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端木府一片靜謐,偶爾一兩聲犬吠,卻也不影響這種靜謐的氛圍。

端木空神色緊張,局促不安地在內院裏走來走去。他不時回頭看一眼他老爹端木橫的寢室,他剛從那裏出來不久,他還記得端木橫對他的交代,無論如何也要幹掉羅滿多。端木橫的固執讓他很惱火,他當時恨不得一腳踹過去了——羅滿多那貨是他能碰的嗎?打不贏這種丟臉的事情就不說了,僅僅是金玲兒那一關他就無論如何都過不了。可那老家夥為什麽就這麽頑固,非要幹掉羅滿多呢?

一線比月光亮那麽一點點的光華忽然從一處外牆牆頭飛了進來,端木空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這一線微光,直到這一線微光懸停在他的麵前他才猛然發現。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神色惶恐,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緊張兮兮地道:“參見、參見……主人。”

端木空的主人就隻有一個,那就是連身體都沒有的金玲兒。

今夜,金玲兒來了,羅滿多卻沒來,這讓端木空感到詫異,心裏也更沒有底了。

金玲兒現出身形,月色清冷,她身上也是一襲慘白色的長裙,看上去酷似一個豔麗的女鬼,陰風慘慘的感覺——按照羅滿多所在的那個世界的衡量標準,她其實就是一個女鬼。

“主人深夜駕臨,有、有什麽事嗎?”端木空試探地道。他說話小心翼翼,生怕某個地方說錯了,引來一道火日神咒,他就得再死一次。被咒語折磨的痛苦,確實比死亡更加難受。

金玲兒說道:“當然有事,沒事我跑你這裏來幹什麽?”頓了一下她又說道:“你去把巡夜的家兵守衛都調走,誰也不許過來。”

“主人要幹什麽?”

“端木空,我讓你做事還需要向你解釋原因嗎?你再多問一個字,我就念咒給你看。”金玲兒探手拿捏了一個拈花指。

端木空嗖地爬起來,一邊跑一邊叫道:“巡夜的人,跟我來!巡夜的人跟我來!快快快!”

巡夜的人剛被調開,一道黑影就從牆頭翻過,幾個晃動便到了金玲兒的身邊。他不是別人,正是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頭上還戴著一隻黑布頭罩的羅滿多,他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是黑的,他渾身上下也就一雙眼睛和一段鼻梁露在外麵,其餘的都被黑布遮掩得嚴嚴實實的。

羅滿多刹住身形的姿勢幹淨利落,很是瀟灑。

金玲兒卻嗤之以鼻,“你這樣像什麽?夜行者?不,我看像一個麻風病人。”

羅滿多沒有心情跟她鬥嘴。他看了一眼端木橫的寢室房門,徑直走了過去。

房間很寬敞,屋子裏的家具擺件都是價值不菲的上等品。幾隻純金的燭台上燃著白色的蠟燭,沒有半點油煙,也沒有半點異樣的氣味,反而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怡神安腦。就連蠟燭,也都是上等的品質。一張雕花的大床上,端木橫正呼呼大睡,渾然沒有發覺到有人進了他的房間。

端木橫隻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年輕的時候雖然也有過修練玄靈力的經曆,但終究是一事無成。這倒不是他資質太過愚鈍,而是他將太多的時間花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花在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商業活動上。然而,也就是這麽一個老頭,他卻用他賺取的帶著血腥味的錢買到了幽冥神教的男爵爵位。

“幽冥神教的男爵大人?哼,你以為你花錢買了一個爵位,就隻有你動我,而我不敢動你嗎?你太天真了。”羅滿多冷笑地道。

金玲兒說道:“你想清楚了嗎?一旦簽了靈魂契約,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不就是一個花錢買來的男爵嗎?比起他這個男爵的身份,作為幽冥神教聖戰軍戰士,同時又是神廟聖衛的端木空,我們控製端木空的風險更加大一些吧?”羅滿多說道。

金玲兒點了點頭,她其實不想手下端木橫這麽一個老頭手下,她想要的靈魂奴隸,她心裏其實是有一個標準的,那就是年輕英俊帥氣的類型,而且都要有很強的玄靈力修為。

羅滿多將《火日聖經》拿了出來,又將一把小刀取了出來。就是這麽兩個工具,他和金玲兒已經控製了陳子喬。現在再幹這種事情,已經是有一定的經驗了,是輕車熟路的了。

剛剛劃破端木橫的右手食指,端木空就跑了進來。他看見了《火日聖經》,還有他老爹的留著鮮血的手指。恰好就在這個時候,端木橫痛醒了。

“你們——”端木橫剛剛睜開惺忪的睡眼,還沒看清楚是什麽人站在麵前,忽然就看見一團黑影向他的麵門飛來。

砰!羅滿多一拳砸在了端木橫的額頭上,端木橫悶哼了一聲,又昏了過去。

“你們要幹什麽啊?”端木空緊張地道:“我爹一把年紀了,他活著對你們沒有妨礙啊,你們就是殺了他,也沒有多大的作用啊,求求你們不要殺他……他畢竟是我的爹啊,你們想要做什麽,盡管告訴我就行了,我一定完成!”

