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54 非你不娶,非你不嫁

政府家屬區的小二層中式洋樓前,淩楓停好路虎。

並不急著下車,拿了根煙蹙眉點了,卻沒有吸一口的興致。

眼前是他的家,爬山虎的藤蔓葉子有些黃了,二樓窗台是一整溜兒的盆栽,父親愛花草,隻是愛看,並不愛打理,都是家中傭人在照顧。

至於母親,大致四十歲前是能做的一手好菜的溫柔女人,後來事業發展起來了,女強人的性格一點一點凸顯,直至,溫和的父親受不了的程度鈐。

高中二年級吧,父親單位分配給他的,一家三口高高興興搬過來,那時候母親張玲的公司還沒上市。

淩楓沒有見過父親外麵那位女人給父親生的孩子,聽母親眼睛通紅憤怒說起過,是個女孩,才八歲。

母親說起這些眼圈裏有淚,卻沒哭,母親驕傲,父親五十多歲犯了天底下男人最容易犯的錯誤,背叛了母親,並且一錯再錯,和年輕女人生下了不該生的孩子,斷送了權勢,名譽,六十多歲說不定可以進中央的一切可能,現在在監獄裏。

這七八年發生的事,淩楓半分沒有察覺,和家裏二老關係越來越冷淡的緣故,回家次數少,打電話更是少。

現在想想,他完全盡到了一個做兒子的責任嗎?

一根煙抽完,表情些許惆悵得下車。

手機響了。

淩楓意外的看著不常見的來電顯示號碼,修長手指一劃,接起,那邊是一道沉厚的標準美語聲音:“hello”

腦袋裏迅速搜尋在美國的好友名單。

“臭小子,我的聲音聽不出來?”

淩楓手指撫了下眉心,表情裏幾分驚喜,“楊大哥?”

“越洋電話要錢,我工資不高,長話短說,聽說你在國內辭職了,老哥這裏bau剛好缺個洞察力分析力破案能力極佳的高級探員。”

淩楓怔愣,不覺揚眉笑了,“一個小時前廳長剛批準我的辭職,你在我身邊布了內線?”

“哈哈!”楊哥大笑,語氣卻認真,“你知道的,當年我沒留住你一直是一大遺憾,這些年我除了破連環殺人案就是琢磨著怎麽挖你這個牆角過來,說真的,你如果喜歡血腥大案的刺激感,美國這邊變態更符合你口味一點。”

淩楓表情嚴肅:“我希望世界和平。”

“談戀愛了嗎?學會冷幽默了你。”

“嗯,熱戀中。”

“嘖,難怪聽聲音都泛著粉紅色,跟那位姑娘好好剖析你的職業真實情況,別鬧到最後像我這樣,離婚,兩個孩子還不讓探視!”

淩楓笑,“楊大哥你專業無人能敵,生活上就很失敗了,bau這麽恐怖,那我還是不去了。”

“別別別……”

大概三年沒通過電話,淩楓和這位敬重的犯罪心理行為分析專家多聊了幾句,掛斷電話,薄唇微揚。

辭職,真的不是失業。

不過,他現在的確想給自己給冬冬一個共同的長假,長到,把姑娘娶回家,最好加急上火把孩子搞定,再重回崗位不不遲。

三十五了,季深行四十歲四個孩子承歡膝下,他不嫉妒,可是羨慕。

推開院子的雕花大門,吱呀的響聲,保姆立刻從偏廳廚房那邊探出頭,高興得迎出來,“少爺!”

淩楓把路上生鮮市場買的食材遞過去,嘴角微笑,“我媽呢?”

“唉!”保姆一臉愁容,晃了晃手裏沾著中藥味兒的煲湯手套,“夫人病啦。昨兒晚上躺到現在,少爺你怎麽才回來?”

淩楓大步進客廳,將皮夾克隨意脫在沙發上,長腿便往二樓邁。

保姆在後麵小聲高興得說,“少爺,太太不在主臥,在西邊陽光充足的書房裏,病著也要處理公司的事情,我都勸不住!”

西邊書房,淩楓走過去便與輕手輕腳提著藥箱走出來的家庭醫生碰上。

“小楓。”家庭醫生笑了笑,打招呼。

淩楓雙手插袋立在那裏,望著那扇書房門,聲音沙啞:“張哥,我媽情況怎麽樣?”

