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狂

我從地下建築裏搬出來一堆書放在書房,把窗戶敞開,坐在那兒心不在焉地看書。

這些書全部都是用艾爾基文寫成的,內容極其深奧,以我目前的水平,連最粗淺的內容都很難弄明白,但是我是一頭耐心很好的狼,母狼教會我什麽是忍耐。

身邊沒有任何人可以請教,伊格內修斯看起來從未考慮過讓哈裏克知道這些魔法方麵的知識。

也許是魔法師的個性及職業特色使然,流傳下來的書籍幾乎沒有關於基礎理論和簡單實踐方麵的內容,相反,倒是一些讓人看得雲裏霧裏的高深理論寫滿了整本書,書頁裏麵所有空白的地方,任何可以留下一個字的邊邊角角都被後來閱讀這本書的魔法師留下了各種感言,還有後來者對前輩的不屑和痛斥,我甚至還看到了一本書上有兩個人在對罵。

老大和金毛已經在我回複人形的第二天就匆忙離開了別墅,因為奧爾雷特一世的生日既洛蒂亞公主的訂婚典禮在即,他們還有許多的工作要做。

小黑幾乎沒有任何懷疑的就接受了我的人形。

對於動物來說,也許重要的不是外形,而是氣味。

它繞著我打了幾個圈,然後也變成了人形,滿臉興奮地看著我說:“我——我們一樣了。”

它指的是我的爪子以及我那發聲困難的喉嚨,半人半獸的外形與他相似。

我滿臉黑線的看著他光溜著身體在屋子裏晃來晃去,拿過一件外袍套在他身上。

它拉扯著身上的衣服,黑色的尾巴從長袍下擺處露出一點尾巴尖兒,耳朵傻傻的支愣著,不太明白我為什麽要給它穿上這層“皮”,不過它雖然覺得有些不便,倒也沒有強烈反對,反而很好奇的拉扯著衣服,跌跌撞撞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我讚歎的看了它一眼,小黑實在很好看,我都有點擔心如果我真的解除了它身上的血脈束縛,讓它能自由來去是不是一件好事,人類看到它,很難不起覬覦之心。

但是我想到小黑曾經那麽渴望走出去的眼神,以及它的先輩們留在那張羊皮紙上滲透著血淚的想望,就不再猶豫。

我把書打開擺滿了整個書房,逐字逐句的對照著,終於弄清楚了其中的細節,值得慶幸的是,解除這個血脈咒語的方法並不需要施展魔法,而隻要熬製一劑湯藥即可。

經過數百年的光陰,藥劑上列出來的清單上的材料也許已經發生了一定的改變,但總還是有跡可循,最讓我苦惱的是,裏麵提到了需要“魔法的血液”這一種材料,我翻遍了所有的書籍,都沒有對這一點做出任何解釋。

當我終於通過老大和金毛拿到了需要的材料之後,躲進了伊格內修斯曾經用過的實驗室,在那裏有成套的魔法用具,我小心翼翼的依照書上的步驟把材料一點點放進了坩堝,用特定的方式進行攪拌,在需要放入“魔法的血液”這一材料時,我按照自己的猜測,拿出一把鋒利的短劍,劃破自己的手腕,鮮紅的血液滴入坩堝中。

幾乎是立刻,好像是加入了硫酸一樣,裏麵的**發生了劇烈的反應。

有反應就好,我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這個所謂傳承者的身份還是有點用處的。

我用不太方便的爪子端著那碗黑乎乎的成品來到房間,小黑懶洋洋的趴在那兒,正百無聊賴的撕咬著我攤放在地上的那些書籍,我目瞪口呆的看著滿地的碎紙屑,氣得差點抓狂。

它還睜大無辜的綠眼睛看著我行動不便的衝過來,高興得打算撲到我身上,我趕緊往旁邊一躲,“小黑,停下。”

它聽話的站在那兒,我歎了口氣,看了一片混亂的房間一眼,決定還是不和它生這個氣了,我把碗放在書桌上,示意它變成人形,然後讓它把那碗魔藥喝下去。

它端著那碗黑色的**,猶豫了一下,很明顯對這個東西的味道不太感興趣,看到我眼睛緊緊地盯著它,最後,它很人性化的閉上眼,用壯士斷腕的表情把魔藥一口子喝了下去。

然後哐啷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我趕緊跑過去,摸著他的額頭,還好,應該是藥效發作暈過去了,我坐在小黑身邊守著它。

這個時候,我看到消失了一整天的哈裏克出現在了門口。

他對地上的哈裏克視而不見,隻是看著我,恭聲說:“塞萊斯大人,這是伊格內修斯大人留給您的信,他讓我在離開之前把這封信交給您。”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信封,“你——要走?”

