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油、曲、奇?”

齊總的眼睛眯了一下, 站在他身邊的高管們都被他這一身氣勢震得一愣,誰也沒敢發聲。

由於整個樓層都很靜,所以盡管齊暮楚的嗓音很低, 低得像是一種低喃。但站在遠處的紀離也還是聽到了。

……好不容易這兩天他們很和諧,齊總都沒怎麽四處找競爭對手了……

想到這裏,紀離也顧不上禮貌, 連對麵的黃油曲奇都沒理, 趕緊對齊暮楚搖了搖頭,表示:不是的。

你聽我解釋!!!

眼見他的動作, 仍舊粗神經的耿總還奇怪地問了一句:“紀離,你怎麽了?”

問完以後他順著紀離的目光看過去,離老遠,就感覺有一道視線死死地盯上了他。

那是一道極其銳利的視線, 張睿甚至從沒有想過一個眼神可以淩厲如刀。

剛一被盯上,他就像是被什麽東西釘在了原地一樣,動不了, 喉嚨也發緊地發不了聲,本能的恐懼直接從腳底板湧了上來。

張睿:……

張睿不得不望向那個死死盯視他的男人——個子很高,豐神俊逸。

本來應該是一張很帥很招惹桃花的臉,卻偏偏麵無表情, 眼神更是嚴肅得像要殺人……

“齊總……”

好歹也是圈內人士,張睿還是認識對麵那個人的。

而能在這裏遇見齊暮楚也不奇怪,畢竟公司都是他的。

但是對方這麽瞪著自己幹嘛?

自己哪兒招惹他了?

嚅動著嘴唇根本說不出話,就在這時, 他看見齊暮楚已經大跨步地走了過來, 並衝著他的方向抬了抬手, 忽然說:“老婆, 過來。”

張睿:???

張睿身邊,那個穿白色毛衣的青年動了。

紀離走過去,剛邁出一步,就被趕到近前的齊暮楚拉住了手。

張睿:???

“紀教授……齊總?你們?……”

不被冷冰冰的視線跗骨之蛆一般盯著,張睿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但他的聲音也走了調。

幸好,這時候有秦姐出來解圍。

秦虹的反應一向很快,看出自家總裁臉色不對,趕緊出麵介紹道:“張總,紀教授是齊總的夫人,是我們齊氏的老板娘。”

張睿:“……”

張睿看紀離的目光充滿驚詫,以及難以置信,然後脫口而出:“老、老板娘?!是已經領證了的關係嗎?”

紀離:“……”

這叫他回答還是不回答?

首先,他還沒有想起來這人是誰……

紀離的身邊,一隻手插兜、另一隻手將老婆的手穩穩地握在掌心中,齊暮楚麵上仍舊沒有一絲表情。

他隻對秦姐說:“企劃我就先不拿了,你等一下發給我。”

秦虹點點頭,說:“好的齊總。”

之後齊暮楚又瞄了一眼張睿,隻給秦姐留下了一句“照顧好你的客戶”後,就直接帶著紀離離開了。

所過之處,職工和高管們自動讓路。

同時大家也互相對視了幾眼,都沒看懂發生了什麽?

那小張總是挺不會看氛圍的,問人家是不是領證的關係是什麽意思,不領證難道他還想怎麽地嗎?

不過這總歸隻是件小事。

齊總為什麽這麽生氣?

——跟在齊總身邊的老人都能明顯感覺出齊總動怒了,生了很大的氣!極致震怒中的齊總就是一句廢話都沒有了的!

但為什麽生氣?就因為夫人在這裏見到了以前的相親對象?……

“這也沒什麽吧,誰還沒點過去,況且隻是相親而已唉。”

等齊總牽著夫人離開,剩下的人忍不住議論。

“齊總平時雖然看著挺不近人情的,但咱們跟他的時間久了,也都知道咱們齊總其實並不霸道,還很講理,怎麽現在生這麽大氣?……夫人不會有什麽事吧?”

