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六
韓卓宇快速脫身上髒亂不堪的衣服，走進浴室洗澡,小團子腳步不停的跟進去。韓卓宇摁住他腦門,把他往外推。洗澡的時候有人旁觀感覺很奇怪。
小團子憋著嘴,眼巴巴的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又黑又大的眼睛開始蓄積淚水。好不容易見了麵，大哥哥卻把自己關在門外，是不要自己了嗎？
【嘀嘀嘀……】清脆的係統提示音響起。
韓卓宇沒有理會,走到蓮蓬頭下衝洗。
【嘀嘀嘀……】提示音持續不斷,而且信號越來越強烈。
【宿主，小正好像很害怕哎！】9527終於忍不住開口。
韓卓宇沉默了片刻，衝掉身上的泡沫,在腰間圍了一塊浴巾走過去開門。
看見門開了，小團子眼裏的霧氣一下就散了，係統提示音瞬間消失。
韓卓宇沒有說話，指了指馬桶蓋。
小團子會意，麻溜的爬上去坐好，眼睛亮閃閃的。
【叮~收到雷琛10點感謝值！】
【讓人觀賞宿主洗澡也能收到感謝值嗎？本係統又漲姿勢了！】9527刷新了一下自己的三觀。果然自閉症兒童的腦回路與常人是完全不同的！
韓卓宇無奈的乜小團子一眼，將隔斷浴缸的半透明布簾拉上。
隱隱約約能看見大哥哥的身影，小團子安心了，兩隻小短手撐著下巴，耐心的等候。
似想起什麽，少年忽然又拉開布簾，用沾滿沐浴露的毛巾擦拭小團子額頭。他指尖的機油粘在孩子腦門上，弄出兩個對稱的小黑點，看著很滑稽。
小團子閉眼，乖乖讓他擺弄。
擦幹淨了，少年又用指尖點了點小團子腦門，麵上沒啥表情，黑亮的眸子卻沁出一絲淡淡的寵溺。
走上樓找兒子的雷霆斜倚在臥室門口，微笑看著這溫馨動人的一幕。沒有功利，沒有巴結，沒有算計，他知道少年是懷著一顆簡單赤誠的心去親近兒子，引導兒子走出自我封閉的藩籬。他對此萬分感激。
【叮~收到雷霆20點感謝值！】
【有其子必有其父，果然是小正同誌的爸爸啊，幫擦個臉也有這麽多感謝值！】9527心滿意足的感歎，完全忘了自己曾吐槽對方是‘歹竹’的事實。
韓卓宇麵無表情的瞥了眼雷霆，十分淡定的拉上布簾。
明明黑亮的眸子一顫一顫的發著光，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麵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真是說不出的有趣。雷霆忍俊不禁，緩緩走到浴室門口，俯身盯著兒子的眼睛。如果有一天，這雙眼睛也能注滿靈動的神采和各種各樣的情緒，那該有多好！
見兒子沒有抬頭看自己，隻是默默玩著手指，他心內暗自歎息，放輕腳步離開浴室並把門關上。
韓卓宇麵無表情的衝澡，仿佛絲毫沒有受到男人的影響，全身的肌肉卻瞬間鬆弛下來。
當少年打理好自己帶著小團子下樓時，雷霆看看手表，驚訝的挑高眉毛。半個小時的衝澡時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比訓練有素的士兵還要拿捏的精準。他再次提高了對少年的評價。
一行人抵達朱蘭軒，被迎賓小姐請進早已訂好的包廂。朱蘭軒是一家私房菜館，一天隻開十桌，預定的席位一直排到大半年後，且由於背景強硬，從不用賣誰的麵子，也不接受插隊。像安國仁這樣的土皇帝也不是說來就能來的。
但雷霆隻需一個電話就訂到了當天最好的包廂，朱蘭軒老板親自拿著菜單過來招待。
“雷少，您大駕光臨真是令蓬蓽生輝啊！”年輕的老板顯然認識雷霆，一邊將菜單遞過去一邊不著痕跡的觀察幾位客人。
雷霆接過菜單後看向安國仁，“小宇愛吃什麽菜？”
“這……”安國仁尷尬了。除了兒子的學習成績，別的他從來沒有關心過。
雷霆眉頭微皺。
“小宇什麽都愛吃，從不挑食。”雷麗珍笑眯眯的說道。
“對對，你看著點就行了。”安國仁連忙附和。
“小宇自己點好嗎？”雷霆將菜單遞給坐在兒子身邊的少年，語氣十分溫和。
韓卓宇默默把菜單推回去。從小到大都是別人給什麽他就吃什麽，自己究竟喜歡什麽口味，這種問題他從未思考過。
小團子也是一言不發。他還不認識字。
本就沒指望兩小能開口，雷霆拿回菜單，猜測著眾人的喜好開始點菜，雞汁鬆茸、三絲魚翅、梅花餃、鮮菇燴湘蓮……
【這麽多菜，六個人吃得完嗎？太奢侈了！雷鋒同誌曾經說過——在工作上，要向積極性最高的同誌看齊，在生活上，要向水平最低的同誌看齊。大正同誌怎麽能缺少這種覺悟呢？】9527神神叨叨的開口。