張醫生把張玲交代的字句複述:“氣血攻心,保姆說是一下子暈倒在地。夫人心髒一直小問題不斷,這回是受刺激太大,急不得,需要中藥調理,最重要的是,”張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讓夫人情緒穩定。”

淩楓沒說話隻淡淡點下頭,眉目深沉。

張醫生走後,他打開了書房門,書房不小,有內置裏間休息室,以前是給父親用的,兩年多前父親出事,母親把父親所有東西都搬去了地下室,改成了辦公的地方。

淩楓在裏間的麽外來回無聲踱步。

心裏有底。不管母親是不是真病,做兒子,都不應該到了門外轉身離去。

裏麵傳來咳嗽聲,淩楓推開門進去。

張玲病容憔悴,躺臥在單人床上,下午的陽光溫暖照進來,她的臉更顯得蒼白。

“媽。”

張玲閉著眼艱難翻了個身,背對高大立在床前的兒子。

淩楓麵上淡定,視線裏母親背對他的樣子,長發染黑,頭頂中心依舊遮蓋不住的半白,別人的媽媽六十歲享清福,帶孫子,大多微胖,母親很瘦,背影讓淩楓心中感到沉痛。恨過這個獨斷專行的媽,可是親人哪有真的恨?母子間的親情割舍不了,她隻是愛你方式不對。

無聲歎息,淩楓依著床坐下。

“媽,氣我可以,別跟您自個兒的身體過不去。”他捋了把臉,低聲說。

張玲驀地翻身,動作太快導致急喘,淩楓趕緊把呼吸罩給她戴上,她卻倔強得打他的手,那麽強的女人此刻眼裏有淚,指著曾經引以為傲的寶貝兒子,“為了個女人!媽太失望了!你辭職媽不管,一個刑偵破案的媽早就盼著你不幹走仕途,可是鍾振海你為什麽要得罪?你爸現在是個什麽糟糕情況你不了解?我恨透了你爸,可是夫妻三十多年,我能真把他扔在監獄不管嗎?小楓,媽不是貪戀權勢事業,媽心疼你爸,當了一輩子官下馬了,我怕他想不開在監獄裏自殺!媽知道你不喜歡卿卿,娶她委屈了你,兒子啊,生在我們這種家庭不能隻要愛情的,你娶了卿卿,你爸出來有望,媽私下可以答應你,隻要不過分,你可以在外麵和那個莫語冬談朋友,這是媽最大的讓步了。”

張玲說完就捂著臉,熱淚盈眶,這些年心裏有多苦不指望兒子全部明白理解。

圈子裏有聚會她現在根本不出席,太太團們見了她就會冷嘲熱諷,事業做大了,男人也丟了,兒子還是個不出息專門往危險上撞刑警。

張玲回顧自己這一生,為什麽呼失敗至此?

淩楓五官晦暗地拿了紙巾遞給母親,她不接他就給她擦,小時候父母吵架他也是這樣給氣哭的媽媽擦眼淚。

母親哭他心疼,可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明白,淩楓舔了下唇,嗓音低沉:“媽,你說我刻板也好,我認為每個人犯錯就要為自己的錯誤承擔後果,不能到了爸這裏是例外。爸頭上莫須有的那幾項罪名,我會給爸洗清罪名,不需要投靠鍾家當上門女婿,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我們淩家沒有敗落,媽,隻需要您相信我,給我時間。我們家的事和我與語冬的事並不衝突,您心裏對語冬的成見來自顧綿和白美鳳,今天跟您交個底,我非她不娶,您同意皆大歡喜,您不同意,我和她隻能舉行一場沒有家長祝福的婚禮。日子一樣的,該過還是要過。”

張玲整張臉都變了,氣息大喘,麵目森然。

保姆正好把中藥端進來。

淩楓沒有去看母親氣得發抖的樣子,接過保姆手裏的瓷碗放到床頭櫃上,俯身態度恭敬:“媽,您喝藥。”

張玲見兒子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臉色煞白地一手將瓷碗打翻在地,在保姆慌張大喊聲裏,張玲捂著心髒大口大口喘氣,指著兒子挺拔離去的背影:“你要她還是要媽?今天走出這個門我當沒有生過你!三十五了,小楓,你不是二十出頭為了個女人你要家破人亡嗎?!”

“夫人……夫人!”張玲倒在床頭,瞪著眼睛嚇人的模樣,保姆驚慌失措跑出去叫少爺,淩楓神色晦暗地大步下樓,在客廳裏好長時間沒有呼吸,最後捏著緊皺成川字的眉心打了個座機給張醫生,嗓音嘶啞,“張哥,過來,我媽需要開鎮定劑。”

打完電話,淩楓不能放心就這樣走,沉重身體陷進沙發,目光深沉,有些發呆得望著手機裏那條冬冬回複的短信,她發了個笑臉,說她晚上做好飯等著他回去吃。

耳邊仿佛有她溫柔嬌俏的聲音。

他低頭將虛擬鍵摁地很重,沉重的心情隨同打出來的字一起發過去:【抱歉,今晚恐怕不能回去了。做好的菜留著,我明天回去熱一熱吃……語冬,沒有我母親祝福的婚禮,你會不會有遺憾?還願意嫁給我嗎?】