……

任由其他人議論,秦虹搖了搖頭,表示:“你們還是不了解齊總。”

之後讓大家都別看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疏散了旁邊的人後,秦虹又看向旁邊的張睿,歎了口氣,公事公辦地說:“張總,企劃書小李剛才拿給你了吧,您看看您什麽要求和問題,都可以跟小李提。”

張睿:“企劃書我看了,沒什麽問題,你們給我出具的方案我很滿意。但是我倒真有個問題……”

看著那兩個人離去的方向,想起紀離被齊總老實牽走的畫麵,張睿忍不住打聽:“你們齊總結婚了?什麽時候結的?紀教授真的是他的法定配偶?他們兩個是怎麽做到……結合到一起去的??”

“哎呀小張總,您還有心思打探這個呢?您說您本來是我們尊貴的客戶,現在您叫我怎麽說你好呢……”

秦虹覺得這孩子挺有正事兒的,能力也很強,就是有時候偏偏就缺了根筋兒。

畢竟也是自己的大客戶,能提點還是提點一下:“您打聽的這些問題我們齊總都不愛聽,您再打聽下去,我都不敢跟您合作了。”

張睿一臉懵:“我怎麽了??”

同時他又想起齊暮楚剛才看他的眼神,忽然還有點怕怕的。

張家的生意在濱城的占比雖然很小,但現在的情勢,誰敢招惹齊暮楚?

尤其自己本身就是來齊氏尋求幫助的。

……就剛才齊總那眼神,就夠他晚上回去做噩夢的了。

對麵的秦虹再次搖了搖頭。

公司裏的其他人、尤其是平時並不參與八卦的高管們或許隻知道齊總很寵夫人,但被女兒科普過齊總跟紀教授的種種細節,知道齊總每天不在公司的時間原來都是在陪小紀教授以後,以秦虹的敏感度和洞察力,也就自然能看出一點別人沒察覺的東西。

——齊總雖然並不似想象中那麽霸道,甚至比常人以為的還要講理、骨子裏頭也很紳士。

但也不耽誤他對夫人有種病態的占有欲!

秦虹也不知道齊總到底是因為哪一點生氣了,但是……

她看張睿的目光,硬生生地多了點給對方點蠟、祝福對方的意思:“總之企劃書您滿意了就行,別的事你就別打聽了。……出外麵也別打聽,更別再提您跟夫人相親過的事。”

秦虹可是這一行的老人了,說話做事自然跟那些小年輕不一樣。即便張睿是客戶,她也有資格和身份這麽說。

張睿:“……”

怎麽總感覺,這個事情很嚴峻了呢???

紀離也覺得事情很嚴峻。

被齊暮楚一路沉默地牽著,紀離扭頭看了看對方,發現對方沒有回看自己。

……這明顯就是生氣了。

以往齊總感受到自己看他,不會不回眸與自己對視。

紀離想了想,又緊了緊跟對方掌心相貼的那隻手,用力握了握對方的。

齊暮楚依舊沒什麽反應。

仍是板著一張臉。

“……”

最後兩個人進了電梯,紀離幅度很小地嘟了嘟嘴巴,就不搞小動作了,安靜等待電梯上升。

齊暮楚餘光瞥見他噘噘嘴巴後就再沒什麽動作了,無奈地閉了閉眼,壓抑著嗓音驟然說:“回去說。”

紀離:“?”

齊暮楚還是轉眸望向身側的青年。

他高個子比他高,站得筆直且近距離望向青年的眼睛時,眼皮會微微下耷,顯得有些沒有精神:“現在說的話,我擔心我會控製不住吃了你。”

聲音依舊是無奈,還有一種很強的壓抑著的情緒。

紀離:“……”

……不管是哪個意義上的吃、怎麽吃,好像自己都承受不住。

於是紀教授乖巧地應了一聲:“哦。”

雖然他還沒搞懂齊總在氣什麽,但有一說一,都這麽生氣了,齊總也還是沒有不理自己,甚至還認認真真地同自己解釋說要回去再說……

該說他極度幼稚,還是極度理智?

