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伽映出現在包廂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進行到下半場,啤酒瓶滾的滿地都是,有幾瓶沒有喝完的被隨意倒放在桌麵,淺黃色的**往地板上淌。紅色的長沙發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尤伽映很輕地歎了口氣,繞過地上的酒瓶,坐在角落的單人沙發上。

這場生日會的主角正在包廂的廁所吐的一塌糊塗,嘔吐聲撕心裂肺,但在推開門看見坐在一邊的尤伽映時,還是笑著大叫了一聲“兄弟”。雖然李程風自認和尤伽映的關係不錯,但尤伽映會不會來這事他還是說不準,畢竟現在已經將近淩晨一點,這個時間尤伽映應該已經在宿舍看完了最新一期的經濟學人。

“兄弟,你這也來的太晚了,按其他人可得吹一瓶才拉倒。”李程風隨手抽了張紙巾貼在臉上,衝尤伽映笑笑:“但誰讓咱倆鐵瓷呢,你就吃塊西瓜得了。”李程風身上的酒氣熏的尤伽映睜不開眼,他抬手在臉前扇了兩下:“你這打算玩到幾點啊。”

“包時到早上六點,老子掏出去的錢,一分也不能浪費。”李程風朝尤伽映晃了晃手裏的麥克風,尤伽映搖搖頭。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李程風在不足十平米的包廂裏完成了一場個人演唱會,從李宗盛唱到周傑倫,聲音大的尤伽映覺得沙發都在發顫。中間有一個女生來問他要聯係方式,光線太暗,尤伽映看不清對方的臉,隻能隱約看到對方很密很長的假睫毛。

尤伽映不想落了女孩子的麵子,隻能笑著搖頭裝作沒聽清。但女孩子比想象中更執著,她倚著沙發扶手靠近了一些,加大音量又問了一次。尤伽映現在沒想過談戀愛,正措辭拒絕的時候,站在前麵唱歌的李程風突然噤聲,搖搖擺擺的轉過身,衝女生說:“別費心思了,尤伽映不喜歡你這型的。”

女生給了李程風一個白眼,重新看向尤伽映,見他真的沒有拿手機的意思,靠著沙發神色複雜。一首歌快到結尾,尤伽映正在想如何緩解氣氛,女生卻開口問:“你該不會真是彎的吧。”聲音不算大,但卻剛好覆蓋歌曲的尾音,完美地落入在座的人的耳中。

尤伽映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為什麽不給你聯係方式我就得是彎的啊。”

這個問題不是尤伽映第一次被問到,在一年前他拒絕了高年級學姐的表白回到宿舍之後,李程風就問過他。雖然李程風問的隱晦,但尤伽映還是迅速察覺,他把筆電屏幕往下扣了一些,沒什麽表情說:“我覺得是同性戀沒什麽,但我不是。”

李程風沒想到尤伽映就這麽大喇喇地把話說出來,他也不再藏著掖著,一邊脫襪子一邊問:“那你幹嘛拒絕學姐啊?”尤伽映皺著眉頭,好看的臉上透出疑惑:“不喜歡為什麽不拒絕?”

那個時候李程風就意識到尤伽映和他們不太一樣,不論是誰,麵對臉蛋在全校排的上號的學姐告白,就算不接受,也會在宿舍裏炫耀個夠,接著作為夜宵時間的酒後談資。但尤伽映不是,他不猶豫,不曖昧,不放長線釣大魚,不喜歡對於他來說,拒絕是唯一選項。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尤伽映的幹脆利落,“大一尤伽映是彎的”這個消息很快傳開,傳的最厲害的時候,甚至有人跑來笑著問李程風,他和尤伽映在一個屋能不能睡著。李程風把尤伽映當好兄弟,很多時候,他都願意替尤伽映解圍。

所以在女生問出“你該不會真是彎的吧”的時候,李程風拎著麥克風在桌上敲了兩下,抬著下巴有些不耐煩地說:“就是單純不喜歡你這型的,別惱羞成怒胡亂就在這兒造謠啊。”尤伽映沒生氣,他笑著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拿在手裏但是沒吃,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被李程風的歌聲吸引,就在尤伽映覺得事情過去了的時候,包廂的門被推開。

走在最前麵的女人穿著深藍色的抹胸包臀裙,高跟鞋踩在黏糊糊的地板上也全然不影響曼妙身姿,女人在沙發上落座,接著又進來了四個身形相似的女人。尤伽映不再看,他移開視線,低頭盯著手裏的瓜子。