“是的,塞萊斯大人。”哈裏克的目光透過我,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伊格內修斯大人太孤獨了,我想用餘生繼續陪伴在他身邊。”

我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你——去吧。祝——你——幸福。”

他收回目光,像岩石一樣刻板僵硬,從來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微笑,“會的。謝謝你。塞萊斯大人,願神與你同在。”

他躬身,然後離開了房間。

我等了一個晚上,小黑才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醒過來之後,看起來沒有絲毫異狀。

我帶著它,穿過樹林,來到了那條隱形的分界線旁邊,“試——試試。”我低頭和它說。

小黑點點頭,我跨過分界線,在另一邊等著它,小黑嚐試著伸出一隻前爪,慢慢地落在地上。

沒有反應。

它半晌沒有動靜,我用手拍了拍它的頭,它專注地盯著自己爪子的頭抬起來看著我,“好了。”

我安撫的順著它的皮毛,它趴在地上一下子滾過了那條線,然後站起來,撲倒我,拚命地舔著我的臉,高興得嗷嗷大叫。

我也伸出爪子揉著它的頭,和它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這個時候,我覺得有一種奇怪地感覺在心頭湧起。

小黑也從我身上離開,臉朝著森林,頭微微低著,爪子微曲,這是黑豹防禦敵人的姿態,看來我的感覺沒錯,確實有什麽東西在看著我們。

我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那些被濃密的樹木掩蓋的地方。我可不希望小黑被人發現,即使它現在是獸形。

當我看到那個銀灰色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時候,不覺鬆了口氣,原來是老大,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這邊,深棕色的眼睛第一次失去了溫度,反而一片冷清。

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不知道為什麽讓我覺得有些可怕,我帶著黑豹慢慢往那他那兒走去,扯著嘶啞的喉嚨艱難地叫了一聲,“哥——哥哥”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又看了看緊緊跟在我身邊的黑豹,勉強點點頭,“回去吧。”

我和黑豹跟在他後麵,這是黑豹第一次在人類麵前露麵,它有些害怕,但是看到我沒有反抗,就有些進退兩難,我蹲下來,和它說,“一起。”

它蹭了蹭我的手心,這才放心的跟在了我身後。

我們回到了別墅,老大和我來到小客廳,我結結巴巴的把小黑生活在樹林裏,並且可以變成人形的事告訴了他,他一言不發地聽著,小黑就在他眼前變成了半人半豹的形態,我給它套上了衣服。

然後牽著它的手,讓它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

老大想讓我離開這棟已經沒有其他人存在的別墅,哈裏克走後,沒有人給我做飯,而我也不可能再去捕獵或自己做飯,而且他和金毛也很擔心我獨自在這裏生活會發生一些意外。

在說到“意外”這個詞的時候,他的語氣加重,然後看著小黑。

我很想告訴他,小黑從來不是意外,我們才是闖入他生活空間的外來者,但是老大並沒有給我時間解釋這些細節。

他拿過一件很長的鬥篷,披在我身上,指揮著在外麵等候的仆從進屋來收拾一些我需要的東西。

小黑在旁邊坐立不安的聽著我們的談話,以它敏感的心靈以及幼兒的智商,能輕易察覺到空氣中對它懷有敵意的因子,它擔心的看著我,我為難的看著它。

“它——一起。”我指了指小黑。

老大堅決的搖搖頭。

“它——不走,我——也——不走。”我更堅決的回答他。

老大的臉色更加陰冷,那種表麵的溫和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則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

在這件事上,我不會退讓,自從回來之後,看到小黑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一直心懷內疚,我不敢相信,如果它再一次被拋下,會發生什麽事。

現在他又可以離開這座樹林,也許它會自己跑出去尋找我,而且我相信以小黑的個性,絕對會跑到外麵來,就好像那一次我在它麵前走出那條無形的分界線,它明知道會受到嚴懲依然跟在我後麵結果身受重傷一樣。

不管怎麽說,把它帶在身邊,比讓它到處亂跑要安全得多。

老大看著我,眼睛眨了眨,原本陰冷的神色消散了許多,他最終點頭同意了我的做法。

我以為他是真心的同意了這種做法。

後來才知道,他從來沒有真正同意過這樣做,從見到小黑那一刻開始,他就像除掉它——在我視線範圍外。

祝大家小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