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
在找到適合的新家之後,我和老大開始了巡視。
我們在灌木林中心發現了一個小水坑,大約是地下水,這個小水坑的水質清冽甘醇,水坑雖不大,卻比較深,這個發現讓我很高興。
在這個有一半時間處於幹旱燥熱期的草原,水是最重要的東西之一,這個水坑就是個水下探照燈,足以吸引著一批批動物前仆後繼,不顧危險的過來飲水。
這也意味著我和老大可以守株待兔,捕獵那些前來飲水的小獸。
在這個灌木林中,唯一的肉食性動物就是那一窩紅狐,它們並沒有對我們構成威脅。在最開始的試探過後,我們達成了默契。
偶爾外出捕獵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紅狐們一閃而過的身影,狐的防備心很重,也很機敏,它們有很強的預感和躲避危險的能力。
我暗中觀察它們的一舉一動,企圖從中找到些什麽規律和辦法。
我們漸漸熟悉起來,小紅狐已經可以出洞玩耍,我很喜歡它們嬌憨可愛的樣子,它們還小,皮毛沒有像它們的父母那樣——因為生活的艱難,紅狐父母原本應該豔霞般明麗的紅色皮毛變成了沒有光澤的枯紅色——而是像一簇跳動的火焰,卻一點威脅感都沒有,隻會讓人覺得暖暖的。
這些小家夥很調皮,膽子也很大。
有一天,我正在灌木林中無所事事地閑逛,看到前麵一個圓呼呼的紅球滾了過來,停在了我麵前,一雙骨碌碌的黑眼睛鑲在那張小小尖尖的臉上,看起來懵懂又可愛。
它的父母大概還沒有教會它怎麽識別敵人。
所以才會這麽莽撞的衝到我麵前,我站在那兒,想看它會有什麽反應。
它有狐族特有的謹慎,慢慢地挪過來,我稍有動靜,就立馬竄回去,這樣磨蹭了許久,大概是看我一直都沒有動靜,它終於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我跟前。
它蹲在那兒,豔麗的絨毛耳朵動了動,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就打算舔我的臉。
這個可犯了忌諱。
被我趕到旁邊躲起來的老大立刻跳了出來,小紅狐嚇得往後一縮,滾動著就想逃走,可惜,速度比不過老大,被老大用爪子按在地上,吱吱直叫。
我覺得老大在欺負小孩,不過看小紅狐四肢朝天,翻著肚皮的樣子,又實在覺得可愛。
我走過去,舔了舔小紅狐腹上的絨毛,這是狼群之間表示無害和親密的動作,不知道用在小狐身上,是否有同樣的效果。
不過看小狐狸慢慢鎮定下來,不再慌亂的吱吱亂叫,效果——應該還可以吧?!
它敞著肚皮,老大也收起鋒利的爪子,用腳上厚厚的肉墊揉著小狐狸的肚子,讓它在地上翻來滾去。看來,老大是玩上癮了。
不過這可是那對紅狐的心肝寶貝,要是被它們看到了,準會發生衝突的。
我把胖乎乎的小紅狐從老大的爪子下救出來,它得救似地敏捷地翻身站起來,卻不立刻逃跑,而是站到我身後。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實在想不明白,這小紅狐怎麽會把我當成它的保護者,不過它的直覺倒是非常敏銳——本能讓它感到我比老大安全。
接下來的幾分鍾,我們三個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小隊,一起在灌木林中散步。
小紅狐在我們身邊跑來跑去,我每次看到它圓滾滾的身體,就會驚訝,以它的體型,速度怎麽能這麽快?
