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不怕死

清晨,黑狼王站在那塊石頭上迎著朝陽,最後一次審視著自己的領地,黑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閃著光。

等狼群聚集之後,它矯捷地一躍而下,帶領著狼群開始了遷徙。

狼群默默跟在它身後,幼狼們被護在狼群中間。

我和老大並沒有隨著他們行動,而是在前麵探路,昨天救下了象群的首領之後,我們和象群建立了良好的關係,所以我們打算和草原上最龐大的動物一起行動,借助它們的力量得到最好的保護。

這可能是草原上最大的奇觀。

獅群、狼群和象群並肩前進,在共同敵人的威脅下,達成了和解。

我給母象的首領起了個形象的名字“大個子”,她的兒子就叫“小個子”。

這名字很簡陋,我知道自己沒有取名字的天賦,也隻能自我安慰名字隻是個代號,叫什麽無所謂,隻要有個代稱就行了,何況,它們不知道也不會介意我在心裏怎麽叫它們。

大個子伸長鼻子把那隻小金毛獅子卷起來,放在了自己寬闊的背上,小金毛明顯被嚇壞了,傻不愣登的趴在那兒,半天沒敢動,後麵終於開始小心翼翼活動四肢,四顧張望,在看到不遠處的我和金毛獅子時,高興地嗷嗷叫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就怕它激動地從象背上摔下來,那麽高,而且很可能被大個子的粗腿踩住,趕緊衝它吼了一聲,以示安撫。

小金毛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位置不容許隨意撒歡,爪子牢牢地巴在“大個子”身上,獅群裏還有幾隻小獅子,它們和不願意離開的母獅留在了原地,我看著它們逐漸消失在樹林中的身影。

草原上的離別沒有悲傷的氣氛,生離死別時時刻刻在上演,我們為現在的每一刻竭盡全力,所以在分別時就沒有遺憾與不舍。

象群在帶路,它們習慣了遷徙,會自動尋找雨水的蹤跡,那裏有豐沛的水草以及甜美的果實,以及大批逐草而居的動物。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都在大草原上到處遊蕩,從北到南,我看到了許多以前沒有見過的風景。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令人目不暇接的動物、茂草、樹林、鮮花,像一座座城堡一樣的猴麵包樹矗立在廣袤的草原上,每遇到一處,都讓人歡欣雀躍,色彩鮮豔的昆蟲,猛撲向陸地捕食毒蛇的大雕。

有水的地方就會圍聚著許許多多的動物,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飽餐一頓,不過為了不刺激象群,我們都會避開它們獵食。

我躺在水坑邊不遠處的大樹下乘涼。

這裏是中途的一個休息點,中午的烈陽高照,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耐力驚人的狼也扛不住,隻能停下來休整。

小金毛焉頭焉腦的趴在那兒,這幾天把它折騰得夠嗆,趴在象背上不能隨意玩耍和跑動,讓它如坐針氈。

雖然每天有母獅給它喂奶,但是因為在遷徙中,食物和體力消耗過大,母獅的奶水不夠,它也頂多就喝個半飽。

小金毛迅速失去了活力,就算被放下來,也沒有了到處玩耍的力氣,隻能一步步挨靠在我身邊開始打瞌睡。

我感覺不太好。

即使在大草原上跑了這麽遠,我還是時刻有一陣危機感,這種危機感讓我對象群慢吞吞的速度極為不滿,它們每天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尋找食物以維持龐大的身體的需要。

但是金毛獅子和黑狼王並沒有聽我的意見,甩開象群,自由行動。

老三好不容易養得比較光滑的皮毛在連續一個月的遷徙行動中又變得髒亂不已,灰蒙蒙的一隻,連肋骨都清晰可見,整個身體就剩下一雙眼睛還精光四溢。

黑狼王不知道在想什麽,開始允許一隻剛剛成年的母狼接近,也許它們現在正打算培養感情,為了能在旱季過後繁衍後代做準備。

老三非常討厭母狼與黑狼王的親密行為,時不時對著母狼一陣咆哮,捍衛自己的寶物一樣的行為,我密切注意著這一切,在母狼不耐煩想攻擊老三的時候把它護在自己身後。

母狼並不敢明目張膽攻擊老三,狼群裏的其他同類都知道,老三受到我和老大的保護,而黑狼王對我們則非常寬容,它們必須考慮不顧一切行動之後的惡劣後果。

我覺得老三這樣下去,遲早會悲劇,在人類中同性戀隻占人群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左右,這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出於感情或者其他原因,而不是天生的對異性完全無能為力的同性戀,在動物中,比例隻會更低。

遇到那隻對我感興趣的金毛獅子已經讓我震驚,想也不可能在這麽小的圈子內再遇到同樣的事情。

不過我始終相信,這隻是老三青春期(狼也能用這種詞形容這一特殊時期吧?)的迷茫,過了就好了,它會與一隻小母狼相親相愛,然後生一窩小狼崽。

在疲憊的遷徙中,我的預感得到了證實。

今天出去偵查的那兩隻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是從來沒有的情況,這附近並沒有能夠威脅它們的大型食肉猛獸,我嗅到了空氣傳來的危險氣息。

