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我隻是不得不保護我的兒子。”

這話放在現在再想,何其諷刺。

原本想要袒護的是自己的“兒子”,結果最後傷害了的才是自己的親兒子。

難怪馮夫人一見到齊暮楚就羞愧得說不出話, 剛才更是險些哭暈了過去。

造化弄人啊。

但本質上,還不是因為隻有他們家的孩子是孩子。

他們從來沒把別人當成是孩子。

……那會兒齊總才十幾歲呀!!

到底是怎麽好意思,自己的孩子傷了人, 卻對別的孩子不管不顧甚至反向嘲諷的!!!

一想到這兒紀離就生氣, 氣得快要暴走了,齊暮楚直接在車上按住他:“幹嘛去?”

紀離在車座上扭了扭身體, 恨得咬牙道:“我找他們去,憑什麽……”

齊暮楚原本還想笑,但見老婆氣得渾身發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紅唇幾乎快要被牙齒碾碎,又立馬心疼了。

在那兩片被咬得像熟透果子的唇上貼了貼,齊暮楚輕聲安慰他說:“好了不氣了, 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傷心的。”

“我才不是傷心,我這是生氣。”

紀離別過頭:“剛才對他們真是太客氣,就應該多罵他們幾句的!”

齊暮楚則摸了摸他的臉, 安撫地笑道:“放心,該罵的我都罵過了。”

雖然其實也並沒有說過許多。

十年以後的齊暮楚,已經再不需要親自找上門去、與什麽人理論了。

且他也已經懶得再去好奇對方究竟有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亦不會計較這一切公不公平。

他信奉的隻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甚至連聽對方解釋都懶得, 於齊暮楚來說, 稍微多花上一秒鍾的時間都是浪費。

就更不用說是自己開口, 親自教訓對方什麽。

而時至今日, 也根本無需他開口囉嗦什麽。

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就可以讓馮家人戰戰兢兢地惦記、懺悔上許久,甚至是一輩子。

紀離望著他,又忍不住咬了咬唇,說:“……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情況是這樣,如果我知道的話,今天肯定不會去馮家的。”

原本以為齊總與馮夫人的關係也許還能修複,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是“單純”得可以。

那天他問齊暮楚馮夫人的態度,齊總的回答有些含糊,表情也是罕見的茫然,紀離就自顧自地以為一向不怎麽管事、看上去極度溫柔的馮夫人或許並沒有馮家的其他人那麽壞。

或許她會真心實意想要認回齊暮楚,並且她也需要一個機會。

或者說,那是紀離單方麵的期望與設想。

但現在知道了當年的事,才真正得知,馮夫人的確很想要認回齊暮楚,讓他回到馮家,在自己膝下承歡。

她也真的充滿母愛,很愛很愛自己的“兒子”。

隻是這愛是那麽盲目又自私……甚至十分愚蠢。

也難怪那天紀離提到馮夫人的時候,齊暮楚會露出茫然的神色。

紀離猜想,一向殺伐果斷恩怨分明的齊暮楚,大概有生之年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難題——

那是一個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明明分外柔弱、卻可以剛強起來幾次為他出麵擺平事端的母親。

也是齊暮楚的母親。

可也是齊暮楚的母親。卻為了另一個代替了他的孩子,往他的心上紮了一刀。

……

論她在得知血緣關係後,以後會不會愛齊暮楚。

很顯然,答案是會的。

論她是否和善、會為齊暮楚考慮得更多一些,她也的確會的。

的確與馮家其他那些隻看到利益的人不一樣。

但這又不意味著她一直以來的做法和三觀就沒有問題。

所以齊總才犯了難吧……

理智上知道自己跟馮家的每個人,包括馮夫人都不是一路人,三觀不能苟同,哪怕從來沒有被調包,他也不會讚同馮夫人的做法,甚至仍舊會對她的偏袒和自私感到厭惡。

但也正如紀離說的……

或許齊總的內心深處,也很想有一個親人,哪怕隻有一個人,是在這個世界上、願意無條件為他著想的。

……

很顯然,馮夫人曾經可以是那個人。

如果沒有被調包的話。

所以即便是齊暮楚,也可能罕見地感到了一絲割裂和躑躅,忍不住去想那個“如果”。

——如果沒有被調包,就會有人一心一意愛著他、保護他,並且他也不會像馮家豪那樣混賬,那麽或許,他那腥風血雨充滿傷痛的二十幾年來,也會過得很溫暖、很幸福。

可惜現實就是現實,沒有如果。

想到這點,紀離鼻子又酸了。

是真心的替他難過。

尤其是在宴會上見了馮夫人一麵,便得知即使如今她會為齊暮楚稍作考慮,不會像馮家其他人那樣隻認錢。

可前麵二十多年的空白,終究還是無法使齊暮楚在她心裏的分量占得太重。

……她首先是馮董事長的夫人,要率先考慮自己老公的地位以及馮氏的利益。

其次才是一位母親。

甚至作為母親,麵對縱養了二十七年的馮家豪,她到最後也沒有重數落他一句……

所以不僅沒有如果,也不會有以後。

紀離想要給齊總找到一個親人朋友計劃,徹底落空了。

此時紀離除了替他難過,還有心生愧疚。

如果自己不去馮家,齊總過去的傷疤也就不會被再揭開一次。

而且齊暮楚是比誰都要了解馮家人的惡毒和無情的人。

馮家豪就是再猖狂,對待同樣是豪門出身,又眾星捧月般發小很多的紀離也會收斂幾分。

可他在齊暮楚麵前展現的惡,卻是實實在在的、絲毫不加掩飾的……

雖然紀離有絕對的信心,自己這一趟過去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但深受過其害、見識過馮家最最無情無理一麵的齊暮楚,會擔心也是正常的。

這種情況下自己還主動往上撞、要他擔心……

想到這兒,紀離直接愧疚得無以複加了:“我不該去馮家,對不起,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寶貝,你在說什麽?”