歡樂時光並沒有持續很久。
一會兒之後,察覺到孩子失蹤的紅狐父母找了過來,一道紅色閃電掠過,小紅狐已經不見蹤影,遠遠隻聽到它吱吱的叫聲,好像在抗議父母的行為。
我笑了笑,走到老大身邊,兩個人並肩跑了起來,悠閑時光過去,到捕獵的時間了。
其實現在灌木林中的水坑已經可以提供給我們果腹的獵物,但是那種捕獵並不能提高我們本身的能力,所以大部分時候,我們還是會到外麵去尋找獵物。
三天之後,我和老大正在草原上訓練自己的捕獵技巧。
我看到紅狐一家子在不遠處,四隻小紅狐跟在父母身後,大約是到了訓練它們生存能力的時候了。
草原上的動物生命中最重要的課程,都是從實踐中體驗和學習到的。
陽光散發出炙熱的高溫,萬裏無雲,這個時候食肉猛獸都在昏昏欲睡,對小紅狐來說,是最安全的時候。
但是意外往往在最不經意的時候發生。
當天空出現幾個黑點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飛機,然而立刻反應出來,不可能是飛機,因為沒有呼嘯的引擎聲。
那幾個小黑點慢慢盤旋著下落,在還離著幾百米遠的地方,猛撲了下來。
我和老大立刻往灌木林中跑去。
紅狐父母發出尖嘯聲,警告和呼喚四散在附近的小紅狐,但是空中殺手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根本來不及反應。
幾乎是眨眼間,就有三隻小紅狐被那幾隻冕鷹雕用硬如彎鉤的爪子抓住,飛掠到半空中,紅狐父母跳起來試圖阻止它們的行動。它們成功了,有一隻冕鷹雕因為小紅狐的掙紮,沒來得及飛上天,被紅狐父母咬住了翅膀。
一聲尖銳的鷹啼聲響徹雲霄。
其他幾隻冕鷹雕俯衝下來,狠狠的啄向為救孩子而死不鬆口的紅狐父母。
那二隻從空中扔到地上的小紅狐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看來已經沒救了。
喪子之痛使紅狐父母更加瘋狂。
兩方來來去去,染上鮮血的紅狐,皮毛終於恢複了應有的豔麗奪目,但這已經是最後的舞蹈。
我看到了結局。
壓抑著自己想從灌木林中跑出去的衝動,我告訴自己,這個結局是自然選擇的結果,你沒有必要去幹涉,你不是救世主,救得了這一個,救不了下一個,草原上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廉價的同情心。
但是無論怎麽說服自己,我還是為自己躲在灌木林中旁觀,讓這一幕悲劇發生在自己眼前而羞慚。
我聳拉著尾巴,不想再看。
回到了新家之後,依然情緒低落,老大半躺在我身邊,輕輕舔著我的臉,蹭著我的脖子,我知道它在安慰我。
它深棕色的眼睛是那麽溫和,好像能夠包容我所有的懦弱和自私。
我很想問它,你能了解這一切,是嗎?
它沒有回答,隻是用溫潤的眼睛看著我。
我搖搖頭。
半夜的時候,洞穴旁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聲音。
我和老大立刻驚醒。
對視了一眼,謹慎小心地走出洞口。
就看到公紅狐叼著一隻胖乎乎的小狐狸躺在我們洞穴門口。
看到我們,它把嘴裏叼著的小狐狸放在我們麵前,用嘴把它推向我們,小狐狸吱吱叫著,一直往公狐狸身邊靠。
公狐狸生氣了,狠狠地咬了它一口。
它委屈地捂著小爪子,瞪著天真的眼睛,不明白它的父母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
公狐狸看著我們,嗷嗷的叫著,比狗的聲音脆一點,音域也小一點。
它在哀求。
我走過去,叼起小狐狸,放在腳邊,舔了舔它的臉,得到了安慰的小狐狸高興了起來,想跑到公狐狸身邊去,卻又怕公狐狸生氣,隻好在邊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
公狐狸挪過去,舔了舔小狐狸的毛,然後頭無力的垂下。
它死了。
我把公狐狸埋在了洞穴附近,讓它能看著小狐狸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