“殺他?如果是這樣的目的的話,我派個人來就行了,或者,我會讓你親自動手。”羅滿多冷笑地道。

端木空的背皮頓時冒起一片涼意,確實,如果羅滿多或者是金玲兒讓他動手殺了他老爹端木空,他是沒有辦法拒絕的。他無法抗拒金玲兒的神咒折磨,如果要麵對的話,他寧願去死。可是,一個人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得多大的勇氣啊!

“出去!”金玲兒說道:“我們不是來殺你爹的,我們來,是要把你爹變成和你一樣的人。他給我們製造了太多的麻煩,隻有這樣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你們不是來殺我爹的?那太好了,我走,我馬上走。”端木空的神色頓時鬆緩了一些,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不是不可以接受,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是金玲兒的靈魂奴隸。隻要金玲兒不念誦那個火日神咒,那就沒有問題。

端木空趕緊退出了寢室,出門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

靈魂契約同樣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了,羅滿多捉著端木橫的食指,很清楚地在契約上寫上了“端木橫”的名字。然後,他抓起放在床下的夜壺,將裝在夜壺裏麵的臭烘烘的**一股腦地倒在了端木橫的臉上。

“噗嗤……”鼻孔被**堵住,端木空像渴水的魚一樣張大了嘴巴,然後那臭烘烘的**就灌進了他的喉嚨,一下子就將他嗆醒了。

“好臭呀,你太惡心了!”金玲兒不滿地叫道,也捂住了鼻子。她其實聞不見任何氣味,如此矯情,隻是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大多數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大都會有這種反應。

剛剛被嗆醒的端木橫也聞到了他身上的臭味,他也突然明白了他剛剛被眼前這個黑衣人灌進了什麽**。他的腦袋裏裝滿了憤怒和驚訝,還有恐懼和仇恨,總之,好些種激烈的情緒充斥著他的腦袋,他的腦子裏麵亂糟糟的。

“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了嗎?”羅滿多看著端木橫問道。

“來人啊——”端木空扯開喉嚨大叫道。

“金玲兒,交給你了。”羅滿多說,然後一耳光抽在了端木橫的臉頰上。對於這個數次想要自己小命的老頭,他這才是第一次打他。

金玲兒拿捏了一個拈花指,然後誦念道:“火日吧啦卟喃咪,南無阿彌陀日囉,比悉尼!”

“啊——啊——”端木橫在床上翻滾了起來,他的雙手抱著頭,不斷地扯著他自己的頭發,用力過猛,好些頭發都被他活生生地扯落了下來,可是那種難以形容的痛苦卻還在繼續,折磨著他的每一寸神經,甚至每一個細胞!

門外的端木空雙手握拳,眼淚花花地道:“爹,你再忍忍,你再忍忍,隻要你聽話,這種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了……”

端木空很孝順,這是他唯一的優點。

房間裏,金玲兒繼續念著火日神咒,羅滿多在旁邊解說道:“端木老爺,你興許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現在就來給你解釋一下。站在我身邊這個姑娘,她現在是你的主人了,你和她簽訂了靈魂契約,說白了,你現在已經是她的靈魂奴隸了……”

羅滿多好不容易才解釋完畢,金玲兒也停止了火日神咒的念誦。端木橫早已經痛得奄奄一息,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床上。他驚恐地看著金玲兒,他終於發現,金玲兒是一個並不存在的人。這一點,其實是金玲兒故意降低她的幻像的真實度,要讓他看清楚的。越是玄妙靈異的東西,越具有威懾性。她對這方麵的掌控,已經是爐火純青了。

“你、你們是……”端木橫看著羅滿多,猜測著麵罩後麵的容貌。

“你做夢都想殺的人,日出城城主羅滿多。”羅滿多自己掀掉了黑布頭罩,露出了他的臉龐。他的臉上帶著讓人憎恨的笑容。

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端木橫忽然從床上爬了起來,伸手去掐羅滿多的脖子,一邊神色猙獰地吼道:“果然是你這個小子在搗鬼!”

羅滿多退了一步。

金玲兒冷哼了一聲,拈花指,接著誦念道:“火日吧啦卟喃咪,南無阿彌陀日囉,比悉尼!”

“啊——啊——不要再念了!我錯了,我錯了啊……姑奶奶求求你不要再念了啊……”端木橫從床上滾落了下來,然後滿地打滾。

“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嗎?我不僅可以讓你痛苦,我也可以要了你的命,讓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你永遠想象不到那種痛苦。我要你記住,從今天開始,你不僅要聽我的命令,還要聽從羅滿多的命令,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們都是你的主人。”金玲兒喝道:“打起精神來,記住了嗎?”

“記住了!”端木橫哪裏還有半點精神,但他不敢聽漏一個字。金玲兒每念一次咒語,他都感覺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那種滋味他是死也不想再去嚐試了。

“很好,端木橫,明天就把你家的賭場和妓院關了吧,反正也沒什麽生意。”羅滿多說道。

端木橫眼巴巴地看了金玲兒一眼。

“哼!”金玲兒瞪了他一眼。

端木橫頓時哆嗦了一下,跟著就道:“我關,我關,我明天就關門。”

“那個,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羅滿多說道:“最近手氣不好,打牌老輸,你老能不能借我一點錢花花呢?”

端木橫,“……”

門外,端木空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