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惘然
夏氏來了,沒有趕上去墓地祭奠的時候。也就在家裏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燒了些紙錢。見青竹養了個白白淨淨的兒子,很是喜歡,抱了過來親了冬郎一臉的口水。
那冬郎明顯是一臉的不樂意,青竹在一旁看著,早就覺得頭皮發麻,心想就算再怎麽親近,再怎麽喜歡也不是這番舉動。眼看著冬郎就要哭了。
夏氏又誇青梅會辦事,將家裏也料理得妥妥帖帖的。
青梅卻很謙虛:“自從爹沒了後,多虧了姑姑照看著我們,不然哪裏有今天。”
夏氏道:“哎,誰叫我也是夏家的人,哪裏有不顧著娘家人的道理。你們幾姐弟也怪命苦的,不過好在都熬過來了。”
青梅留姑姑用了飯再走,這裏又和青蘭忙著去做飯。青竹在旁邊陪夏氏說話。
“聽說你男人做官呢?”
“不過是個小小的縣薄而已,算不得什麽官。”
夏氏誇讚道:“那也是個官兒。我聽人說這主簿比那縣令還吃香,可是好肥差。能撈不少的好處。日子過好了,可別忘了提攜下你兄弟。”
青竹點點頭,想起過年那裏各處趕著來送禮的一些商戶。少南也沒趕收他們的好處,天底下沒有白得的東西,你拿了人家的東西,就得給別人辦事,到頭來將自己弄得裏外不是人。官場上的事那裏有那麽容易的,不過這些話青竹卻不願意在家人麵前提及,他們隻知道做官好,未必能體會到其中的煩惱。
在飯桌上夏氏提起青蘭的親事來:“前兩天我遇見了張家的人,她娘還問青蘭來著。他們家想早些將青蘭給娶過去,隻是這裏服又未滿。看那樣子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青梅道:“再等不及又怎樣,哪裏有在服中成親的道理。”青梅心裏又想“實在等不及娶別家姑娘去吧”不過當時青蘭也在場。青梅不好說這話。
青蘭聽見他們討論自己的事倒顯得格外的淡定,一聲不吭的,隻顧著吃飯。
夏氏道:“話是這麽說沒錯。玉娘的婆婆上個月沒了,她婆家的兄弟已經定了婚期在今年,不還是娶不成。”
青竹倒許久沒聽見玉娘這個名字了,她腦海中清楚的記得當初那個嬌小姐脾氣的錢玉娘,嫌家裏髒不肯進屋,又嫌青梅的手藝不好,做的東西不好吃,可吃起牛肉來卻比誰都來勁。這些年了。也不知她的脾氣又沒有改一些。當初去她家,還送了一堆她不穿的衣裳。青竹帶走的那兩套衣裳,她一次也沒穿過。後來好像給了翠枝給靜婷做了小衣服還是做了尿布,她也記不得了。
吃了飯,夏氏也不多留,便就回去了。
地裏的事還要忙,謝通與青梅一道出了門。青蘭在家照顧養的那些雞。青竹帶著冬郎坐在籬笆下。看那些已經冒出了花苞的木槿花。
青蘭將雞都放了出來,提了半桶蚯蚓來灑在地上,那些雞們便爭著來搶吃。冬郎似乎很好奇,兩隻小腳很想下去和那些雞們玩。青竹抱著他說:“你還不會走,下去做什麽。給我老實的呆著。”
冬郎又咿呀一陣,隻是嬰兒的語言沒人誰聽得懂。
寶珠笑道:“看樣子小爺想說話了。”
青竹道:“他還這麽小。說什麽話呀。”吃了飯後,就不見夏成的身影,青竹便問起青蘭來:“成哥兒忙什麽去呢?”
“不知道。”
“他現在不想在家裏呆麽?”
“誰說不是呢。雖然和他一處長大的。不過現在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古怪。”青蘭說著撇了撇嘴。
“這樣在家耗著算什麽呢,說來都十三四歲,也不小了,不會不懂事。我看要不讓他去跟著誰學點本事吧,若是以後沒有考中。也好另謀別的路。”
“這話二姐和我說沒用,你和他說去。”青蘭沒有那個自信能說動成哥兒。現在大姐也沒轍。
到了夜裏,青梅帶著一雙兒子去睡覺,青蘭趕著收拾。青竹給冬郎喂了奶,便交給了寶珠讓她哄冬郎睡覺。這裏便去找夏成。
小木窗裏透出了微弱的光亮,青竹知道他還沒睡。走到房門前敲了敲。
“成哥兒,開門。”
裏麵過了好一陣才傳來了聲音:“誰呀?”
“是我,青竹。”
這才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門閂晃動的聲音,終於給青竹開了門。
“二姐不睡覺麽,有什麽事?”
