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還不扶大小姐回房,請個大夫來!"大夫人怒喝著站在一邊的丫鬟,雖然她恨極了蔚紫衣,但是她怕再惹怒蔚忠信,隻得暫時按捺下心中的不滿。

其實剛才聽到蔚紫衣回來的消息,她也十分驚訝,上次她叫那些人,可是花了重金的。照理說十幾個強盜對付一個丫頭應該綽綽有餘,難道他們是群騙子,拿了她的錢就跑了?

原本還想著讓她這輩子在青樓裏受盡折磨的,怎料她好端端的回來了,這怎能叫她不氣?

而她這次回來,似乎再也不打算服軟了,看她方才三言兩語的,就叫蔚忠信覺得蔚蝶衣不懂事,還讓蔚忠信對張怡豔心生不滿,如此看來,她以後再也不能小看她了!

看著愛女被下人們扶走,大夫人藏在袖子的手漸漸收攏,尖長的指甲嵌入掌肉,她發誓,日後一定會好好收拾這個小賤人!

眸中那抹陰冷一閃而逝,大夫人又恢複了慈眉善目,唇角噙著和藹的笑,走過去握住了蔚紫衣的手,"紫衣,你可算回來了!"

蔚紫衣在心中冷冷一笑,不留痕跡地將手抽回,對蔚忠信道:"孩兒回來的遲了,望爹爹莫怪。"

蔚忠信點點頭,和聲道:"老夫人聽說你回來了,叫你去南苑一趟。"

蔚紫衣乖巧應道:"是,紫衣這就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徐氏已經年過七旬,與當今皇太後皆是前朝丞相之女,家門光耀,出身尊貴。蔚家執掌軍權,勢力本就強大,再加上有老夫人的親姐,皇太後的照應,這蔚府就更是樹大庇蔭。故而偌大的朝廷,不管你官居何位,對蔚家都不得不敬畏三分。

徐氏現雖清居南苑,整日吃齋念佛,不問府中之事,但是蔚紫衣聽說,在她年輕時,身為蔚家當家主母,處事嚴儉,治家有方,是是非非,無人敢犯。

近幾年,徐氏一直深居簡出,除了逢年過節與她的壽辰,在東苑難得看到她的身影。這位祖母雖然平日總是淡淡的,但是一直以來,對蔚紫衣還算關照。蔚紫衣猜想,老夫人這次見她,應該是因為她即將出嫁,想要叮囑她幾句吧。

蔚紫衣由老夫人的貼身嬤嬤陳嬤嬤領著,一路朝著南苑走去,南苑相較東苑,要簡潔簡樸許多,院子裏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庭前花草亦被嬤嬤們修剪得極好。那雕著龍鳳呈祥的門窗,以及長廊的簷柱,雖然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泛起了褐色,卻都是用上好的花梨木製成。

尚未進屋,蔚紫衣便問到一股蕙草的香氣,那香氣縈繞在四周,剛剛吸入肺腑,不由渾身舒暢,那是老夫人最喜歡的熏香,有安神益腦,放鬆神經的作用。

屋門是輕掩著的,陳嬤嬤將門推開了一點,朝裏麵輕聲稟報,"老夫人,三小姐來了。"

裏屋隨即傳來一個老婦的聲音,"帶她進來吧!"

"是!"

陳嬤嬤這才將門完全推開,對蔚紫衣道:"三小姐,請!"

蔚紫衣緩緩走進去,隻見屋子正中央的椅子上,徐氏身著褐色銀絲繡花衫,斑白的鬢發裏插著一根做工細致的白翡翠簪子,手腕上戴著一串上好的珊瑚絨珠子,她輕闔著眼,右手不斷撚著佛珠,旁邊的桌子上,有剛泡好的茶,熱氣蒸騰中,茶香徐徐。

知道老夫人有誦經的習慣,蔚紫衣靜靜站在一旁,也不打擾,待到誦完一遍佛經,徐氏緩緩睜開眼,朝蔚紫衣笑著招了招手,"三丫頭,過來吧!"

"是!"蔚紫衣依言走了過去。

蔚紫衣剛坐下,便有丫鬟也端來了茶,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細細瞧了瞧她,點頭道:"嗯,這次臉色好多了,你身子弱,平日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蔚紫衣點點頭,"是,紫衣會多加注意的。"

老夫人見蔚紫衣輕輕垂眸,模樣乖巧,可是眼底那抹清冷要強卻是騙不過她,不由輕歎了一聲,"三丫頭,你即將嫁入王府,禦王年輕氣盛,又深沉倨傲,你這涼薄寡淡的性子,定要改一改,否則,將來勢必要吃虧。"

