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馮秉謙顯然沒想到他敢這麽同自己說話, 語氣又是一滯,之後才說:“暮楚回歸馮家是早晚的事。況且小紀……我可以這麽叫你吧,況且小紀, 你今天應該是一個人跨年吧?不如來馮家吃個便飯,跟我們一起跨年。”
馮秉謙不愧是從眾多馮氏兄弟中殺出重圍的,語氣乍聽和善, 實則又不怒而威, 很有馮家家主的風範,而且一開口就全是重點。
他說:“我知道之前家豪去找過你, 你們或許有些誤會,但是我已經批評過家豪了,所以小紀你不用擔心。今天邀請你,完全隻是想彼此了解一下, 更何況……唉,暮楚對我們有誤會,你阿姨近來身體又不好, 隻盼暮楚什麽時候能夠回一趟馮家看一看她。
我知道暮楚現在不在國內,但小紀你替他前來,也算是對你阿姨的一點安慰。回頭暮楚知道你跟我們一起過節,還相處融洽, 說不定他對我們的誤會也能夠化解。你也希望暮楚能夠回到他真正的親人身邊吧?你知道,暮楚他這些年在外,過得很苦……”
紀離:“……”
看看,這才是談判高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說了, 直教人連拒絕的理由都找不出。
紀離掛斷電話。
又垂眸打量那份請柬——這不是馮家家宴的請柬, 而是馮氏舉辦的宴會的請柬, 估計今晚會有很多名流到場……
人多, 就算沒安好心也不會是什麽鴻門宴。
紀離又想了想其他可能,覺得都不足為懼。
反而人家誠心相邀,自己不去才會落了話柄。
雖然紀離本身是無所謂,可齊暮楚那邊……
紀離抬眼望向窗外,思襯:更何況老馮總還特意強調他的太太、也就是齊總的生母病了。
……他對那位馮夫人有些印象,記憶裏是位看起來非常溫婉體貼的阿姨。
而紀離也一直很好奇——馮夫人知道齊總在外頭、在綏州的遭遇嗎?她得了什麽病?她是什麽時候病的呢?
其實得知齊暮楚的身世後,後來紀離也有側麵向他打聽過馮夫人的態度。她畢竟是齊總的生母。
猶記得那時候齊總的反應很含糊,也罕見地表現出了許多茫然。
不得不說,一個從來英明神武、精明睿智,甚至一貫霸氣霸道的人忽然露出那種茫然又遲疑的神色,真是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而紀離也一直記得齊暮楚當時的那個表情。
……是就算頭腦總是無法呈現出圖像以至於他臉盲,卻也還是記得對方的那個表情的那種記得。
因為實在很叫人心疼啊。
傍晚,馮家派來的車準時過來接紀離。
紀離今天換上了一身全新的得體正裝——這套西裝是前段時間新到的,又是他跟齊總的情侶裝。
依舊是出自做事情全麵並井井有條的徐助理之手,紀離的衣帽間裏最近多了許多套西裝。
基本上齊暮楚新入了一件,紀離也會跟著有一件,全部都是限量款的高定,據說就算紀離不穿也很有收藏意義,於是紀離也沒怎麽管過,反正都是收藏嘛,就直接讓徐助理放進他的衣櫃裏了。
沒想到這時候倒派上了用場。
人靠衣裝。這句話是真的。
至少紀離剛從車上下來,就立即有人注意到了他。
“唉?!那不是紀家的大少爺??他什麽時候也會出席這種場合了?”
“紀家的那位大少?就是他?他很少露麵吧,怎麽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還不好認,紀少的長相從小到大都是最好看的,見過一眼這輩子都記得。”
“唉他穿的是可是XX今年的限量版高定唉,之前我家哥哥想管品牌方借這套衣服都沒借來,說是已經被人訂走了,難道就是紀少?”
“紀大少什麽時候這麽有品位了?不過連紀家大少爺都出席這場晚宴了,那是不是說明紀家和馮家又要合作了?”
“我看不是吧,紀大少不是早就離開紀家了嗎?”
“那他是……”
人群的另一邊,紀超和紀越兩兄妹旁邊,他們的一個朋友率先指了指車子停下的方向:
“快看,那不是你們的大哥嗎?該說不說,他今天穿的好帥啊!”
“以前總覺得這紀大少斯斯文文的,是溫潤如玉的那款,但他今天這一身兒也太挺拔了,怎麽跟寶劍出鞘了似的……”
紀越看清來人,聲音直接走了調:“……他怎麽也來了?!”
