?”

若不是他正巧碰上,也許,那女子已然香消玉損。救回她的是離沐,而不是那個泱王爺,這便夠了,之前的事,又有什麽關係?

“再說,你看王妃落得這般下場,也未聽說泱王有何舉動,也許,泱王根本就不在乎她呢?”

離沐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願教馬車裏的人聽到。

一聲嗤笑,黑衣人聞言,審視的目光掃向他:“太子,難道你真的對她一見傾心?”

離沐心頭突突的跳,唇角卻是一抹淺笑,隻道:“哪裏算得上傾心,不過是不忍,隨手救助一條人命罷了。”

黑衣人點點頭,幾分孺子可教的模樣勸導道:“陛下可以容忍一個廢物做太子,卻不會容忍一個紈絝。能被美瑟佑惑,哪裏算得上一個真正的帝王?”

另一人也瞥了馬車一眼,不屑得道:“再說,這種姿色,你也不必在意。”

離沐恭敬稱是,輕聲解釋道:“大人放心,離沐不過是心存不忍罷了,既然知道她是梁國人,離沐自然不會動心。”

為什麽,會有種心突然落空的感覺,離沐的長指撫過,壓下那抹悸動。

他們說的對,不過是一個終將敵對的女人罷了,雖說他曾經恨過父皇,但他終究是黎國人啊,兵戎相見,不可避免,多、情終將無情,還不勝,最初便不要心動。

莫名的,一絲疼痛,離沐喃喃自語,像在發著誓言,又像在告誡自己。

“我不會對她有什麽不該的感情的。”

捫心自問,卻是澎湃,真的隻是隨手嗎?真的……不會傾心嗎?

卻不知--

心,有時候連自己都管不住,因為愛,荒唐的沒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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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泱正在大帳中,這裏已是春暖、花開,他修長的身軀,卻還披著那件離京時的錦袍,那是蘇小曉親手為他縫製的,披在身上,總有分熟悉的溫暖。

小兵進賬,點上白燭,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紅色的燭光搖曳,映襯著一旁的三兩枝桃花,愈加朦朧豔美。

夜將軍行軍,不需要那支常伴的桃花了,士兵們正有些稀奇,卻見那與兵營格格不入的浪漫之屋,竟然挪進了泱王爺的營帳。

有謠言傳,那桃花是梁國的吉祥物,為此還曾引來探子的偷盜。所有人,無一例外的被涼泱抓住,砍去兩隻手關押入牢。

書案前,涼泱盤膝坐下,這些日子雖沒有戰爭,但黎國的大軍還駐紮在邊境,他們自然也絲毫不敢放鬆,那個停戰協議是否是黎國的陷阱,眼下還沒有定論,隻是想到那個攪亂的離璿兒公主,涼泱的目光一沉。

她若敢作出什麽傷害小曉的事,定讓她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這裏的桃花,已然開、苞,京城的應該已經花瓣開展,迎風搖曳了吧。沐離能行起。

手情不自禁,攀上那隻大肚的青花瓷瓶,略微的冰涼,溫潤的觸感,想到黎國那些為了這支桃花無辜犧牲的探子們,涼泱不禁輕笑。10nk8。

那些人其實也不算錯啊,他們的廝殺,是為了這些站在她們身後的人,為了他們的爹娘,妻子,兒女。14965940

為了這些愛,才有這麽多的人奮勇拚搏,至死不屈,桃花代表的愛情和希望,是所有人的信仰吧。

神色飄渺,不由得,又回憶起那個印在心底的人。

正有些出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報!將軍,帳外一黑衣人求見,這是令牌。”護衛跪地稟報,而後起身,將手中一塊漆黑的墨玉牌恭敬地送到案角。

涼泱本被打擾,正有些不虞,隻是對待自己的職責,他從不會疏忽半分,取過令牌,一眼看去,涼泱驀然起身,一貫沉靜如水的麵容,竟閃過一絲慌張。

“快請!”

這是無常的令牌,絕不離身,可是,此刻他不是正在小曉身邊嗎?

涼泱心跳頓時錯亂了半拍,再也坐不住了,目光不離那片風中晃動的賬簾,雙手掐住,掌心相抵,連祈求都有些無言無力。

賬簾撩開,一道黑影攢進,“嘭”的一聲,沉沉跪倒在地,頭深深垂下,黑發的遮掩中,看不清麵容。

帶起的風,讓燭影一陣晃動,竟有幾分陰慘。

隻是無緣無故,涼泱卻突然知道,那一定是無常,他的沉重,霎那間在營帳中彌漫。

“無常,何事?”涼泱張了張唇,卻再也擠不出一個字,嗓子一瞬間,幹啞撕裂,仿佛在害怕,下一個字吐出,將是顫抖著,暴漏了心底的驚慌。

習武人的習慣,都是單膝下跪,無常自然也是,而此時卻是跪的結結實實。除非,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主子的事……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無常依舊沒有抬頭,低啞的聲音,在空蕩的賬房內回蕩:“少主,無常--失--職!”

舌尖,帶著輕微的顫抖,話音一落,沉悶的磕頭聲響起,隻是刹那,帳內又恢複了一片沉寂。

涼泱默默地佇立著,似乎聽到,心裏的什麽在一點點繃緊,揪成一團,最後……驀然爆裂!

小曉,真的是小曉出事了!

“啪”的一下巨響,視如珍寶的青花瓷瓶,在無常的麵前碎裂,碎片飛濺,瓶中的清水一下子打濕了他的烏發和衣衫。

無常,紋絲未動。

涼泱的手,緊緊捏成鐵拳,站在書案前,還保持著方才擊碎花瓶的姿勢,指節,蒼白中隱隱泛著暗紅。

“不,不會,不是有你在保護嗎?你還活著,小曉怎麽會出事呢?”涼泱嘿嘿一聲,低頭暗笑,竟有幾分癡傻,“瞧,我真是著急的糊塗了,無常,你說是嗎?”

仿佛絕望時,突然誕生新的光明,涼泱隻覺,那猛然停滯的心跳,忽然又恢複了平靜。

無常心裏一疼,雖然不忍,卻還是不得不輕聲的,如實稟道:“少主,少夫人,被抓走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最後回到遠處,看到的不是三個倉皇的身影,而是四具屍體,他該怎麽辦?還好,還好有一個小丫鬟告訴他,蘇小曉是被一個男子救走的,隻是那男子身畔,也跟著兩名黑衣人。

一個自稱是黎國太子的白衣男子。

也許,才出狼窟,又如虎穴,至今,蘇小曉還是生死未卜。

頭埋得更下一些,是他的失職,是他的罪,是他對不起少主。

犀利的話語,瞬間打住了涼泱臉上的笑容,凝固的笑,淒慘扭曲的,令人不敢去看。

涼泱一下子跳到無常身前,揪住他的領子,逼著那張半掩的麵容直視著自己,嘶聲裂肺的吼道:“你說什麽,再說--”

聲音,戛然而止。

涼泱呆呆的看著那張枯瘦如鬼的麵容。

那還是無常嗎?是那個熟悉的,麵容白希的無常嗎?

下巴消瘦,尖的像一柄利劍,似乎能紮痛人的手,膚色暗黃,胡子啦擦,最驚人的,還是那雙眸子,暗黑的高高腫起的眼皮間,眸子布滿一根根血絲,灰色渾濁的,已然失去一切生機。

頹然的鬆開手,涼泱掩住麵,驀然轉身。

這樣的無常,他還有什麽話可責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