過了幾秒,尤伽映聞到很淡的洗衣液味道,身旁的座位陷下去一小塊,他抬起頭,看到純白色的t恤,莫名其妙的,尤伽映覺得這麽樸素的上衣不適合出現在這裏。李程風放下麥克風,問站在門旁的朋友怎麽回事,那人聳了聳肩,瞟了一眼尤伽映才回答:“尤伽映不是女的都看不上嗎?我給他找個男的他應該更自在。”或許是為了挑釁,他喊尤伽映的名字,皮笑肉不笑地問他對不對。

其他人笑的聲音很大,尤伽映沒說話,或許是停頓的時間太長,坐在旁邊的男人主動開口。

“你好。”男人的聲音比尤伽映要低一些,他轉過頭,看見了一張和低沉聲線十分不符合的漂亮的臉。左邊眉骨上的眉釘隱隱發亮,尤伽映看著男人衝他笑,嘴巴動了幾下,尤伽映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在問怎麽稱呼他。和濃妝豔抹的女人一起走進來,尤伽映知道男人是做什麽的,按道理來說,他不該對一個陪酒的男人這麽鄭重的介紹自己。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尤伽映對男人說:“尤伽映,尤其的尤,伽羅的伽,映照的映。”男人臉上的笑意不變,他重複了一遍尤伽映三個字,然後對他說:“你可以叫我阿則。”

包廂裏多出五個人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李程風在湊過來代替朋友向他道歉之後,重新恢複如常,舉著半空的酒瓶要玩篩子,尤伽映被迫湊人頭加入遊戲戰場。阿則坐在旁邊,在李程風發篩盅的時候,十分自然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伸手去拿果盤裏的橙子,然後送到尤伽映嘴邊。

橙子的馥鬱短暫覆蓋空氣裏的酒氣,尤伽映轉過頭,嘴角不小心擦過男人的指節,對上男人的眼睛,尤伽映發現他們靠的很近。

或許是被包廂裏混雜的氣味衝昏了頭,尤伽映有些突兀地開口,說:“我不是。”

頭頂的氣氛燈球還在轉個不停,尤伽映看著紫色黃色接二連三地落在阿則臉上,他說的那三個字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阿則好像很快聽懂了。尤伽映看著阿則很輕地挑了一下眉,然後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吃掉了手裏的橙子,抬了抬眼笑著對他說抱歉。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阿則和尤伽映始終保持著禮貌距離,大多時候隻是笑著看他們玩篩子,用濕巾把灑在桌麵上的酒擦幹淨,在尤伽映輸掉的時候主動喝掉他的酒,但是尤伽映輸的次數太多,輸到尤伽映自己都開始不好意思。

在阿則倒啤酒的時候,尤伽映按住酒杯,說:“我自己喝吧。”紫色的光落在阿則眼裏,他很輕地推開尤伽映的手,動作隨意地喝掉杯子裏的酒,才回答他:“沒事,應該的。”

酒局在阿則的千杯不醉中結束,李程風讓他們走的時候,阿則正在給尤伽映剝桔子,聽見李程風的話,阿則放下橘子,站起身,像進來時那樣,跟在四個女人身後走出了包廂。尤伽映看著他站在門外,按著門把手,側身關上。

阿澤的臉看起來好像不會有這麽高的個子,尤伽映這樣想。不過因為李程風醉的太厲害,發呆很快結束,尤伽映架著李程風走出ktv。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尤伽映和李程風是最後兩個走的,在把李程風送上出租車的時候,李程風還閉著眼一遍一遍哼富士山下。

上車這個步驟折騰了五六分鍾,最後車順利開走的時候,尤伽映長出了一口氣。夏季的夜晚連風都是暖的,尤伽映扯著t恤兜了兜風,轉過身的時候才發現倚著柱子抽煙的阿則。

夾在指間的煙燃了大半,煙霧穿過手指,尤伽映想了想還是走過去,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巷子顯得更清楚,但是阿則沒有抬頭。

“這麽晚還沒走啊。”尤伽映對阿則說,或許因為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又補了一句:“挺辛苦的。”連著兩句話終於引起了阿則的注意,阿則抬起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尤伽映覺得有點尷尬,他接著說:“我朋友喝大了,因為你太能喝了——”

“——學生,現在是我的下班時間。”阿則好像終於看清楚他是誰,身體站直了一些,抬手又抽了一口,把煙蒂在電線杆上碾滅,站在原地,然後對他說:“你再多說幾個字,我就要收費了。”

-----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