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蝶衣走進來,正好聽到蔚忠信的話,蔚紫衣要與夜染塵成親,她心中本就嫉妒,此時聽到爹爹說要為她添置新衣,心中更是抑鬱難耐。

"衣衫倒是其次,妹妹嫁過去雖是禦王王妃,但我聽說禦王身邊姬妾成群,禦王府整日叫那些拈酸吃醋的女人鬧得不得安寧。妹妹若想得寵,就要學會討人歡心,可是妹妹這樣病怏怏的,臉上還有疤,哪個男人看著會感興趣?我看啊,還要為妹妹買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將病態掩去的同時也遮遮疤,省得進了王府總是受冷落。"

蔚蝶衣的傷雖然已經請來大夫瞧過,也被診斷說沒有大礙,隻是,拔出荊刺的地方尚留有針眼般的小洞,密密麻麻的,好似一個馬蜂窩。因為被紮得很深,她的臉已經高高的腫了起來,臃腫得如同兩個饅頭,看起來格外滑稽。

蔚蝶衣的話極盡尖酸刻薄,蔚紫衣聽了不惱也不怒,隻淡笑道:"多謝姐姐關心,不過,我從來不喜歡在臉上塗抹東西,更不想做隻知討男人歡心的庸脂俗粉。"

蔚蝶衣喝著丫鬟盛好的湯,臉上依舊滿是嘲諷之色,"禦王可不比一般男人,妹妹就算要清高,也該有個限度,否則一輩子孤芳自賞的,豈不可悲?"

蔚紫衣唇角漾著微笑,悠然地反唇相譏,"這個無需姐姐關心,姐姐有這個閑工夫,何不多關心關心自己?姐姐年長我一歲,可至今仍未定下婆家,若再怎樣下去,爹爹與大娘都會為你著急的。"

蔚家雖是官宦之家,又頗有姿色才藝,但是在帝都,蔚蝶衣的囂張跋扈,尖酸刻薄卻也是出了名的,故而芳齡十八,卻依舊無人敢上門提親。

蔚紫衣語氣雲淡風輕的,卻成功踩到蔚蝶衣的痛處,就像是被馬蜂蟄了屁股,蔚蝶衣氣得摔下筷子,紅著眼眶叫:"爹,你聽聽!她這是在嘲笑我嫁不出去!"

白嬌娥不想蔚忠信再對蔚蝶衣生出不滿,隻得嗬斥她:"夠了,還不是你先不懂事,方才你說紫衣的那番話,也算不得中聽!"

蔚蝶衣挨了一通罵,心中委屈至極,對蔚紫衣的恨就又深了一層,"好,你們都護著她,我走就是了,省得礙你們的眼!"說完推開椅子便要走。

"簡直就是胡鬧,你給我好好坐著吃飯!"蔚忠信將玉箸往桌麵上一拍,桌上的碗碟皆被震得跳了起來,大瓷碗中的湯亦濺灑出了些,湯漬在桌麵灘開,原本很是精致的一桌子飯菜,在燈下頓顯狼藉之色。

蔚忠信眸中閃過嚴厲之色,雖然他向來心疼這個長女,但是今日看來,她是被自己慣壞了。

蔚蝶衣看蔚忠信發這樣大的火,一時間怔在那裏,白嬌娥失望蔚蝶衣如此任性不能隱忍,惱怒道:"沒聽到你爹的話嗎?還不快坐下來!"

蔚蝶衣終於收斂了些,雖坐了下來,睇向蔚紫衣的目光卻藏著滿滿的恨意,蔚紫衣仿若未見,垂著頭對蔚忠信道:"爹爹莫要罵姐姐,都怪紫衣說話不知輕重,才惹得姐姐生氣,爹爹要罵就罵我好了。"

隔著桌子,蔚蝶衣狠狠瞪著蔚紫衣,放在桌下的手緊揪住自己的衣衫,上好的錦緞在她手中扭曲起來,又來了,這個賤人什麽時候學會裝可憐了?

