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齊國,古良村。

杏雨剛過,一農家院中,一粗鄙漢子正在房前焦急的來回走著。“鍾家他爹,你就別晃了,你家裏的必定會母子平安的。”“可你聽聽,這屋裏怎麽連個響動都沒有,怎麽能不急呀。”漢子是真的著急了,細細的汗布滿了前額。“你家的娃娃必是大富大貴之人,可以佑君保天下。隻是相貌醜陋,不如取名離春如何?願她遠離人生八苦,笑倚春風。”說話的是一個癲頭道士,穿著粗布道袍,趿拉著一雙草鞋,手拿著一壺酒,說著話,不時喝上一口。看對方不信,癲頭道士也不多言,拿著酒晃晃蕩蕩的走了,邊走邊道:“無言亦無鹽,離春還留春。”

入夜,鍾家誕下一名女嬰,相貌醜陋,取名離春。

第一章

“離春,快回家歇歇吧,這會兒日頭正毒著呢。當心中了署去。”“大娘我犁完這一塊兒就回去。”說話的是宋大娘和鍾離春。一晃十五年過去了,鍾離春的倒也是個大姑娘了,隻是這相貌沒有絲毫的觀賞性可言。濃眉細眼,臉色灰暗,額頭致左眼眼角還有半個巴掌大的青記。身材倒是高挑,隻是過於清瘦,反倒給人一種命薄的感覺。十年前,離春的父母死於瘟疫。那場瘟疫要了全村大半人的性命,活下來的要麽殘了,要麽隻剩下一口氣殘喘著。隻有離春,除了瘦點,沒有別的毛病了。離春和失子的宋大娘開始了相依為命。人總是這樣的,常常在自己的不幸上加注別人的原因。離春被認為是克星,克死了父母,還克死了鄉裏。大家對她或是避而遠之,或是斥責怒罵。無奈之下,兩人搬出了村子,到了附近的山上過起了日子。好在離春勤快,在坡上開墾了一塊地,種些蔬菜糧食,兩人的日子也還過得去。

是日,離春正在地裏耕種。雨後的地裏有著泥土和青草的混合香味,這是離春最愛的味道了。撒下了種子,再將挖好的坑上培好土,今天的活計便結束了。日頭還是有些毒,離春決計去山裏挖些野菜,運氣好的話就逮隻山雞,那樣今晚就可以和大娘加餐了。

雨後的山路有些滑,住著術棍,離春走的小心翼翼的。前邊的路上隱約有一團白影,看樣子是個人。怕是受到野獸襲擊的路人,離春急忙過去。是個男子,受了極重的傷,腰間和前胸都有著長長的刀口,被雨水泡過後,傷口已經泛白了。血水混著泥漿裹了一身,原應是上好的白底繡金的袍子,如今也成了乞丐服了。男人的麵相是看不清了,腰間僅綴著一枚白色玉佩。離春將男人扶起,背在背上。她雖說有些力氣,可畢竟是背著一個男人,路又滑,等回到家時,她也是磕碰的一身青紫。

“這是怎麽了啊?”宋大娘急匆匆地放下喂雞的料,小跑過來幫著離春將背上的男子放下。“大娘,這人是受傷了,你給他做些熱乎的吃食,我去給那才斜槽要去。”“行,你也小心些。”

齊辟桓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地方。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衣櫃,當然還有自己身下的床,應該是這裏全部的擺設了吧。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除了些許的疼痛之外,還有些麻癢,這是愈合的征兆。自己是被誰救了的呢?正當他努力起床想一探究竟時,房門被打開了。

“你已經醒啦。”好清脆的聲音。齊辟桓不禁尋聲看去。額……這是……女人?皮膚黝黑,粗糙無光澤,眼睛細長,額頭致左眼眼角還有半個巴掌大的青記。古書中不是常說,俠士落難後總會被仙子一般的女人救治嗎?那這……

看到對方眼中明顯地失落,離春也是無可奈何。自己的相貌自己知道,怕是所有的男子都要嫌棄的。此事她早已看開了,隻是如今被人這麽不加掩飾地打量也著實惱火。

“你暫時忍耐一下吧。這屋裏隻有我和大娘兩個人。大娘腿腳不便,隻能有我照顧你了。”被人拆穿心思的齊辟桓忙掩飾性的咳了兩聲,“那個……”“快吃藥吧。”呆呆的看著對方麻利的放下藥碗到離開,齊辟桓險些被剩下的那半句話噎死。