紀超也臉色一變,最近紀家和馮家的確是在談合作的事,而這次合作對於他們兩家來說也的確至關重要,所以僅僅隻是一場普通的跨年晚宴,他們一家四口也還是全來了,就是為了表示對馮家的尊重。
但紀離也來了……他來做什麽的?是來攪局的、還是來坐收漁利的?
紀離以前可從來不會出席這種場合!
看著下車以後就萬眾矚目,落落大方地穿過人群走向主會場的紀離,紀越在旁邊喃喃:“要麽是不想咱們家跟馮家合作成功,要麽就是來搶咱家的功勞的。總之他能有什麽好心!”
紀超一邊聽紀越分析,一邊搖了搖頭,說:“但是齊暮楚沒有來。”
紀越這才反應過來,紀離的確是一個人來的!她下意識內心狂喜,臉上也露出解氣的表情:“那就更對了!一定是齊總討厭他了,把他拋棄了,所以他才孤注一擲跑這兒來了!我就說,那位怎麽可能唯獨對他就……哥,咱們快點過去找咱爸,可別叫紀離又把咱爸給迷惑了!”
兩兄妹倆商量事情時沒有什麽顧忌,主要是他們旁邊的幾個朋友都是依附於他們的,早知道他們與紀離不睦,倒也沒什麽可顧忌的。
倒是損友們聽見他們的討論,互相對視一眼,還是說道:“……這個,二少,三小姐,難道你們還沒聽說過麽?……”
“聽說什麽?”紀超問。
“……這個,外麵可都在傳,那位好像是馮家的孩子,就是現在這位馮董的親生兒子……”
“誰?!你說齊暮楚?”紀越的聲音又拔高了一度,表情裏有震驚、有詫異,還有一絲絲的竊喜。
損友們都猛點頭:“……難道二位還沒聽說麽?說齊總才是馮家正統少爺,至於那位馮三少,其實被抱錯了……所以我們猜想,紀大少會來這裏參加馮家的宴會,是不是……他其實是以馮家兒媳婦的身份來的?……”
紀越:“……”
朋友最後的話,讓紀越的表情直接凝固,發僵,然後換上凶悍要殺人的神色:“什麽兒媳婦,不懂就不要亂說!紀離他怎麽說也是個男的!馮家怎麽可能會接受這樣的人……”
但紀超的關注重點卻是:“齊暮楚是馮家人?誰說的?你們都是從哪裏聽說的,我跟阿越怎麽不知道?”
“……就這幾天,濱城都在傳。可能是二少跟三小姐度假才回來的緣故吧……所以還沒聽說。”損友們悻悻回答。
紀越則又擺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不是讓你們盯著紀離和齊總的動向?!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告訴我們?!”
損友們更加悻悻,紛紛在心裏想著——還不是因為三小姐您,每次提到那位都會犯花癡,還會因此懟我們,怎麽說都不對,那誰要給你們報信兒。
反正也隻是傳聞,捕風捉影的事。
再說要是那位真是馮家的孩子,那豈不是徹底的強強聯合了?誰不知道那位以前吃虧就吃虧在家世不好,沒有背景……要真是馮家的人,那他們可徹底招惹不起了!
包括紀大少,誰傻呀,這時候還會幫助你們盯著大少爺。沒看見嗎,人家紀大少坐的那輛車後麵還跟了整整兩台車都是保鏢!這個時候甭說是幫你們盯著紀少伺機打壓了,咱們這群人還跟你們站在一起就已經算不錯了!
這時,一路平穩穿過人群、來到主會場的紀離,已經走到了馮家家主的麵前。
在場之人,尤其是年輕一輩,其實有資格站在馮董事長麵前的不多。
所以當遙遙望見紀離站在馮家家主麵前臉色也平靜如水、不動如山,談吐溫文儒雅,沒有絲毫慌張怯場,而馮家家主竟然對他這個不經常露麵的小輩也十分客氣,甚至幾次撫掌大笑,紀家兄妹的臉色更不好了。
——難道齊暮楚真的是馮家的?
——難道馮家真的認紀離這個‘兒媳婦’?