大夫人白嬌娥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眸光暗沉沉閃爍,卻又在瞬間隱匿,好一個以退為進,她如此說,蔚忠信必定會心軟,哪裏還會斥責她?

果然,原本打算說教蔚紫衣一番的蔚忠信,在看到蔚紫衣那副知錯的懂事模樣後,嚴肅的神色有所緩解。

與家姊抬杠的她雖然也有不對,但是畢竟兩個月後,她就要出嫁了,禦王府不比家裏,待到嫁過去,她再想任性可就難了。何況這個女兒向來寡言少語,即便是任性這樣的事,也是這十七年來極為難得的,他願意在這兩個月放縱她,權當彌補這些年自己對她的虧欠,既然她方才又適時認了錯,在大夫人那兒台麵上也算過得去了,他自然舍不得再責罵她了。

想到這,蔚忠信輕咳了一聲,道:"算了,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吃飯吧!"

雖然早已料到,但是蔚忠信明顯偏袒蔚紫衣的舉動,還是換來蔚蝶衣母女的不滿。最氣惱的還是蔚蝶衣,短短一天時間,自己就因為這個賤人挨訓兩次,此時,她真的有撲上去將她撕碎的衝動!

雖然都隻是瞬間,蔚紫衣還是將母女倆怨毒的目光盡收眼底,她在心中冷笑開來,她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當初白嬌娥不也是用這一招對付她娘的?

自己慣用的伎倆,輪到別人施加到自己身上,卻反倒受不了了?豈不是很可笑?

接下來,飯桌上陷入了沉寂,唯有玉箸碰撞碗碟的聲音不時傳入耳中。

用完了飯,蔚紫衣正準備回房,像是想起來什麽,不由又將目光看向蔚忠信,"對了,爹爹,女兒至今有一事不明。"

"何事?"蔚忠信問。

"我記得上次爹爹回絕皇上後,皇上已無賜婚之意,怎麽時隔兩年,他反倒將我賜婚給五皇子?"蔚紫衣挑眉問道。

如若她沒記錯,皇上原本是要賜婚她與十六皇子的,十六皇子雖然也是皇嗣,但是自小癡傻,至今尚未娶妃。或許皇上覺得,蔚紫衣胸無點墨,無才無德,又自幼時就毀了容貌,讓她嫁給十六皇子已經算是無上的榮寵,故而在兩年前曾與爹爹提起過此事。而爹爹對她,總還算是有感情,自然不肯讓她嫁給十六皇子,於是稟明皇上,說她身有寒毒,體弱多病,實在不適合做皇家的妃子。

蔚紫衣清楚,以皇上對夜染塵的喜愛,是一定不會賜婚讓他娶她的,但若說是夜染塵主動要求的,又未免太過奇怪。雖然年少時她曾遠遠地見過他,但他並不認識她。

蔚忠信麵帶歡喜道:"這事此前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兩日我進宮探了下口風,才知道原來是禦王不嫌你身有寒毒,執意求聖上賜婚的。"

蔚紫衣聞言錯愕至極,心中興起一陣不小的波瀾,竟然是他去請求皇上的!

她本無意於他,直到他主動請纓出征,她才對他有了幾分欽佩與仰慕,所以,在她知曉皇上賜婚的對象竟是他時,她心中除了驚異,還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淡淡的欣喜,淡淡的期盼,漫漫地自心底滲出來,將她整個人淹沒。

可是此刻,她卻忽然又生出一種憂慮,他根本就沒見過她,更談不上心動,那為何要執意請皇上賜婚?

她隱約感覺到,事情並沒不那麽簡單。

轉身走出前廳,蔚紫衣臉上恬然的神色一點點褪去,眸光似空中冷月。

她緩緩抬頭,看院中那一樹開得正好的合歡,月光下,翠碧搖曳,緋紅的花如靦腆少女羞出之紅暈,紫衣久久地凝立著,那雙瀲灩清冷的眸子,忽而浮現出幾許迷茫。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未來自己將會走上怎樣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