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晚間一時思緒起伏難以成眠,便與管亥一同出帳巡營,主從二人言語之間提起子女之事,劉毅一時被勾起了心思便和子平一道去看看長子。此番冀州之戰他把劉桓帶在身邊也是想效法曹操當年之舉,他的幾個兒子除了才高八鬥的曹子建和聰明早夭的曹衝之外其餘都曾跟隨他東征西討,長子曹昂甚至還命喪軍中,不過對他們的成長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篡漢的曹丕卻也是個極有能力的君主。

一開始來到此世,劉毅心中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可隨著漸漸融入這個時代他的心思是肯定會受到影響的,人之一生不過數十年,在漢末平均壽命更是四十不到,自己這個身份肯定是要帶進墳墓的,可他卻能一點點的對劉桓加以言傳身教,讓自己的理想可以在他的身上得以延續,有了前車之鑒他可不會廢長立幼,不過尚需考量。

劉桓現在的身份是徐晃身邊的親衛,黎陽會戰之時劉毅把他放在了自己身邊,騎軍大戰之中十二歲的劉桓也有不俗的表現,殺敵三名,看他在戰場上的氣度與動作已經頗有幾分劉毅當年初上戰陣的風采,徐晃對這個主公長子是非常看重的,特地在自己的營帳之旁給他設了一個單獨的所在,算是不大不小的開了個軍中先例。

“何人進帳?哦,桓兒見過將軍,管統領。”走到劉桓帳前,管亥便上前拉起門簾讓劉毅進入,坐與案前看書的劉桓立刻警覺出站起身來出言問道,一瞬之間整個身體緊繃起來,待得見到是父親與管亥同來才略略放鬆上前見禮,這是軍中,他便如此稱呼。

劉毅身長八尺有餘,按現在的說法就是一米八七左右,極為魁梧,而眼前的劉桓隻比自己挨了小半個頭,那張臉上隱有稚氣未脫卻也很有堅毅之色,身體更是粗壯結實,協調性極好,他整個麵龐與劉毅很是相似,唯獨那雙眼睛卻像及了玉兒,劉毅見之不由想起當年初來此世時與玉兒在虞山的那段歲月,胸中溫暖,又見長子深夜讀書,警覺性也挺高,當下微微點頭,稍露讚許之意,卻是來到案前。

“主不可怒而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此言何解?”劉桓的案頭擺著很多竹簡,多是些兵書戰策,他此時正在白絹之上摘抄,劉毅見到這句便也問道,心中卻想別的不說,兒子這手字可是遠勝老子。

“身為主公,一言一行皆牽動國家大事,不能由於發怒或者一時意氣左右自己的行止,遇事定要冷靜方可妥善應對,兵者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當謹慎言行!身為大將,處與戰陣之中,亦要詳盡分析敵情敵勢,雖要當機立斷卻絕不可草率,更要時時自製怒氣方能看得清楚。”劉桓聞父親發問,便即侃侃而言,顯然已有自己的認識。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歇息?”劉毅聽得心中滿意,顯然劉桓這些話說的頗有道理,至少對兵法有了自己的理解,這是好事。當然他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孩子是不能太過誇獎的,又再出言問道。

“當年桓兒隨三叔習武,每日晚間都要勤練不止,如今身在軍中卻是不便,不過此時卻還睡不著,因此便多看些書。”劉桓答道。

“好了,坐下吧,為父今日前來就是要和你說說話。”劉毅親切的一笑,這一下自稱為父就是要轉換兩人的身份了,公私分明他向來一力主張,便對親子也不例外,而此時管亥早就出帳去了。

劉桓聽了父親之言便拿了一個軟榻放在案前,自己則在一旁等著父親入座之後方才坐在他的對麵,印象之中家裏所有人對自己都是極好,娘,大娘,祖母,不過說道寵愛,那便是已經去世的曾祖父劉宇了,對這個老人,劉桓有著極深的感情。而父親給他感覺一向是嚴厲多過溫情,對於劉毅他心中還是頗為畏懼的,單獨麵對總會緊張。

“桓兒,軍營之中是否艱苦,可能習慣。”今夜劉毅心中溫情蕩漾,看著兒子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也是略略有些自責,似乎自己對於桓兒的確有些過於嚴厲了,雖然此時的劉桓身軀健壯,身高亦與常人相若,可畢竟也才十二歲,放在後世連初中還沒上了。