紀離跟馮家家主相談甚歡的畫麵,不僅紀家兄妹看見了,其他人也都看見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然而實際上除了基本的問好和寒暄以外,紀離並沒有同馮先生多說什麽話。
他直接打聽起馮夫人的情況。
“你阿姨在後麵,過去見見她吧。”馮秉謙說著,又抬手召來了一個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小姑娘,給紀離介紹道:“這是馮家蘭,是暮楚的堂妹,按理來說應該叫你一聲堂嫂。小紀以前很少來家裏,怕你不認識路,就讓家蘭帶你轉轉。”
“三伯,這就是我小嫂子麽?”馮家蘭立即蹦到紀離邊兒上,一臉欣喜地打量著他,承諾:“三伯放心,今晚我就是小嫂子的引路門童啦!”
“你這丫頭。”馮秉謙笑了笑,又對紀離說:“那你們先去後麵見見你阿姨吧。”
紀離點點頭:“好,失陪。”
馮家作為百年世家,本家自然不是一般的大。穿過主會場所在的花園還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另一個設計別致的室內花園,馮夫人近來身體不好,不宜吹風受涼,就一直在這座室內花園裏接待賓客。
馮家蘭是個性格很開朗的姑娘,一路上跟紀離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隻是三句不離齊暮楚,而且那個語氣……就跟“一如紀往”後援會裏,他跟齊暮楚的CP粉很像——
馮家蘭:“聽三伯說齊總現在在國外,他怎麽能丟下紀教授您一個人在國內跨年呢!”
“不過我想,他雖然不在,應該也是很想念紀教授您的,您說是這樣的吧,紀教授?”
紀離:“……你剛才不是叫我小嫂子的嗎?”
紀離這樣問,是因為他想起馮家蘭說她自己今年讀大一。
雖然不是在濱大讀的,但濱城的大學生們都很喜歡逛匿名論壇。所以紀離有此一問,隻是在合理懷疑,對方不會也常逛‘一如紀往’板塊吧……
但沒想到,他這話一問出,馮家蘭瞬間興奮:“所以您是希望我叫您小嫂子嘍?!天呐太好了,本來叫您紀教授是因為我覺得叫齊總堂哥有點太高攀了……我擔心你不愛聽。既然您不介意,那我就……”
紀離:“……”
馮家蘭深吸口氣,臉上是憋不住的興奮:“小嫂子小嫂子小嫂子!!!”
“……”
紀離也跟著深吸口氣。
……怎麽辦,問題是他自己問的,雖然被對方誤會了,但也總不能現在改口、叫這姑娘不許叫吧……
紀離悄悄地扶額:“要不你還是叫我紀老師吧。”
“為什麽?”馮家蘭:“我知道了,小嫂子你是害羞了吧,哈哈大家都說您很容易害羞……不是,我是說,那我在外人麵前都叫您紀教授,但是私底下叫您小嫂子好不好呀?”
紀離:“……那有什麽區別嗎?”
他覺得自己似乎老了,跟二十歲的小姑娘已經有許多代溝了。亦或者是,他的情商又退步了,又開始聽不懂別人說話了……
馮家蘭:“當然有,在外人麵前叫您紀教授,是因為我不想高攀齊總為堂哥。但是私底下叫您小嫂子……嗯,會讓我有一種追到星並且還能近距離吃狗糧、以及與有榮焉的感覺。”
紀離:“……”
這個解釋他倒是理解了。
所以,這姑娘果然是他們的CP粉吧!!!
但是不得不說,一來馮家就撞上了性格這麽開朗的姑娘,紀離還是鬆了口氣的,看來這馮家也不似他先前所想,培養出來的都是馮家豪那樣的人……
不過眼瞅著室內花園就在近前,馮家蘭又沉默了起來,也不笑了,反而猶豫了一番之後說:“等一下小嫂子您進去以後可要小心著點,我那些姑姑和嬸嬸可不是那麽好相處的,他們知道齊總的身份,都呃……私下裏議論紛紛。”
紀離腳步一頓:“看來齊總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
他心下了然,所以用的是肯定句。
隨後他又問:“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齊總與你三伯間的真實關係的呢?”
馮家蘭不解地看了看紀離,還是如實回答:“就最近,大概是半個月前,三伯忽然對著全家宣布了這件事。小嫂子……是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謝謝你。”紀離記下了這個時間,就再沒有猶豫直接抬步,向室內花園走去。
室內花園雖然不比外麵的主花園大,但也大得離譜,一眼望不到頭。
這也讓紀離感受到了一把財大氣粗。
而因為馮家蘭的引導,很快也有人猜到了紀離的身份,見他進來,十餘個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圍了上來,全部親切地叫他“小紀”。
……當真是如馮董事長所說的認人,以及要與他融洽相處。
也因為馮家蘭的介紹,紀離迅速地熟悉了這一圈兒人,雖然臉盲對不上什麽號,但單憑穿著打扮,他還是可以區分他們每一個人的。
……僅限今天。
換身行頭指定是不認識的。
馮夫人見他來了,也親自相迎。
她看上去果然病懨懨的、病體沉屙,卻還是紀離記憶裏溫婉體貼的形象。
紀離進來,一眾馮氏家屬都圍著他坐下。
花園裏還有其他外人,但見了這場麵也不得不主動離遠一點,頂多是在旁邊順嘴多問一句:“誰啊那是,這麽大的陣仗?”
