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為了護住我不被出煞鬼勾走,將屍身裏鬱積百年的陰氣徹底釋放出來,徹底舍棄“不化骨”,化為“紅伶鬼仙”。

“不化骨”既民間傳說的“僵屍”,年深日久能夠修成飛僵、旱魃,不懼天雷劫火,成就“不滅身”,屬於屍鬼修行的路數。

而這“紅伶鬼仙”雖然帶個“仙”字,實際上完全是沒有實質的陰魂厲鬼,雖然煞氣深重、一時強大,但若無香火供奉,遲早會煙消雲散。

“你舍棄屍身救了我侄子小鋒,就是咱們吳家的恩人!”二叔歎息一聲:“我會將你的骨殖帶回廟裏供奉,將來小鋒長大,讓他積攢功德,渡你重入輪回!”

“奴家金妙香謝過先生!”女鬼屈身朝二叔道了個萬福,化為一股青煙隱沒在屍骨之中。

二叔言而有信,用瓦棺裏的殮服包裹了女鬼屍骨,帶回破廟後置於陶甕中,又設下牌位,從此日日香火供奉,四時八節另有祭奠。

就這樣,我的“重喪劫”得以化解,又因為此後得到女鬼陰魂庇護,“五鬼纏身”的八字也被衝消,此後再沒遇到什麽無妄之災,一直平平安安長到十六歲。

這年的某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到自己身處晚清明國時期的公館裏,這裏似乎在唱堂會,戲台上水袖流雲的花旦千嬌百媚,看得台下一個軍閥模樣的大胡子垂涎三尺。

一曲終了,醉醺醺的大胡子軍閥踉踉蹌蹌走上戲台,毛手毛腳拉著花旦就要往裏屋走,顯然欲行不軌之事。

花旦堅貞不屈,百般抵抗,被惱怒的大胡子軍閥一巴掌打倒在地上。

這花旦外表柔弱,內心剛烈,心知難以逃脫魔掌,竟然撞向桌案,頓時一命嗚呼,橫屍當場。

大胡子軍閥醉意全消,擔心花旦化為厲鬼報複,命手下副官趕緊將屍首妥善處理。

接著畫麵一轉,來到一處荒山野嶺中,副官帶人將盛有花旦屍首的瓦棺埋葬,又按同行的風水先生指點,將一根鐵杵打進墳塚……

夢到這裏,我猛地驚醒過來,渾身被汗水濕透。

第二天一早,我把昨晚做的夢告訴二叔,二叔聽完若有所思:“小鋒,我跟你說過,你天生命格奇異,幸虧一位‘紅伶鬼仙’暗中庇佑,你才能平安活到今天。”

我撓頭道:“您說的是廟裏神台上供奉的那位‘金妙香’前輩吧?可這跟我做的夢有什麽關係?!”

二叔歎息一聲:“你昨晚夢到的,應該就是金妙香當年遇害歸陰的情形!”

“什麽?!”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個自盡的花旦就是金妙香?!”

二叔篤定地點點頭,把當年如何破掉瓦棺鐵杵的“魘魄鎮魂”、如何用“匿屍法”請金妙香為我化解重喪劫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說完二叔拍拍我的肩膀:“這些年金妙香護你周全,漸漸和你魂夢相接,所以你才能夢到她當年受難的情形。”

我目瞪口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二叔又繼續說道“當年我曾承諾,等你長大成人,會讓你替金妙香積攢功德,如今你長大成人,是時候兌現諾言了!從明天開始,你跟著我學收屍斂骨的手藝!”

“什麽?讓我跟著您做收屍佬?”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你小子看不起收屍佬?”二叔臉色一沉:“要不是我這個收屍佬,你早餓死了!收屍斂骨雖然晦氣,卻是大善之舉,不幹這行當的話,你怎麽報答金妙香的恩情?”

其實這些年來,二叔一直把我視如己出,幾乎沒對我說過重話,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發脾氣。

“小鋒,大丈夫一諾千金啊!”二叔籲了口氣,又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況且我也是為你好!你的極凶命格,日後仍舊需要鬼仙庇護,否則必定災禍連連,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讓你繼承衣缽吃死人飯!”

二叔話都說到這份上,我再抗拒就是忤逆不孝了,況且二叔不會騙我,我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見我點頭答應學習,二叔領著我來到破廟正殿,給金妙香的骨壇牌位上香,以慰亡魂。

就在我往香爐裏插香時,骨壇壇口一跳,一截寸許長的細小骨頭蹦出來,跌落在我懷裏。

我嚇得一哆嗦,差點沒把骨節扔到地上。

二叔趕緊上前拿起骨節,告訴我這是金妙香的指骨,也是她許給我的“通靈物”,隻要我把指骨帶在身上,遇到危險時金妙香的陰魂就能感應到。

接著二叔找來一根紅繩,將指骨穿成墜子,讓我戴在脖子上,不許擅自取下。

從那天之後,我乖乖跟著二叔當學徒,但凡有人請他收屍,我都會跟著一起去打下手。

不知不覺一晃又是三年時光,我成了大小夥子,殮屍收骨的規矩手法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包括一些退煞祛凶的護身法咒也都了然於胸。

這年秋天的一個晌午,我和二叔剛吃過午飯,廟門外響起一陣車聲,接著一個身形富態、氣質土豪的中年男人就急匆匆走進院子裏。

“您是吳先生吧?久仰久仰!”中年男人見到二叔,快步上前握手:“我叫鄭四喜,特意來找您幫忙!”

顯然這是有生意上門了,而且還是難得一遇的大生意。

這個叫鄭四喜的是個搞建築的老板,他專程來找二叔,是想請二叔幫忙,給他去世多年的老娘起骨挪墳。

挪墳另葬需要重新收殮屍骨,也在斂骨先生的業務範圍之內,這幾年我跟二叔沒少幹這樣的活兒,但還從未遇到鄭四喜這樣出手闊氣的大老板。

他說明來意之後,立馬從手提包裏掏出一摞嶄新的紅票子放到桌子上:“吳先生,這是酬金,您無論如何要幫我把這件事辦好!”

好家夥,這可是整整一萬塊錢啊!我看得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二叔見對方出手大方,心裏反而起疑:“鄭老板,起骨挪墳哪用的著這麽多錢?您是不是另有囑托?一起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