青竹一隻腳已經跨進了門檻,看樣子是不準備在門口說話的,夏成想要趕也來不及,隻好讓青竹進屋。他已經預感到二姐找上門來是為什麽。
青竹見小桌上一盞昏暗的油燈,屋裏有些亂糟糟的,床上的被褥也亂成一團,地上還有隨意丟棄的衣物書本等雜物。
青竹在長凳上坐了下來。對夏成道:“我們姐弟倆好久沒說過話了,你也坐吧。”
夏成惶惑的看了青竹兩眼,乖順的在床沿邊坐了:“二姐是來和我說教的吧,是大姐讓你來的麽?”
“不管大姐的事,是我想和你聊聊。怎麽,難道現在連姐弟間的溝通也不能有了嗎?這一年裏我們沒怎麽見過麵,也有許多話想和你說。你不打算聽嗎?”
夏成卻低下頭來,眼睛望著地上,不知該如何開口。
青竹見他沉默了,心想他肯沉默的話,那麽應該能聽得進自己的話。青竹略思忖了一番才開口道:“我們夏家和別家是不一樣的,早早的就沒了爹。娘一個人要撫養我們幾個,也吃盡了不少的苦頭……”
青竹的話剛開了個頭,還沒說完,就被夏成給打斷了:“二姐是怪罪今天我的不是嗎,對不起,我今天是做得不好。我會反省。”
青竹道:“難怪大姐會生氣。你也多替大姐著想一下。她隻比我們大多少呢?卻要背負這整個夏家。娘沒了以後,她比誰都累吧。”
夏成咬著唇點了點頭。
“你我們這一代,唯一的男子,應該明白自己的責任才是。以前你那麽意氣風發,怎麽現在確看不見半點呢?”
夏成道:“那二姐夫呢,辛苦了十幾年,最後不還是沒考中進士,我資質沒他高,又能走到哪一步?”
“可你二姐夫沒有想過要放棄呀,隻是一個挫折而已,難道就要選擇退縮嗎?那不是男子漢的作風。他還會去再考的。”
夏成之所以現在不熱衷這些,他自己也無可奈何,因為有母孝,參加不了考試,那些書本放下,想再拾起來就變得困難了。現在的他也很迷茫,不知該做什麽。不管是什麽事都覺得無趣。這些心情,二姐她未必就懂得。
“成哥兒,你還記得當初在娘跟前說的那番豪言壯語麽?”
夏成茫然的搖搖頭。
青竹道:“當初你怎麽說來著,說會給娘掙個封誥,怎麽會忘呢?”
夏成的目光漸漸的變得呆滯起來,好一陣才道:“二姐,我說這話或許不恰當,但我還是想說出口。我不是沒有夢想,不是沒有衝勁。可這一切都是娘害的,她終結了我的夢。難怪姑姑會說她是個天煞孤星,到死也要拉兒子下水。兩三年後,誰又知道是個什麽樣子,白白的浪費幾年的光陰,哪裏還有勇氣走進考堂。”
就因為這個,因為這個他放棄了一切?青竹氣不打一處來,她也很想扇夏成兩耳光,當真還隻是個小孩子麽,竟一點骨氣也沒有。
“夏成!你覺得自己配說這樣的話嗎?娘已經沒了,你讓她的陰靈也不能安息是不是?別以為你讀了幾天書,空有兩句抱負就了不起呢。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懦夫而已!”青竹氣呼呼的說了一通,也不等夏成反應,便出去了。
青竹這一通話猶如一把刀子生生的刺進了夏成的心窩,不過現在的他似乎也不覺得疼痛了。明天該怎樣,隻等到了明天再說。那些所謂的理想,所謂的抱負也不過是兒時的一句戲言而已,如今他又會為誰去努力呢。
青蘭忙完了手中的事,正坐在堂屋裏。
青竹見了她便道:“你還不睡麽?”
青蘭抬眼道:“二姐,沒用的,不管誰去說也沒用。他不是一年前的成哥兒了。”
青竹歎息道:“虧得當初還將他寶貝似的疼著。沒想到卻是這麽個不成器的人。真是白白疼了他一回。娘要是還在,也會被他給氣死。
當晚,青竹當真夢見了死去的蔡氏。還是舊日的光景,說是成哥兒中了舉回來。蔡氏身穿新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臉上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可終究隻是一場夢而已,也不知蔡氏在天上還能不能看見這一幕。
第二日一早,青竹便說要回去,去和青梅道別。
青梅從青蘭那裏得知青竹找夏成談話的事,她隻木訥的和青竹說:“你以後也別管他,他愛怎樣就怎樣。”
“這樣哪裏成呢。我看他是沒有吃夠苦,大姐不要太慣著他了。”
走的時候依舊不見夏成的身影,青竹心想昨晚的那番話他會不會多少聽進去一點,夏家的人不會這麽的沒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