現在整個濱城的名門望族也還是要仰仗馮氏的鼻息過日子,所以這裏但凡是個姓馮的人,誰不得對他們客客氣氣。
但這青年一來,反而讓馮家人、包括馮夫人在內的都圍住了他,也難怪大家要多問一句。
有人回答:“不知道了吧,這可是那位的愛人!”
“誰?難道是齊……”
雖然要仰仗馮氏的鼻息過活,可那也是因為所有人都搭不上齊暮楚的邊兒。
但凡是姓齊的不那麽嚴苛不講情麵……說不定今天在馮家宴會上的人,明天就把齊家大門給踏破了。
“不過不是說那位是馮總失散多年的兒子嗎?這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本以為這些年能有個人出來媲美馮家,沒想到人家竟然是一家人!”
“這也不一定,當初不是說是抱錯了嗎?馮家現在想要認回齊暮楚,也要看人家答應不答應……”
“能不答應嗎,畢竟血濃於水,再說這齊總的愛人今天都來了……”
有這種想法的人著實不少,但或許就如同知道大家都會這麽說一樣,那被馮家一大家子圍在中間坐的青年卻在聽馮夫人說過幾句體己的話後,又說:“夫人真是客氣了,不過我今天來並不是代表齊總。馮家不是也邀請了紀家嗎?夫人忘了嗎?小時候,您還抱過我的。”
紀離此話一出,所有馮家人的表情都一滯,看向馮夫人的表情不一。
馮夫人的表情則是一僵。
沒等她開口,她旁邊坐著的一名中年女性直接驚奇地出聲問紀離:“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代表的是紀家?!那……”
這時候,馮夫人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該女士接下來要說的話。
馮夫人還是那副柔弱弱不禁風的樣子,隻是尷尬地笑了笑,對紀離說:“小紀既然與暮楚已經領了證,那就是我們馮家人了,以後還有什麽紀家馮家的……”
紀離全程都打量著她,聽馮夫人這麽說,紀教授又很耿直地搖了搖頭,非要分說明確:“我跟暮楚當然是一家,但他跟馮家的事……抱歉,我還不是太了解,也不能幫我先生做主。”
此話一出,旁邊立即響起“謔”的幾聲雜音,遠處的人都在與彼此相近的人竊竊議論:“原來是我們想差了,那位似乎並沒有回歸馮家的意思。”
“正常,要是我我也不回,一天都沒養過,這都不說了,甚至還……那位可不像是會以德報怨的人。”
“這麽說馮家請紀家的大少爺過來,目的也不單純啊……”
“你……你這是什麽話!”紀離話音剛落,馮夫人身邊的那位女士再度跳了出來。紀離記得馮家蘭的介紹,這位是她的五嬸,也就是馮秉謙弟弟的老婆。
馮五夫人:“你這是要跟馮家劃清界限了?!既然如此,那你來做什麽!”
她語氣有點衝,可見應該一直都是這樣耿直豪爽的性格。
紀離說:“我說了呀,你們不是給我發了請帖麽?所以我就來了。……難道發請帖不是因為我姓紀嗎?”
“我們給你發請帖是因為……”五嬸的話沒說完,反而是她旁邊的馮夫人拉了她一把。
馮夫人又弱風扶柳地咳嗽了兩聲,說:“有話好好說,瞧你這大嗓門,離離是第一次來認門,別嚇著孩子。”
之後,她又扭過頭對紀離說:“今天是家宴,咱們不說那麽多。離離過來,讓阿姨好好看看你,都長這麽大了,還是那麽好看……”
旁邊的五嬸:“還叫什麽阿姨,應該叫媽才對!”
其他人都在旁邊附和,並且還有人說:“小紀,夫人可是給你準備了改口費,你是不是也應該改下口了?”
