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傳說,魔鬼都是帶著牙齒出生的。

我努力地啃著眼前的木柵欄,鍛煉自己的咬合力,磨礪自己牙齒的鋒利度,這種磨牙的動作是每一隻幼狼的本能,就好像吃奶一樣,進化讓我們的一切,包括身體構造、生活習性,都更適應生存這一目標。

對麵那頭老虎被我的噪音驚醒,然後用不屑一顧的眼神鄙視的看著我,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埋頭苦幹。

有什麽好鄙視的,這家夥大概完全忘了自己小時候做過和我一樣的事。

蠟黃臉的鬥獸場主伯特每天早上都會讓所有在鬥獸場工作的奴隸集合在院子裏訓話,嗬斥、鞭打幾個玩忽職守的奴隸,偶爾也會獎賞幾個立了功特別聽話的。

他們把鬥獸場裏的奴隸角鬥士叫做“畜”,而把我們這些猛獸統稱為“獸”。

陸陸續續有幾隻狼被趕入了我們這個超大的籠子,狼群最開始的融合有些困難。

舊的成員排斥它們,黑狼王想征服他們,而這些狼都是身體強健的正值壯年的公狼,它們好鬥的天性使得這一融合過程變得血腥而暴力。

第一天彼此還相安無事,雖然在爭奪食物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小糾紛,但是那幾隻外來戶退讓了,它們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小圈子,對抗著狼群。

它們和狼群的成員都在互相觀察著對方,如果狼群表現出足夠強大的實力,那麽它們會妥協退讓主動加入狼群。

我舔著爪子看著那隻雜色皮毛的狼鬼祟的走到我旁邊,飛快的搶走了地上一塊帶著殘渣的骨頭。

我懶洋洋地看了它一眼,沒有追究這個舉動。

為了讓我們能用盡全力去戰鬥,食物的投放少得可憐,你隻有戰勝了鬥獸場上的敵人,才能享用這些獵物,鬥獸場上時刻注意情況的男奴也會控製我們,不讓我們吃得過飽,以至失去戰鬥的欲望。

饑餓讓人瘋狂,人類深知這個道理。

那五隻狼估計在來到我們這籠子時就餓壞了,今天與我們一起去參加搏鬥,耗費了大量體力,終於能夠享用那群野牛的時候,被占據數量優勢的狼群排斥,等輪到它們的時候,維持秩序的男奴早就開始清場,所以它們現在很餓。

這隻狼叼回了那塊骨頭,立刻引起了那群狼的爭搶。

我看著它們撕咬成一團,這個時候,投放食物的男奴終於走了過來,手裏提著一個木桶,裏麵放著新鮮的野牛肉。

血腥的味道吸引了所有狼的注意力。

那幾隻狼小心翼翼的靠近著欄杆處,企圖占據一個有力的地形,黑狼王攔住了它們,高大的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它們,目光滿是威嚴和挑釁。

戰鬥不可避免。

我和老大也站起來,走到黑狼王身邊,防備著那幾隻狼一擁而上。

目光的對視還在繼續,它們彼此評估著對手的實力,窺伺著可能的進攻機會,這個過程可以很長也可能很短,比如現在,就屬於很短。

因為黑狼王主動發起攻擊了。

它黑色的矯健身體半躍起來,猛撲向體型最大的那隻淺棕色皮毛的狼,那隻狼粹不及防之下,隻能拚命躲閃,其他四隻狼也蠢蠢欲動,被我們阻止了,想過去先過我們這關吧,現在是狼群主導權的爭奪,可不興群毆這套。

在這邊糾纏的時候,那邊的戰鬥已經迅速結束了,黑狼王把那隻狼撲倒在地,含著那隻狼的脖子,鮮血從它的下顎流出,那隻淺棕色毛的狼嗚嗚叫著。

黑狼王慢慢的放開它,它翻身站起來,還有些戰栗,然後又臥倒翻出肚皮,尾巴縱向卷曲朝背部,這是臣服的標誌。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其他四隻狼也一並被黑狼王收拾了。

戰鬥結束,終於可以進食,黑狼王允許那五隻狼加入最先進食的那一批,看起來,它們對於這種待遇很滿意,狼吞虎咽的把肉塊囫圇吞下。

吃到六七分飽的時候,我低低的吼叫一聲,黑狼王和老大隨即長嘯一聲,把那些還在搶食的狼嚇走,強迫它們放下已經搶到的肉塊。

那幾隻一直站在角落看著這邊的小狼高興地跑過來,開始了新一輪的爭搶。

這可能是其他狼群沒有的現象吧,強迫狼群忍住饑餓,但是從長遠看,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鬥獸場不再是草原,每一分戰鬥力都是珍貴的,把那些小狼餓著,很快它們就會死在鬥獸場上,對於狼群來說,這些隻要再經過一段時間就能成為狼群主力的生力軍就這麽失去了,實在很可惜。

