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欺辱
少東的屋子裏還有些光亮,從木窗透出來幾絲暈黃的光線,雖然微弱,但在這寂靜的冬夜裏卻很分明。
項少東一身的疲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翠枝坐在小桌前正給少東補鞋。頂針不大好使,鞋底又硬,費力的戳了幾針下去,指頭頓時有些酸麻使不上力,翠枝頭也不抬,低聲和少東道:“我看,不如我們還是早些分家吧。”
睡在床上的少東默不作聲。翠枝想,難道這麽快就睡著了不成?不由得抬頭看了少東一眼,卻見他睜著一雙眼睛,望著帳頂正出神呢。
“適才我說的話,你到底聽見沒有呀?”翠枝有些埋怨。
項少東翻了次身,麵朝裏躺著,鼻音渾濁道:“再有幾個月你就要生了,偏得這時候說要分家。這月子裏誰照顧你,誰幫你看孩子。娘聽見了不又得生氣。”
翠枝想早些分出去也是因為婆婆白氏的關係,這長媳不好當,翠枝一肚子的苦水還沒處吐呢。聽見了丈夫的話,翠枝又沉默了一陣子,才又道:“總不能這樣混著過一輩子吧。”
項少東打了個嗬欠,含混不清道:“你再忍忍吧,再過兩三年。日子稍微好過一點,我也有些積蓄了,以後我們搬到鎮上去。到時候自己存點本錢,開個鋪子。就算是成立了。”
翠枝覺得丈夫說得好聽,可要等到那一天,還不知何年月,又想抱怨幾句,卻聽得少東說:“你還不來睡麽,這被窩著實的冷,我一人怎麽睡都暖不過來。”
翠枝聽說便吹滅了桌上的油燈,輕手輕腳的爬上了床。屋子裏漸漸就沒任何聲音了。
明霞還纏著明春給自己講睡前故事,明春被聒噪不過,隻好信口胡謅了個。明霞剛開始還興致勃勃的聽著,後來卻不依了:“大姐不好,這個故事你以前說過,上次可不是這麽講的。”
姐妹倆正打鬧著,青竹顯然是被孤立的那個。她在想家裏還有一間空閑的屋子,隻放了些屯糧的家什,雖然狹小低矮,采光更不好,但也強過了這裏三人擠一床,且還有一位處處與自己作對的討厭鬼。
明春顯然沒有那個精力和明霞胡鬧了,趕了大半天的牛車她也困了,瞥了眼青竹,見她在燈下不知發什麽呆。心想果然還是腦子不好使,這樣蠢笨愚拙的人也配與少南做媳婦麽?隻怕以後給當丫鬟還不夠呢。明春並不理會青竹,將被褥拉到了頭頂,又催促著明霞快睡覺。
等到青竹上床睡覺時,留給她的空餘位置不多,被子隻夠蓋半邊身子,還有半邊隻能凍在寒風裏。青竹用力的拉了拉,對麵的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過了沒多久便傳來了高高低低的呼嚕聲。
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對這間屋子又不算很熟悉。夏青竹第一次感受到了淒涼的滋味,心想這一家人就沒一個心疼人的好人。心中一委屈,頓時一行熱淚就滑落到了枕頭上。心想這今後的日子該怎麽捱下去。
後來青竹隻好將帶來的兩件還算厚實的衣裳,全部裹在身上,希望不會被凍感冒,又計議著無論如何她也要搬出這間屋子。
睡到聽見雞鳴時,青竹再也沒半點的睡意,與其說是被雞鳴聲給吵醒的,還不如說是給凍醒的。身子已經有一大半露在外麵了,裏外穿了好幾層,可依舊擋不住這寒冬裏的天氣。
她摸索著坐起身子來,見外麵依舊是漆黑的一片。這麽早起來做什麽呢,青竹不免有些膽怯,心想還是再躺一會兒吧,再怎麽著也得熬到天亮。
才眯上眼睛沒過多久,突然聽見有人在喊她:“青竹!青竹!”
青竹支吾了一聲,身上沒多少力氣。心想著能多睡會兒是一會兒,隻聽得那音量又提高了好幾度,似有惱意:“睡死了不成,還不快起來,沒聽見牛叫嗎?”
青竹一個激靈這才猛然醒了,方才明白這是白氏的聲音,要讓她去喂牛。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地穿鞋。那一頭睡得正香的一對姐妹一點動靜也沒有。
青竹摸黑開了門,被迎麵的冷風一吹,差點沒給吹倒。蜷縮著身子,跺了跺腳。見天色有些微微亮。
堂屋的門已經開了半扇,不過青竹有些害怕,不敢過去。又聽見項永柱和白氏的說話聲。青竹趕緊到草垛邊抱了些幹稻草到牲口圈裏給牛喂食。
老黃牛哞哞的叫了兩聲。
青竹本來就沒睡醒,哪知被冷風一吹,反而要清醒幾分了,忍不住大大的打了個噴嚏。青竹心想,看樣子一家子的早飯是自己全包了,這哪裏是童養媳,分明比丫鬟過得還命苦。
因此便要去開了灶房的門準備生火。哪知和一人撞了個滿懷。青竹連忙退了幾步,依稀見是項少南。青竹不知該如何稱呼他,這個小男孩的存在讓青竹覺得很尷尬。還未等她叫出口時,少南像是個沒事人似的,已經回自己房裏了。
幾乎是強撐著,伺候了一家子的早飯。永柱依舊去村裏的窯上幫忙燒瓦,少東去鎮上做活計。少南去學堂了。家裏頓時就隻剩下幾個娘們兒看屋。
明春帶著明霞也出門了,白氏在菜地裏忙活。林翠枝則沒出門。
青竹回到屋裏,見昨日明霞奪過去的襖兒,此刻已經掉到床架子後麵去了,要不是她尋手帕根本就看不見。好不容易翻了出來,抖了抖上麵的灰塵。青竹見了此衣,不由得便想起青梅來。
青梅同樣是窮人家的孩子,又正是打扮的時候,一件稍微鮮豔的衣服,她自己舍不得穿,特意送給了自己。為的就是姐妹間的一片情意,可這份情意到底讓青竹給辜負了。
青竹想想自己還是於秋的時候,哪裏肯受什麽委屈呢,沒曾想到現在淪落到連自己的衣裳也保護不了的地步。雖然衣裳事小,可就任由項家人踩在自己頭上的,以後更沒處說立足的話。
青竹越想越氣,抬頭看時,隻見桌上有一把剪刀擺在那裏,很是刺眼。當時也不知如何想的,青竹拿了剪刀來,幾下子便將一件半舊的蔥黃紅點子的襖兒給絞開了好大的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