但紀離並沒有任何反應。
見他不說話,旁邊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看起來是馮家家主那一輩的叔伯親戚們仍舊是笑,又七嘴八舌地說:“瞧你,還害羞了。”
“哎呀我說小紀,你看你婆婆這身子骨弱的,你就叫一聲媽,就當是衝喜,也讓她高興高興……”
“是呀,你就叫一聲,有什麽。”
不管旁人怎麽說,紀離依舊沒什麽反應。
隻一味緊盯著馮夫人,也不說話。
旁邊的馮家蘭都被催得尷尬了,下意識替紀離站出來說:“姑姑,嬸嬸,要我說紀教授他……”
“家蘭你閉嘴。”
一直在旁邊半沉默的馮家蘭的母親直接將她拉到一邊,又給了她一眼刀:“長輩們說話,你插什麽嘴!”
鄧家蘭一臉莫名加被母親凶後委屈。
而被眾多馮家人圍在中間的紀離,仍舊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甚至他似乎完全沒受旁邊人的影響,隻是一直在靜靜打量著馮夫人的反應,倏地,他問馮夫人:“敢問夫人,您與暮楚見過麵嗎?”
“這是什麽問題?”又是旁邊的五嬸嘴快地回答:“我們當然都是見過的。”
紀離:“我的意思是夫人單獨與他見過麵嗎?又說過什麽呢?”
“我們……”馮夫人麵色一白,竟然硬生生地沒再說下去。
紀離已經在眾人的目光中起身。
他起身的動作太幹脆、太果決,把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
一個跟馮秉謙看起來年齡相仿的男人直接走過來:“小紀,這是去哪?”
紀離:“忽然想起來剛才在外麵時還有幾位世家叔伯沒見著,想來他們應該是已經到了,我去看看。”
“小紀你才剛坐下就著急走?”
“是啊,先別走,再坐下來嘮會嗑嘛。”
那個男人也說:“見叔伯也不急於一時,難道我們不算是你的長輩了?”
紀離聞言垂睫,表情依舊一派淡然,語氣也仍舊充滿禮貌:“當然都是長輩,等我拜訪過其他世家的叔伯,再回來陪馮夫人說話。”
男人長得人高馬大,頂著啤酒肚膘肥體壯的,雖然說話語氣還算客氣,卻直接攔住了紀離的路:“話還沒說完,小紀這就要走,也太不給長輩們麵子了吧!”
紀離卻也並沒被他嚇退。
他來這裏隻是為了見馮夫人一麵,探一探對方的態度。
或許是從小有祖母護著、而父親卻對他不聞不問的緣故,紀離總覺得女性對於晚輩的愛和偏袒要多於男性。
而齊總又是那種沒有過親人、沒處理過親情的人,所以紀離便想著,來親自看一眼馮夫人,看看她對於齊暮楚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樣的。
……他還是希望齊暮楚在這個世上能夠擁有一絲來自長輩的愛。
哪怕隻是一點點,哪怕馮夫人想要認回他,不全是為了他的財產,還有一丁點的真情……
但自從察覺對方派了這麽多人圍著自己、隻為逼自己改口的時候,紀離的這點希望就變得暗淡了許多。
……如果當真是為齊暮楚考慮,又怎麽會刻意把自己約過來,隻為騙自己改口,之後再對外宣稱齊暮楚已經願意回到馮家。
其實早在來之前,紀離就已經猜測過馮家忽然邀請他來參加這麽大場晚宴的初衷。
他想過馮家隻是單純想借由自己修複與齊總的感情。
但也猜到過這最惡劣的初衷——一切不過是為了趕鴨子上架,一點點地蠶食齊總的財產——如果自己也改了口、還被今天這麽多世家名流給共同見證了,到時候齊暮楚就算再不願,估計也隻能半推半就。
而現在看來,馮家邀自己來的初衷……還真是最惡劣的那個。
——逼自己改口的事,連馮家蘭都看不下去了,馮夫人卻無動於衷,隻一味跟自己賣慘。
可見比起維護齊暮楚,盡快將齊總認回馮家才是她真正希望的。
這裏頭有多少舐犢之情,已經很顯而易見了。
想到這裏,紀離心中一寒。也遺憾地一顫。
他沒什麽耐心留在這裏了,畢竟無論如何都不會改口的。
紀離當即一抬眼,眼神中甚至是種比對麵男人還要狠厲凶悍的神色:“馮先生邀請我來,是做客人的吧。難道客人在馮家,連出入自由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
馮家人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畢竟旁邊還有那麽多人看著呢。
以開玩笑的語氣叫紀離改口,與真逼他改口,那性質可完全不同了。
……早知道這個紀家大少爺竟然這麽強,他們就不在這公開場所裏公然認親了!