齊辟桓本是和幾個隨從出來調查一些事情的。誰知半路遇上一夥山賊,不但劫財還要劫命。那和對方人數眾多,隨從拚盡性命也沒能護他周全。早知就學些武藝在身好了。不過,事情似乎並不是這麽簡單,那夥人身手老練,應該是職業殺手。回去以後應該讓人好好調查一下。堂堂齊國的王爺,居然受此待遇。這樣想著,便又昏昏的睡了。

次日,齊辟桓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了。窗前站了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墨色的黑衣上用銀線繡著流雲水紋。臉部棱角分明,很是英俊,似在思考什麽,眉頭皺在一起。那男子繡著手持一把黑色玄鐵鑄劍,劍身毫無光澤,卻給人一種肅然的感覺。

“良木。”齊辟桓輕輕喚了聲,那被喚作良木的男子單膝跪在床前,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主子”。

“外麵的情況怎樣?”齊辟桓一改昨日的溫和,目光凜厲,語氣裏似乎毫無溫度。

“主子,屬下無能讓您受傷至此。”

“無礙。”

“主子,人應該是四爺派來的。咱們內部有內奸。您剛出城,四爺那邊便派人了。”

“他終是忍不住了。查出來是誰了嗎?”

“消息應該是內院傳出來的。”

“想不到啊,睡在我枕邊的女人居然還有這等本事。查。”

“是。”

“其他人呢?”

“宮徵在院子裏,清空、流蘇在城裏打探消息,其他人隱在暗處了。”

“好,明天回京。”

“是。”

“主子,您的藥好了。”

“進來。”

來人穿著一身湛藍色衣裝。腰間別著一隻翠色的短蕭。麵容白淨,一雙丹鳳眼說不出的風情萬種。可偏偏此人氣息清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書生公子呢。熟識後便知道那人是一隻徹底的狐狸。要麽不說,一旦開口要麽有人遭殃,要麽嘔的聽的人吐血。此人便是宮徵了。

“主子,救您的怎麽是這麽個醜姑娘啊。”宮徵將藥碗奉給齊辟桓,還不忘小聲抱怨。

“呦,木頭你那是什麽眼神?怎麽,我說人家你不願意了,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捕捉到良木眼神,宮徵問道。

“你……”

“好啦,我會幫你在主子麵前說情的,包你會有一段不錯的姻緣。”說完不等良木回話便走到齊辟桓身邊道:“主子,門外的大娘要見您,請嗎?”

“請。”說完便打發兩人出去了。這兩個人每天都要拌嘴,齊辟桓甚至都要懷疑他們是不是天生的冤家了。

不久,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嫗便進門了。腿腳似乎不是很靈活,老人走得很慢。“大娘,您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公子呀,您把離春帶走吧。”說著老人便跪到了地上。“大娘您快起來。”“公子,我們離春是個好姑娘啊。她命太苦了。老婆子要死了,這孩子就一個人生活在這山上了。老婆子我不安心啊。公子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您好心把離春帶走吧,當個粗使丫頭也是好的啊。”“大娘,您起來吧,我答應您便是了。”“大恩大德啊。”

齊辟桓同意帶走鍾離春並不是一時好心。他隻是不喜歡欠別人的。她既然救了自己,便帶她走吧,也算是一種償還。

鍾離春傍晚回來時,便發現家裏多出兩個華服男子。一個木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一個隨時笑著,可又感覺他像是在算計著什麽。剛進院子,大娘便將她拉到一旁。

“離春啊,明天你就跟著公子他們走吧。”

“大娘,您說什麽呀?”

“孩子,你聽話,走吧。我回村子裏去,鄉親們會照顧我的。那位公子還給了我好些錢呢。我怎麽都能活,你還年輕,你不能一輩子窩在山裏啊。”鍾離春看著眼前這個老去的女人。在她被所有人嫌棄的時候,隻有她陪在她身邊,照顧她,關心她,她怎麽舍得啊。

終於,離春被大娘勸服了。收拾了一下包裹,將大娘送到村裏,又給老人置辦些生活用品便離開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行人離開古良村。

大娘若是知道正是她的這份關心,讓鍾離春遭受後麵的那些苦難,不知會作何想法。也因為這個決定,鍾離春與齊辟桓之間展開了糾纏不清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