這使我開始考慮,要不要脫離狼群,草原非常廣闊,狼群分散開來,更有利於隱蔽和躲藏,現在這樣轟轟烈烈的前進路線,象群對周圍植被的洗劫,留下的糞便,踩踏大地的震動能在十幾裏外被其他生物感覺到,有經驗的獵人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我們。

但是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老三的失蹤讓我別無選擇。

老三是和一隻公狼外出尋找那兩隻失蹤的狼時失蹤的,連續四隻狼失去聯係,使得狼群開始躁動不安。

我在一處灌木林——這是選定的休息場所——中來來回回的走來走去,時不時看著遠方的地平線,那裏始終沒有出現老三瘦削的身影。

不祥的預感讓我的血管都突突的跳動。

我決定不再等待下去了。

把跟在我後麵的小金毛扔給不遠處的“大個子”的時候,黑狼王走了過來。

經曆了一個多月的遷徙,它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全身的氣勢在與獅群的對抗中,越來越威嚴,我們用特殊的語言進行了短暫的交流。

狼群不會拋棄同伴。

奔跑在草原上,掠過樹木的枝椏,落日的餘輝灑滿我們全身,即使知道前路艱險,而我們絲毫無懼。

我們沿著老三它們留下的氣味輕裝前進,不再躲避,而是進攻!

狼有一個很好的習慣,會在自己經過的地方留下一種特殊的氣味,以便確認領地以及回家。我們終於找到了其中一隻狼,不過是它的屍體。

幾隻禿鷲站在它的屍體上,大半天前還活蹦亂跳的生命開始回歸自然的懷抱,我們繞著它打了幾個圈,算是祭奠,然後離開了此地,繼續尋找其他有可能幸存的同伴。

不久之後,我們就找到了人類的宿營地。

看到他們的時候,我瞳孔不自覺的收縮,這與我們剛開始碰到的那群人有很大的不同,那群人一看就是烏合之眾,而現在這群人,卻秩序井然,手中的武器也更加鋒利,這些人應該是軍隊。

他們圍著一個帳篷安營紮寨,巡邏的人交錯而過,警惕的看著周圍的叢林,一有動靜即三五成群的拿著盾牌、長矛和利劍,往草叢中戳刺。

人類居然派軍隊到草原捕獵,這是為什麽?

營地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籠子,我看到那幾隻失蹤的狼被困在裏麵正焦躁不安的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它們果然被抓了,還好,看到的不是它們的狼皮和狼牙。

老三也在其中,它默默地趴在一邊,突然,它好像發現了什麽似地,猛地站起來,眼睛看著我們這邊,仰頭一聲長長地嚎叫。

我看到它的腰腹那兒有一個血淋淋的撕裂開來的口子,不大,但是足夠觸目驚心,老三受傷了。

失蹤的四隻狼,在那個籠子裏隻剩下兩隻,其中一隻還受了傷。

這叫聲是在向我們示警,讓我們離開這裏,它發現了我們。

我示意老大和黑狼王暫時離開,我們必須從長計議。

我們悄悄地尾隨著這支軍隊,尋找著可乘之機。

他們好像也不急,隻是不緊不慢的跟隨著前麵的象群大部隊,偶爾遇到一些落單的,也盡量抓活的。

當然,如果威脅到他們的生命,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痛下下手,而草原上的猛獸從來沒有束手就擒的習慣,必然有一番生死搏鬥,所以一路上,我們看到許許多多的猛獸屍體,他們剝下了有價值的皮毛,吃掉一些肉,而剩下吃不完的則隨便丟棄在路上。

一大群的食腐生物尾隨著他們。

被他們抓到的猛獸或多或少都帶著傷,奄奄一息的關在籠子裏,軍隊裏的人會給他們中傷勢比較輕的治療,而傷勢比較重的,則任其自生自滅。

軍隊好像隻要這些野生動物活著就好,並不提供食物,隻是偶爾的時候,會把一些零碎的肉扔進籠子裏,然後在一邊看著那些爭搶的猛獸起哄。

老三原本就比較瘦弱,根本搶不到什麽食物,眼看著餓得又瘦了許多,但是它精神很好,頭始終揚起,專注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我知道它在尋找著我們的影子,而且我也深信,它能感覺到我們就在不遠處。

沒有足夠的食物補充營養,傷重的猛獸大多因為傷口感染很快死去,屍體被撿出來扔在營地外。

其實我也不清楚它們到底是因為傷口感染而死,還是因為本身就不自由毋寧死所以甘願舍棄自己的生命。

如果它們在曠野中受這種傷,很有可能痊愈並且成功活下來,但是在這個籠子裏,無一例外的全都死掉了。

血腥和腐臭的氣息彌漫著整個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