齊暮楚的做法是直接封住他的嘴巴。

在那兩瓣唇上親了又親,齊總都無奈了:“我的老婆可真會讓自己背鍋。是我沒有告訴你,跟你有什麽關係?”

紀離:“唔……”

這麽一想,好像也是這個理?

對呀!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稍稍推開對方,忍不住再次嘟了嘟唇,“這麽嚴重的事,上一次你就應該一起告訴我的!”

齊暮楚失笑:“還不是上次老婆哭得太凶了。”

紀離:“……”

“你為我哭過兩回,夠了。”

說到這裏,齊暮楚倒也不逗他了。

輕輕摩挲了幾下青年眼尾的小淚痣,他認真說:“雖然很喜歡離離這樣關心我,但我也舍不得。”

說實話剛才在馮家的時候被馮家豪說出當年那段往事,齊暮楚並沒有覺得自己如何受辱如何沒有顏麵。

反而是這麽多年依舊中二、完全沒有絲毫長進的馮少爺讓他略微有些驚詫,甚至於大開眼界。

他唯一不想讓對方道出那些往事的原因就是不想被紀離知道。

“已經都是過去很多年的事了,今時早就不同往日,我也不會再淪入當年那種境地,完全沒必要再提。”齊暮楚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也不行呀!”

紀離聽後,直接動作粗暴地一抹自己的眼角:“你也不能因為怕我哭,就不告訴我啊。”

忽然又有點生氣,紀離抱住對方的手,很認真嚴肅地說:“我是你的伴侶,又不是你的小輩,不需要你時時刻刻護著我,為我的心情做考慮。你明白嗎?”

齊暮楚深情且專注地望著紀離,像在認真聽他說的話,也像是在思索。

紀離心中氣極,語氣下意識變得強硬了許多:“……還有你也不要在我麵前老氣橫秋,雖然我知道你很多時候都必須要表現得很成熟,但是你也要記得,你隻比我大一歲啊一歲!”

“你照顧我的感受和心情,這點我理解,也很感念,但那並不代表你應該隻跟我說好的東西,不說不好的!我哭是哭,但我也不是承受不了啊!你有什麽都應該對我說……你這麽盯著我看是做什麽?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

平時端正清冷的紀教授忽然開始碎碎念了,齊暮楚內心喜歡得不得了,忍不住更溫柔地說道:“嗯,都記住了。”

紀離:“這還差不多。”

說著又忍不住撩死眼皮瞪了對方一眼,嗔怪道:“……要知道,你這個年紀的人我也見多了,他們普遍都是叫我學長的!!”

他這一眼瞪的一點都不凶,反而有些矜嬌,這大概跟紀教授得天獨厚絕美無雙的桃花眼有關係。

“嗯。”

又盯著青年的眼睛看了一陣,齊暮楚應了一聲。

之後他驟然湊到對方的耳邊,張嘴便叫:“紀學長。”

紀離:“……”

紀學長直接愣住。

……本來是很嚴肅的關於夫夫該如何相處、攜手並進的話題,忽然就被齊總這一聲呼喚給整不會了。

眼下紀離就隻能感覺到被對方炙熱氣息噴過的那隻耳朵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似的,迅速變得很熱,很燙……

齊暮楚卻猶在他耳畔邊,沒安好心似的,操著沙啞性感的嗓音說:“我知道錯了,一定記住學長的話,好不好?學長。”

紀離:“…………”

片刻過後,紀離扒拉了一下自己不聽話的耳朵,又偏過頭去。

“……知道錯了就好。”

紀教授拿出上課時站在講台上的架勢,看樣子是想繼續教育:“總之。你隻比我大一歲,也沒有大很多,所以有什麽事情都不許你一個人獨自扛,知道了嗎?”

“齊哥哥。”

齊暮楚:“……?”

明顯感覺齊總怔住,紀離又轉回頭來,驟然露出一個笑容。

唇紅齒白的,煞是好看。

隻是那笑容裏,也有點不懷好意——

他驟然攬住齊暮楚的脖頸,略微抬頭也將唇湊到對方的耳邊,學著對方剛才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叫:“你這樣的年齡,我頂多叫你一聲哥哥。那現在還敢故意瞞著我什麽嗎?哥、哥。”

齊暮楚:“……”

眼見自己老公沉默並且愣住,紀教授不懷好意的笑容裏,也多了一絲得意。

紀離覺得自己唯一的技能就是學東西還算快了,所以學以致用……齊暮楚忽然撩他,那他也要撩回去!

隻是沒想到,撩是撩到了。

卻隻見齊暮楚忽然眼色一暗,悠悠傳來的聲音裏也多了一抹粗重喘息——

“寶貝叫哥哥的聲音真好聽。”

紀離:“……”

齊暮楚抬手按住他:“再叫一聲聽聽。”

作者有話要說:

紀離:這咋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