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認門

青竹的意思讓貞娘一家都搬過來,大家相互間也有個照料。可是貞娘犯愁呀,自家男人還在掌櫃的鋪子裏跑腿,若住到這邊的話,隻怕來去的路更遠了。再說也怕麻煩,因此就婉拒了青竹的好意。

青竹也隻好作罷了。

來束水以後,大多時間都在家賦閑,實在沒什麽事,久了,青竹不免覺得無聊。心想要還是在平昌那倒容易,不免想念家裏的魚塘和藕塘了。估算著核桃應該早就熟了吧,不免想起和明霞豆豆一道上山打核桃,後來還被野狗咬的事了。現在想來倒沒那麽害怕,隻是覺得好笑罷了。不過到如今,她見了那些狗也會繞著路,看來留下的陰影還未散去。

青竹看完了豆豆給寫的回信,交代了下家裏的一些瑣事,又添了幾句關切和問候,最普通不過的家書。蓮蓬都熟了,也快要打漁了吧。心想著又該忙碌起來,今年她不在家,不知他們會請誰來幫忙算賬。畢竟豆豆還太小了,也沒什麽經驗。

寶珠坐在窗下正在給青竹未出世的孩子縫小襖兒,這些天,兩人合力做了些小衣物,加上以前的,心想應該夠用了。

“寶珠,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呢?”

寶珠見問,忙抬頭看了青竹一眼,方道:“奶奶不是知道我家人不在束水麽?”

“是呀,知道你不是這裏人。你來了這邊也有些日子了,難道就不想家嗎?”

寶珠眼中帶著一絲愁悶和不平:“我回去做什麽呢,他們將我賣了出來,就沒想過我再回去。說不定也已經當我死了。我也不想看見他們的那番麵孔,他們過得好不好也不與我幹。”

青竹心想再怎麽也是一家子人,也當不起如此的重話。寶珠這個小姑娘挺好的,在來這邊以前。聽說也在大戶人家做過工,後來因為主子不喜歡才又被趕了出來。青竹冷眼看了這麽久,倒沒挑出寶珠有多大的毛病。人勤快、力氣大,話不多,可是很踏實。

“你或許沒聽過我的事吧。”

寶珠搖搖頭。

青竹緩緩說道:“我們夏家一共姐弟四個,一個寡母。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娘獨自撫養我們幾個。我八歲的時候就到了項家,說來也不怕你取笑,八歲就做了他們項家的童養媳。那時候的日子也很艱苦,再加上婆婆不喜歡。還有大姑子,小姑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小心翼翼的應付著。好在公公對我還不錯,也和你一樣話不多,卻又那麽的寬厚包容。在他那裏,享受到了久違的父愛。娘辛苦了一輩子,三妹妹的親事才定下來。唯一的弟弟正準備要參加縣試,哪知她就撒手走了。這一輩子過得太匆忙,連四十歲還不到……”青竹說到此處長籲了一聲。

寶珠靜靜的聽著,心想這個少奶奶溫和又恬淡,一點都看不出是童養媳出身。倒著實的有些驚訝。

“娘還在的時候我也沒和她親近過幾回,也有好些次都抱怨過。甚至是怨恨過她在我還那麽小的時候,就將我的終身給定下了,一點自由也沒有。她性子懦弱。姑姑也總是瞧不上她,說她命太硬了,克死了爹。永遠是副軟弱好欺的樣子。可就是這樣的性子,卻是那麽的堅韌。這些年她吃過多少的苦,受過多少的委屈。她卻從來沒有向人訴過她苦。現在她走了,一輩子的苦痛終於可以畫上了句點。想想她這一生。還真是可憐可惜。”青竹說著,眼眶卻濕潤了,一直強忍著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很失態。

寶珠聽完,不免心想,她的娘怎樣呢,當她被賣出來的時候,娘身子也不好,如今也不知是死還是活。她從未向人打聽過。

青竹揉揉眼,強笑道:“罷了,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怕人笑話。生活要繼續,還是得向前看。”

寶珠讚同的應了一聲。

待到快黃昏時,少南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搬回來了一盆花。

開得正豔的一盆紫色的秋菊。

“院子裏的花盆已經不少了,你怎麽又買呢?”

少南笑笑:“不是我買的,是下麵的人給送的。你看好不好看?”

青竹笑著點頭:“倒還不錯。”

寶珠早已經起了身,忙捧過了少南脫下來的官服,青竹將他家常穿的衣裳遞了去。

“在家做什麽呢?”