在摳門係統的栽培下，韓卓宇早就養成了勤儉節約的好習慣。他的飯碗總是吃得幹幹淨淨，一粒米都不會留，看見桌麵上殘留的一大盤一大盤剩菜剩飯就會覺得非常難受，甚至是礙眼。
男人還在點菜，繼續點，停頓片刻又點……
心裏有話卻說不出的少年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雷霆其實早就發現了少年的異常，但覺得他麵癱著臉暗暗捉急的樣子非常有趣，所以一直裝作沒看見。放下菜單，他終於正視少年，語氣隱含笑意的問道，“怎麽了？”
少年沒有說話，默默將放在餐桌上【節約一粒米養活一家人】的警示牌往顯眼的地方移了移。最近革新派開始主政，大力在C國倡導勤儉節約。這種警示牌幾乎每個餐廳都有。
雖然不善言辭，但這種沉默的表達方式卻說不出的可愛。雷霆幾乎撐不住臉上嚴肅正經的表情。壓下喉頭湧上的笑意，他看向默默玩手指，對外界沒有絲毫反應的兒子，眸色黯淡下去。如果兒子也能像少年這樣，積極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想法該多好？隻盼望在經後的日子裏，他能在少年的影響下一點點成長起來。
“把這幾個菜都刪了，不夠等會兒再點。”雷霆指著菜單說道，末了看看手表，沉聲詢問，“現在是六點二十，六點半的時候菜能上齊嗎？”
“沒問題。”老板連忙應諾。
十分鍾後，菜上齊了，雷霆給兒子和少年各盛了一碗飯，然後夾了點鹹蛋黃焗南瓜、鮮菇燴湘蓮、筍尖炒豆苗等素菜，用一個小碟裝著擺到兒子麵前。
雷琛一至三歲跟在母親身邊，對方對美的追求幾乎達到了病態的程度。為了保持苗條的身材，她的食譜極為單調，從不吃肉，也不沾油，哪怕用肉汁煮的蔬菜也無法接受。雷琛也就被迫吃素，後來竟養成了不碰葷腥的習慣。一個三歲的孩子正是最需要營養的時候，誰也無法想象當年雷霆去F國看見麵色蠟黃、骨瘦如柴的兒子時的心情。
接回兒子後雷霆試著喂他吃肉，到最後兒子總是吐出來，然後拒絕吃飯，反倒比之前更瘦了。雷霆無法，隻得由他去。
照顧好兒子，男人這才拿起筷子，招呼大家用餐。
“多吃點。”他柔聲叮囑沉默不語的少年，卻並不敢給他夾菜。自閉症患者的領地意識非常強烈，他關心的舉動也許在對方眼裏會被解讀為入侵。
韓卓宇微微點頭，卻隻夾麵前的一道菜，不碰旁的碗碟，更不轉動桌麵挑選。他眼眸低垂，順滑的發絲遮住俊秀的五官，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看上去脆弱又孤單。
安國仁和雷麗珍沒有給予少年半分關注，正轉動桌麵，各自夾了一道菜放進安銘懷碗裏，殷切叮囑他多吃一點。
由於前妻的緣故，雷霆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深惡痛絕。他含笑的眼眸漸漸冰冷，拿起公筷和碗碟，將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夾了一點擺在少年麵前。如果沒有人為少年做這些，他是不是每頓飯都就著一道菜吃？但凡雷麗珍有意，隻要總將素菜擺在他麵前就能折磨他，甚或連素菜都不擺，隻擺一碟醬料。那他在安家的日子跟兒子在前妻身邊有什麽差別？
勾起了不好的回憶，雷霆本就冷峻的表情更加難看了。他緩了緩麵色，盡量用溫柔的語氣叮囑道，“慢慢吃，吃完了叔叔再幫你夾。”
安國仁這才意識到自己作秀沒作全麵，也連忙給大兒子夾菜。
雷麗珍的笑容變得有些扭曲。雷霆對韓卓宇的維護她感覺到了。雷家人排外、護短、多疑、謹慎，總得來說極難相處。但一旦入了他們的眼，他們就會將對方納入自己的羽翼全力保護。顯而易見，韓卓宇已經做到了。他得到了雷霆的認同。
她看了看身邊的兒子，陡然升起一股極端不平的感覺。銘懷才是真正與雷家血脈相連的人，雷霆該庇護的是他，那個野種憑什麽？
接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她慢慢扯開一抹端莊的微笑，伸手給韓卓宇夾菜。為今之計隻一個字——忍！
“哥哥多吃點。”安銘懷也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少年麵前的碗碟裏，笑得乖巧。
【表情真假！負分！】9527一邊玩網遊一邊抽空評價一句。
韓卓宇將三人遞來的菜撥到一邊，隻撿雷霆夾的吃。
安家三人笑容勉強。
雷霆抿唇，幽深的眼底流瀉出一絲笑意。這孩子雖然自閉，卻也知道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