紀離都有點哭笑不得了。

……真有點像自己小時候家裏的那條狗狗,明明自己擼了別的狗子它會不開心,但隻要自己一靠近,它還是會對著自己蹭蹭貼貼搖尾巴……

這麽一想,紀離就忍不住衝齊暮楚眨了眨眼睛。

然後想貼貼。

紀教授晃了晃那隻與對方交織在一起的手,嚐試哄他:“不要生氣嘛,我能解釋的。”

齊暮楚:“……”

電梯裏的齊總怔了怔。

依舊不說話。

隨後電梯門打開,紀離安靜地被齊暮楚牽著回了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從電梯出來到回辦公室的這一路,所有人都見證了齊總臉上的低氣壓。

本來一派輕鬆的辦公氛圍又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眾人:?

這種時候當然不能再抬頭亂看,萬一真一個不小心與齊總對視上了,那是真要命的。

所以雖然心中疑雲遍布,但大家還是很默契地低頭,有事的趕緊完成手頭的事,沒有事兒的也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直到齊總牽著夫人回到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關上的一刻,安靜、肅穆、儀態萬千的齊總瞬間消失。

對方直接變了個樣兒,紀教授被有些粗暴低抵在了門板邊上。

掌心相貼的那隻手依舊被人緊緊握著,隻不過被高高地舉起、按著抵在牆上。

之後,紀教授也整個兒被困在門板和齊總之間。

“相親對象?黃油曲奇?”

齊暮楚嗓音很低“嗯?”了一聲,溫濕的氣息撲麵而來:“解釋吧,我聽著。”

紀離:“……”

好吧。

果然是相親對象加黃油曲奇的鍋!

這一路紀離已經想通了,齊總這麽生氣,無非是因為自己跟他也是相親認識的,但當時他們見麵的時候自己卻沒有帶什麽伴手禮。

於是紀離趕緊聲明:“我發誓,不是每個相親對象我都送他禮物的!”

齊暮楚:“……”

辦公室裏又是一靜。

紀離:“……不是,不對,不是這個意思。”

他本意是想說自己相親從來不會帶禮物去,因此99%的相親對象都沒有收到過他的禮物,所以齊總也不例外,實在沒什麽可介懷的。

但剛才那話說完,怎麽聽起來又像是把那位張總的身份給變得與眾不同起來了呢……

漢語果然是博大精深。

這一點,從齊總忽然變幽深的眼眸就可見一斑。

紀離:“我的意思是……肯定有什麽誤會!”

紀離眼珠轉了轉,明眸晃動,卻沒說出到底有什麽誤會。

關鍵是自己到底什麽時候、為什麽給相親對象送過黃油曲奇?

張總到底是他的哪個相親對象?

……

完全不記得了。

以紀離的記憶力本來不應該發生這種情況,但奈何,首先姓張就太普遍了,他又不認得張總的臉,也就判斷不出到底是哪個相親對象。

其次是他偶爾會收到一些小禮物,然後他偶爾也會順手轉贈他人,這就導致,紀離根本不知道哪個禮物裏麵是黃油曲奇……

而也一貫嚴謹的紀教授,在這種對不上號的時候就很難受,完全是強迫症犯了,不全部想起來、把邏輯鏈拉滿就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但這就導致,他說有誤會,卻想了半天都沒說出是什麽誤會。

思考問題時晃動的眼眸也變成了目光躲閃,這讓一直在耐心等他說完的齊暮楚又眯了眯眼睛。

齊暮楚同樣知曉紀離的記憶力有多超絕,所以默認不可能存在紀教授想不起來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心情才更差了——

什麽都不會忘記的紀離,眼下卻連一個簡單的解釋都給不出……

“離離……”

握緊他手掌的那隻手近一步發力,齊暮楚也近一步靠近青年。

像想要把他嵌在懷裏一樣,他很用力,眼眸的顏色也變得更深。

“你到底有多少個相親對象?”

“這個……”

紀離眨眨眼:“你真想知道?是……要準確的數字?”

齊暮楚:“……”

紀離聽見齊總又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後他就被齊暮楚牽著,來到了齊總的辦公桌後麵。

電腦前,齊暮楚打開了一個文件夾,紀離認出那就是裝有齊總收集的、上次在院長辦公室自己被記者們圍著拍的各種素材的文件夾。

但齊暮楚卻點開了一個MP3格式的音頻。

一片嘈雜的聲音過後,裏麵響起紀離的聲音,雖然被錄的不是很真切,但也能大致聽出是紀離本人在說:“院長是我的媒人不錯,但隻是湊巧他介紹的那位……後來成了我的結婚對象……按照秋學弟的說法,當初給我介紹相親對象的人有很多,難道我是所有人的幹兒子麽?”