所以我才想出了這個主意。

抓緊一切時間在鬥獸場上吃到最多的食物,然後投放的食物,大部分被狼群主力吃掉,以便保持體力,省下一部分喂食小狼。

我轉過頭,看向那個半途過來巡視的鬥獸場主伯特,他蛇一樣陰沉的黑色眼睛專注的看著這一幕,裏麵滿是空虛的興奮與嗜虐,他的眼中充滿了驚奇,很明顯,這種情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感覺到我看著他,終於拉回看著狼群進食的視線,轉而開始觀察我。

四目相對,我知道這個人屬於人性的最惡劣者,而他呢?他從我的目光中看到了什麽。也許什麽都沒看到,誰會想到一隻狼也能具有和人一樣的思維。

被對手低估,是一種可以利用的優勢。

接下來的幾天,是磨合期。

那幾隻狼完全融合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配合,而且它們還不習慣這個狼群內部特有的規則,比如食物的分配,也不能理解在鬥獸場上采用的各種戰術要求的配合。

幸運的是,狼是紀律性很強的動物,習慣群體生活,大部分時候,它們都會聽從指揮,雖然偶有反抗和不滿,也很快就被黑狼王或者老大鎮壓了。

它們也開始習慣於聽老大的指揮,因為老大有一次在它們的挑釁下直接把它們全打趴下了。

總的來說,情況還算不錯,狼群的配合越來越嫻熟,主力的增加也極大的減輕了黑狼王和老大的壓力。

站在鬥獸場上,我撕開一隻野狗的脖子,它發出最後一聲悲鳴,結束了生命。

我抬起頭,看著那些觀看鬥獸場搏鬥的人類,讓我不解的是,這幾天,人漸漸增多,最開始,座位上稀稀落落的坐著那麽一兩百個人,最少的時候,甚至隻有幾十個,專門的貴族席位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而現在,我粗略估計了一下,有一千多個。

他們中的有一些還打著哈欠,看起來一臉沒睡醒的樣子,與身邊的朋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那些介紹的人興奮地揮動著手腳,好像在強調著什麽。在看到搏鬥開始的時候,他們的注意力漸漸被場上的形勢吸引住。每當看到什麽情況,就竊竊私語,互相求證。

我沒有繼續關注他們。

我注意的是五天前開始出現在鬥獸場貴族席位上的那個少年。

他有一張在貴族中引為時尚的蒼白臉孔,容貌精致,臉上撲著粉——這也是貴族中流行的玩意兒,長長的淡棕色頭發被細心的卷曲垂在兩肩,略有些神經質,坐下來之前總是要左右看看,半遮著自己的臉,可惜的是,他生活經驗實在太少了,他身上那件華貴的,隻有大貴族才能穿的紫紅色長袍就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

就連那些照顧我們的男奴都知道他是誰,第一大臣的獨生子,母親是帝國尊貴的公主,前任皇帝的妹妹,身世顯赫,卻被保護得太好,看起來有些單薄和稚嫩。

他專注的看著我們,視線隨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或是緊張,或是放鬆,或是激動,或是振奮,本來有些頹靡的神態漸漸清朗起來,總算沒有那麽濃的脂粉氣,看起來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我莫名的開始覺得,他可能是一個轉折點。

幾天之後,鬥獸場主開始加大了訓練的力度,我想他根本不在乎狼群的傷亡,對於他來說,傷亡就是一種淘汰,反正總有新的狼可以補充進去。

可惜,他根本不了解,狼群之間的默契和配合不是兩三天就能熟練的,就好像一個人類社會的技工培養,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大多數狼群靠著血緣關係的紐帶聚攏著一群核心成員,而現在呢?

我舔著老大身上的一個傷口,今天遇到的那群野狗非常的強悍,他們應該還沒有被馴養很久,還帶著大草原上的氣息,狂野而淩厲的攻勢一度讓狼群狼狽不堪。

其中一隻母野狗死死的追咬著老三,被我攔了下來,我們兩個轉頭又開始追殺它,結果半路上被一隻成年公野狗偷襲,就在不遠處的老大猛的撲過來,為我擋了這一擊,自己卻翻倒在了地上,被另外一隻正虎視眈眈的土狗襲擊,前腿受傷了。

我嗚嗚地叫著,不安地看著它,它已經很久沒受傷了。

它濕潤的眼睛溫和地看著我,舔了舔我的嘴,血跡被它舔幹淨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比較早,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