青竹道:“沒做什麽,正和寶珠說起以前的事來。”

少南見青竹的眼眶有些紅紅的,猜想一定又說起她娘了吧。

青竹便將豆豆的信給了少南看。少南匆匆的瞥了兩眼,點頭道:“倒難為你教她,如今寫信算賬都會了,你算是培養了一個好的接班人。”

“隻怕她還擔不起那麽重的擔子,隻希望不要出什麽差錯才好。”

少南耳朵貼在青竹隆起的肚皮聽了聽,又輕了輕的拍了拍,裏麵像是回應他似的,踢了幾下。少南覺得很是有趣,笑道:“還真是個淘氣的家夥,看來一定是個小子。”

給診脈的那些醫生也說是個小子,不過青竹不在乎,生什麽都行。雖然知道若生的是女兒,白氏肯定會嫌棄,不過如今分隔兩地,她倒樂得自在。

“要是個淘氣的姑娘怎麽辦,別說你不喜歡。這可是你種的果子。”

少南見青竹說得有趣,又笑開了:“還真有意思。我哪裏說不喜歡了,不管是什麽都疼都喜歡。要是和女兒的話,一定和你一樣,精明來著。”

飯間時,少南和青竹說:“關於穩婆的事我也找人問過了,說那人後日能來家看看。”

“哦,好呀。”隨著產期越臨近,青竹越緊張。

“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陪在你跟前。”

“嗯。”少南的話給了她鼓勵,可青竹還是免不了的緊張和恐懼,畢竟這是從未經曆過的事,倒時候還不知疼成怎樣,也不知生下來的孩子是否健康,如此等等。都是她擔心的事。

其實緊張擔心的不僅是青竹,少南也有同樣的感受,女人生小孩本來就是一道關口,希望青竹她能平安的過去。

兩日後,果然來了個五十來歲的婦人,貞娘先招呼了她在廳上用茶,又讓寶珠請青竹過來。

這位穩婆姓林,十幾歲就跟著人到處與產婦接生,算得上經驗極其豐富了,什麽樣的狀況都遇見過。存活的孩子多,期間亦有人認了她做幹娘。

林婆子見了青竹忙起身向青竹施了禮,打量了幾眼,心想雖是個官家太太,倒也隨和。後來目光自然就落到了青竹的肚皮上,看了幾眼,指著說:“是個小子。”

青竹笑道:“大夫也這麽說呢,不過我倒不怎麽在意,管他是兒子還是女兒。”

林婆子笑道:“這世人裏喜歡兒子,厭棄女兒多得去了。這些狀況也見過好多次,好些人家見生的是個女兒,剛出生就拿去溺死的也不計其數。可憐呀,才投生就沒命了。”

青竹道:“這些偏見固然是存在的,當然是不好的。一個女人本來就夠辛苦了。”

林婆子笑著點點頭又道:“我養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孫子最小的也會跑了。說道心疼我這個老太婆的,還是得說我那閨女。兩個兒媳婦怎麽也親近不起來。”

“天氣倒越來越冷了,這月子裏要緊呀。其實倒沒什麽好怕的,我這幾十年來什麽事沒見過。奶奶也盡管放寬心,吃好睡好,養好身子就行。”

青竹聽這老人一說,仿佛真的緩解了不少。最近這段日子,她是真的太緊張不安了。看來這種情緒當真不好。

林婆子用了茶,又交待了一番該準備的東西,貞娘和寶珠都記下了。

青竹讓寶珠去送客,這裏貞娘和青竹道:“生我家那混小子的時候,其實也和奶奶一樣擔心,好在都平安,也沒出什麽事。我的月子在夏天,可真是要了老命。大熱的天不能透風,還得裹得好好的躺在床上。”

青竹卻道:“這一點倒是陋習了,不通風可不行。就不怕生褥瘡嗎?”

“說起褥瘡來,還真是又癢又疼,好不容易熬完了月子,又病了兩個月才好。那時候跟前也沒人照料。我婆婆早早就死了,剩下個公公又是不管事的。”

青竹便想起以前翠枝月子裏的事來。因為生的是女兒,白氏不也不聞不問麽。

貞娘又細數道:“對了,這紅糖、薑湯之類的也該備些了。還得多多備些草紙,細棉線,棉花之類的。對了,還得要人參。”

“人參麽,隻怕不易得也貴吧。再說我看也不一定就需要。”

貞娘笑道:“奶奶剛才沒聽見那婆子說麽,還是得備些。萬一要用……”這參湯是備給產婦喝的,萬一到了緊要關頭,說不定還能將產婦的命給救回來。貞娘心裏想著,卻不敢說出口。害怕青竹知道了,又得緊張不安。

過了幾日,少南果然帶回來了兩支上好的人參。

“這兩支得多少錢呀?”

少南笑道:“倒沒花錢,縣令送的。”

青竹有些驚訝忙道:“也當不起如此重的禮吧?”

少南道:“他家裏什麽都有,找兩支人參一點也不困難,既然是他給了我們,也是他的一片好意,領情就好,別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