紀離:?

這段話他記得,是自己說的,是因為當時秋常鳴含沙射影地暗示院長包庇自己,說自己連結婚都是院長給操辦的,他才說了這些。

那會兒記者們還沒有進門,但原來他們在走廊的時候就開始偷偷錄音了麽?設備收音效果不錯啊……

最重要的是自己這段話說的也很客觀啊,沒什麽毛病。

那,是因為相親對象太多才惹怒了齊總?但那時候他們都不認識……

齊總連這種醋也要吃?

……

“當初給你介紹對象的人很多。”齊暮楚的嗓音再度響起,不複清朗,但語氣很平,似乎隻是在重複紀離的話:“我隻是湊巧我成了你的結婚對象。”

“寶貝。”齊暮楚挑了挑眉,“你說這個湊巧,是有多湊巧?”

紀離:“……”

就是……是很湊巧。

眼眸又是一晃,紀教授這次是真的目光躲閃。

當初結婚的確是草率了,這點後來紀離也承認,單純是一直被介紹相親搞煩了,外加上跟夜卿混在一起看小說,情竇初開……就想著那不如就試著談一個吧。

這個時候湊巧遇上齊暮楚。感覺對方氣質談吐還有身材都蠻不錯……

真沒考慮那麽多。

雖然這種情況也不能說自己渣,但這些明顯都不能跟現在的齊總說。

紀離還記得齊暮楚因為知道自己跟馮家有婚約、差點錯過自己時被氣瘋了的模樣。

……想來,現在的齊總還是在患得患失。

所以才會這麽生氣吧。

——讓他情緒炸裂的不是黃油曲奇。

而是那種差一點錯過的後怕。

恐怕齊總早就聽見這段錄音了,但是也覺得追究起來沒必要,就一直憋著,沒有問過自己。

……

紀離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很了解齊總的想法和心路曆程了。

……畢竟隻要代入那種會自己躲起來生悶氣也會自我療愈,之後想想還是會生氣和委屈要主人哄才能好的大狗狗,就蠻好理解的了。

果然,齊暮楚見他不說話,又繼續說:“你跟五個人相親,那我就是那五分之一;你相了十個,我就是那十分之一,你相親了二十人……”

“那我就是二十人裏挑出來的一個。”

齊暮楚聲音稍頓,幹脆直接把辦公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一邊。

再度拉過紀離,將青年推到桌邊:“所以寶貝,你要不要告訴我,我到底是有多湊巧才來到你身邊?……也讓我,慶幸慶幸。”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伸手過去,直接撩起紀離的毛衣。

紀離:“……”

紀離被迫坐在齊總的辦公桌上,他腿也長,即便是坐在桌麵上雙腳也能著地,而且還得曲著膝蓋。

但奈何對方按他按得太緊,即使腿部能用上力也依舊站不起來,上半身也隻能戰術後仰。

然後紀教授選擇不掙紮了。

甚至還主動往後移了移,讓自己完全坐在了辦公桌上——這樣才不會累嘛。

他這個動作,讓齊暮楚搭在他腰上的手一頓。

而紀教授已經抬起兩隻手,直接環住了老公的脖頸。

他沒順著對方的問題說到底相了多少個。

紀離隻是說:“齊總不要搞錯重點了哦,不管我之前相親了多少次,我的老公都隻是你,也隻有你。而且……”

主動抱住對方這招果然有效,齊暮楚眼瞼稍一**,手上倒也安分了。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青年,隻是這次輪到他眸光晃動,來來回回不住打量著紀離,似乎是在等他說下去。

“而且不管是不是湊巧是你,至少……”

說到這裏紀離笑了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但轉瞬之後,青年眉目清潤平和,眼睛透亮有光,眼神篤定:

“至少直到現在,我沒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紀離:不行了,得來個狠活了

(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