幾乎發過去後幾秒有回複,溫柔填他心的四個字:非你不嫁。

淩楓手指微顫地點了根煙,猛抽一口,眼角些微發紅,竟是噙了淚水。

相愛的路途,艱難在前,過了,就是滿滿的幸福。來之不易,未嚐不是好事。年輕的姑娘,傻得,願意等他。

冬冬抱著手機腦袋磕在餐桌上,左手食指被菜刀不小心切破了皮,她沒哭,當時就給自己上了創口貼。

不會做飯的女人的悲哀,冬冬暗暗下決心,婚後一定要拴住他這顆男人胃。

結果做出來的兩菜一湯賣相居然還行,隻不過番茄蛋花湯忘了放鹽,韭黃肉絲焦了,黃瓜火腿裏黃瓜全部煮爛……

第一次正式做飯,這樣算不錯了吧。

等了又等,天黑了,因為之前有他發的短信,安心的沒有打電話過去打擾他,做好了飯就乖乖守在桌邊一邊和姐姐,小雙姐,聊天,一邊等她的男人回家。

收到淩楓短信,冬冬開心,可是內容卻讓她心裏酸楚難當。

她猜到他在哪了,走不開,應該是和他媽媽發生了不愉快吧,肯定是因為她咯。

沒有猶豫,眼睛紅紅地給他發過去‘非你不嫁’四個字,冬冬捂著心跳等他回複,半天沒有,這個悶男!如此感動的時刻應該要立刻給她打過來一個電話的啊。

冬冬在群裏討教了一下幾位姐姐,然後受益匪淺得又給淩楓發過去一條,字裏行間婉轉:【阿姨還好嗎?她不高興你提我你就暫時不要提,婚禮上我還是很希望阿姨出席祝福的眼神看著他兒子娶了一個年輕懂事的小姑娘。我爸媽都不在了,將來有一天我是你的妻,就會把你媽媽當成自己媽媽一樣孝敬,隻希望她放下成見稍微地不要冷眼相對,不管怎樣,我,我們,都要努力!】

很快有回複,他隻發了一個字:嗯。

冬冬把不成模樣的菜端回廚房,當真打算給他留到明天。

有些怨自己發那麽多他就一個字,不過,不就喜歡他酷酷的少言寡語的樣子麽,不多話成熟穩重還會槍法會抓壞蛋會給你做飯的並且x功能沒有一點問題隻是嚴格要求自己禁yu的男人,你還想要求他什麽?

………………

顧綿在群裏又和采采嘮了一會兒才下線。

閑的沒事情幹,一群生了孩子的主婦建了個群,沒事兒聊聊家長裏短,無厘頭就說說各自男人在床上的壞毛病,很沒節操的一個群。

群裏黃花大閨女就隻有冬冬,冬冬在的時候一群沒節操主婦說話會注意些。

季深行人在書房,意味著,勿擾。

崢崢和季逸在琴房,一個練小提琴一個小手連鋼琴鍵都摸不全,也在瞎練。

兩個女兒,季粉語端正姿勢看她喜歡看的喜羊羊。

皺皺功課不好,顧綿把崢崢寫好的作業藏起來了,小妞兒找不到抄不了,還在冥思苦想。

顧綿也為兒子女兒抱不平,才一年級啊,作業居然到九點還做不完,她們那時候上學可不這樣!現在還真別說,當孩子不是隻有無憂無慮歡欣童年,學業繁重也很辛苦!

自從那天被季深行狠批了一頓,顧綿不玩遊戲了,白天孩子們上學她會看投資理財方麵的書籍,也會跟著太太團們去學習插花茶道,雖然理論知識課她總是睡著……

為了當個好媽媽,顧綿晚上都守著孩子們做作業。

隨手翻了翻皺皺的語文課本,女兒的字寫得真不是一般的醜,毛毛蟲一樣,明明長得那麽漂亮精致的洋娃娃,怎麽就給她養成了一個混世女魔王?不愛學習,偶爾打架,性子又擰。唉。

顧綿一邊觀察女兒一邊想這些問題,翻書時驚奇得發現了語文課本中間夾著一張粉紅色厚紙,瞄了一眼,剛開始還看不明白那幾個比皺皺寫得更醜的毛毛蟲字體,等看明白了顧綿簡直大驚失色,劈裏啪啦跑上樓,邊跑邊大叫‘季深行’‘季深行’!

事業纏身的季先生正在書房視訊和下麵的人對這筆投資進行精確預算,聽到他家最不省心的女人大呼小叫,俊臉尷尬地關了視訊,一身深色居家服包裹的健美修長男人身軀戰站起,打開門臉色陰沉:“看見鬼了?驚驚乍乍的像什麽樣!”

“不是,”顧綿瞪著眼睛狂奔過去,吞了口口水,小心朝樓下看了眼嘶著聲音:“老公,比見鬼還見鬼啊!把我嚇到了,你看——”

說著把那張粉紅色的厚紙雙手遞上去。

季深行擰眉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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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五爺把那麽可愛的皺皺寫成外冷內小白的女王樣,大家們喜歡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