他們最初也不過是打算誆騙這個小紀,要他改口叫一聲媽,之後宣揚出去,整個濱城裏頭的人也就都知道齊暮楚要回歸馮家的信息了。
到時候不信齊暮楚還能夠公然與馮家劃清界限。
仁義禮孝,對於做生意的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們也不信齊暮楚真的就不在乎成為所有人針對的目標和眾矢之的。
本來計劃得很好……
可誰也沒想到,這個傳說中很呆很單純、又很好說話的紀教授,這次竟然這麽執著,就是不肯改口!
問題出在哪裏?
……他們是臨時邀請的紀教授,就算紀離提前與齊暮楚通過話、受到過對方的叮囑,他應該也很單純好騙,怎麽現在卻這麽難糊弄??
……不僅難糊弄,甚至生氣起來的紀離,感覺還有點恐怖。
就很像上一回他們集體去齊氏會見齊暮楚……他們兩個人身上的氣息怎麽竟然有點相似?
不能夠吧,紀家大少爺不是出了名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嘛,他哪裏培養的這麽強大的氣場?……
難道真是跟在齊暮楚的身邊多了,就會受到影響了?……
氣場淡漠疏離、又有幾分戾氣在的紀離真想要離開,馮家人也不好再攔。
紀離繞開攔住他的男人,打算徑直離開。
這時,坐在馮夫人旁邊年紀較大的二嬸開口,像是在跟周圍的姐妹們吐槽一樣說道:“算了吧,弟妹你也別難過。早聽說這個小紀脾氣古怪,暮楚選了這樣的人做配偶,別是被騙了吧……”
紀離聽見了,但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略微挑了挑眉——哦?這是又改變詐他的套路了?
馮家五嬸似乎立即會意了似的,操著大嗓門說:“何止脾氣古怪,聽說還不省心呢,不會理財也不會管家,花錢還特別大手大腳。你們別以為他隻是個大學教授,聽說這位紀家出來的大少特別熱衷購買那些大型實驗器材,一花錢就是幾千萬上億的,這不都是在燒暮楚的錢?”
“三嫂,你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找回親生兒子,他身邊的媳婦還是這樣的……”
說著說著,五嬸就換上了哭喪腔:“以後暮楚認回你膝下,你可得幫著好好管管,暮楚那孩子苦啊!”
五嬸哭,另外又有一個打扮時髦端莊的女人再度走上來攔住紀離,這次是馮家蘭的姑姑。
姑姑先是假模假樣地批評了五嬸,說:“嫂子你說什麽呢,你又亂說話了。”
之後,她帶著滿臉的濃妝,一臉慈祥地望著紀離,“離離別介意,她們都隻是不了解你,姑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放心,你跟暮楚既然已經領證結婚,那你就永遠是我們馮家的人,誰也趕不走你。”
之後又有人七嘴八舌:“是啊小紀別聽他們亂說,你放心,這不是你婆婆還在這兒,她給你撐腰。”
紀離:“……”
紀離其實沒太懂他們的操作……這是要嚇唬自己——倘使齊總有朝一日真的被認回馮家,自己就要被休了嗎?
……
好腦洞。
如果是兩年以前沒有看過那麽多宅鬥小說的自己、亦或者是兩個月前還不太了解齊總的自己,大概就真的信了。
不過現在嘛,一方麵是已經深刻了解知道了齊總的為人。
另一方麵……馮家人之所以敢以此來威逼利誘,那多半就是還不知道齊總已經把家產都過給了自己……
紀離隻好再度耿直道:“勞阿姨們費心了,不過暮楚的家產,小到一輛車子、大到整個齊氏集團,現在都在我手上……”
“你說什麽?!”最快言快語的五嬸直接大喊出聲。
其他人也一臉:“???”
被打斷的紀離忍不住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兒,無視了七大姑八大姨各種叔叔姑父們、以及旁觀者的詫異神色,他說:“所以我想無論如何,做出這種決定的暮楚,都不會跟我離婚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紀教授:沒想到吧!
除夕啦,發小紅包啦,寶子們新年快樂~!
PS:馮家的關係,現任家主馮秉謙排老三,因為是家主,所以配偶稱作夫人,其他人則不會~宅鬥日常馬上結束,本身馮家也不是重點,就不細細總結了。下章齊總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