在老夫人看來,一個女人,出嫁之後,沒有什麽會比抓住丈夫的心更重要。至於以後如何與王府中其他女人爭寵奪愛,如何在爭鬥中保全自己,深謀遠慮,這些都得讓她自己慢慢去學。有時候,女人間的爭鬥,甚至比男人爭權奪利更為可怕,那種躲在暗處,陰謀算計,沒有經曆的人,是不可能領會得到的。

蔚紫衣雖然不屑為一個男人改變自己的性情,但是她知道老夫人是關心自己,在她麵前自然不便表露,隻淡淡應著:"紫衣知道了。"

"意如,去把我準備的東西拿上來。"老夫人掉頭對身邊的陳嬤嬤吩咐著。

陳嬤嬤依言轉身進了老夫人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手裏捧著一個紅色的錦盒子,錦盒上用金線繡著祥雲花紋,看起來十分尊貴精致。

老夫人將錦盒打開來,拿出一個玉鐲子,對蔚紫衣道:"這是我嫁入蔚府時佩戴的,年輕時戴著還好,上了年紀這款式就不適宜了,這麽多年擱在那裏,著實浪費,不如送給你吧。"

蔚紫衣一看那玉鐲子水澤通透,白潤無暇,便知道價值連城,忙推拒道:"不,老夫人,這太貴重了!"

老夫人卻不容她推辭,徑直將那鐲子套入她的手腕。蔚紫衣皮膚本就白皙細膩,配著那鐲子,更顯得皓腕如月。

老夫人看著,忍不住讚歎:"瞧你戴著,多好看!"又笑著拍了拍蔚紫衣的手,"這鐲子貴重不貴重倒是其次,送給你,隻是想給你個念想,待你嫁入王府,看到它就如同看到老身一樣,以示慰藉吧。"

"老夫人……"蔚紫衣自認自己性子清冷淡漠,但是此刻,還是忍不住有些感動,她的眼眶微微一熱,跪下去,衝著徐氏福身一拜,聲音裏滿是感激,"紫衣謹記老夫人教誨,謝過老夫人!"

老夫人笑著將她扶起來,道:"這兩個月若是沒什麽事,你就常來南苑走動走動,我這冷清,你來陪我說說話。"

"是!"

蔚紫衣離開南苑便來到正廳,蔚忠信與大夫人正在裏麵等她,她淡淡地喚了一聲:"爹爹,大娘。"

蔚忠信點點頭,問:"見過老夫人了?"

蔚紫衣道:"是的,老夫人記掛孩兒,就叮嚀了幾句。"想到慈愛有加的老夫人,蔚紫衣眸子的神色有所緩和。

"其實這段時間,你大娘也很擔心你。"

蔚紫衣淡淡瞥向旁邊的白嬌娥,此時她也正看著自己,目光柔和溫軟,笑容輕淺和藹,風韻猶存的臉龐,好似春花綻放。

當年的尚書千金,就是用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偽裝,蠱惑了爹爹吧?

有些人,天生就具有殺人於無形的本事,麵前的女人看起來是多麽溫柔和善,可就是這個偽善的女人,逼得娘黯然離開了蔚府,害得她們母女分離整整十二年。就連七年前的那場大火,也都出自她的指使!

對這樣的人,蔚紫衣怎能不恨?!

她是真的擔心她麽,還不是在爹爹麵前做做樣子?

蔚紫衣在心中冷笑,臉上卻盈盈淺笑著,聲音溫雅輕柔,甚是乖巧懂事,"此行路途遙遠,再加上回來時沙漠裏突起沙塵,就耽擱了些時日,害大娘擔心了。"

這麽多年,蔚紫衣也早已練就不露聲色的本事,既然對方那麽賣力的演戲,她也就領了她這虛假的情。

大夫人果然喜笑顏開,道:"回來就好,大娘今天親自去下廚,做幾樣你喜歡吃的菜!"

晚飯確實很豐盛,有荷葉香鴨,糖醋鯉魚,翡翠菜心,小排冬瓜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與逢年過節無異。這大娘,還真是"煞費苦心"。

桌前大娘與爹爹時不時溫聲軟語的交談,蔚紫衣拿著玉箸,看著對麵兩人伉儷情深的情形,心中騰然升起一種厭惡感,她神色淡淡地吃著,爹爹突然將目光投向了她。

"紫衣,過幾天綢緞坊的人會送些上好的布料來,到時候你挑選挑選,多做幾件衣衫,你要嫁的是五皇子,不管怎樣,咱們都不能失了體麵。"

蔚紫衣聞言在心中冷然一笑,蔚府確實愛麵子的緊,之前自己做不做衣衫,除了老夫人,幾乎無人過問,大夫人也隻會在快過年的時候,拿蔚蝶衣挑剩下的料子為她做兩件衣衫,讓她在人前也還顯得過得去。如今要給她買上好的布料,無非是怕她嫁入王府讓人看著寒酸,怕他們覺得蔚府虧待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