“父親,孩兒不覺得苦,還沒有三叔當年教導孩兒習武時辛苦了,徐叔叔也對孩兒極為照顧,若非父親,他都不會給我上陣,曾祖父說過我們劉家男兒就該上陣拚殺,桓兒大了之後也要像父親這般馳騁疆場。”見父親神情親切,劉桓的拘謹略略少了一些,當即言道。

“桓兒,坐到為父身邊來,讓父親好好看看。”提起祖父劉宇,劉毅便是心中一痛,今世這個老人給了自己太多太多,他父親死得早,在心中劉宇即是祖父,卻也是慈父,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早了,倘若能看見孫兒掃平天下,他又會如何開心?此時一腔柔情落在了對麵的長子身上,當年祖父對桓兒簡直是如珠似寶,自己做的卻少了。

見劉桓來到麵前,劉毅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麵頰,觸手之處頗為堅硬,當是風霜所致,再看那手上亦多是老繭,在他身上幾乎已經沒有尋常兒童之態,自己這樣做是否算是對他要求過嚴了呢?此時與兒子四手相握,劉毅心中所激蕩的都是血肉相連的感覺。

“二叔三叔常跟桓兒提起當年父親征戰之事,曾祖父和祖母也說過父親小時候吃了很多的苦,大娘和娘都說父親讓桓兒習文練武,又是嚴厲有加都是為了桓兒好,讓桓兒一定不能辜負父親的苦心。”看見麵前父親臉上一派慈愛之色,劉桓心中亦是暖流湧動,說話之間也漸漸放得開了,這些話他放在心中已經頗有時日了。

劉毅聞言不由鼻子微酸,不管他在外間如何縱橫無敵,又是如何位高權重,可今夜這個帳篷之中,他與劉桓跟天下所有人一樣就是一隊普通的父子,聽兒子說出這樣貼心的話,他那認真的眼神更表露出真心,又有幾個父親能不感動?劉毅也不是鐵石心腸,當即一把竟將劉桓摟入懷中,這種想要流淚的感覺劉毅已經十分陌生了。

“在你這個年紀,一般人家的孩子還在學堂讀書,可桓兒你不一樣,你是劉郎生的長子,你曾祖父說的是,我劉家男兒就該馳騁沙場,他老人家一生都未能達成夙願,為父與桓兒就要替他完成。”心情的激蕩隻是一刻,劉毅忽然想起這實在不是自己在軍營中該有的動作,當下又是雙手將劉桓扶正,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主公在帳中?”此時徐晃從營中走了出來,見管亥和幾個主公的親衛立於帳前心中一想也就知道了緣故,當即上前低聲問道。

“嗬嗬,今日乃是老婦人的五十壽辰,主公心情極好,便過來看看大公子,要我說他的心還真夠狠的,大公子才多大啊,就要在軍營裏吃苦,換做老管可舍不得。”管亥上前與徐晃走到一旁輕聲言道。

“你知道什麽,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以主公今日的地位,大公子日後肩上的擔子會輕嗎?現在不加訓導以後又該如何,再說要是鍛煉心性體力,有比軍營更好的地方嗎?不過話說回來大公子實在不用親上戰陣的,尤其是黎陽會戰那樣的場麵,我是不知道主公怎麽想的,反正徐某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徐晃言道。

“說的也是,不過照我看,大公子還真是個將種,那日陣上我與郝昭就護在他的身邊,生怕有個意外,但大公子年歲雖幼,手上功夫**騎術可一點都不含糊,不愧受過三將軍與主公的教導,而且戰陣之上絲毫不亂不懼,那份氣度也很像主公當年,嗬嗬,我看再有一年,老管就未必是大公子的對手了,有個兩年,公明你也危險啊。”管亥言語之中有著一種羨慕,畢竟劉毅賜給他的兩個美女已有身孕了。

“嗬嗬,這卻也不是什麽壞事,不過一勇之夫沒用,大公子的誌向可是千軍萬馬,你小子平時沒事多給主公說說,少讓大公子親上戰陣,萬一,哎,記得啊。”徐晃輕聲一笑,又再言道。

“爹爹放心,孩兒一定完成他老人家的願望,爹爹,孩兒還有一事想求爹爹答應。”劉桓的記憶當中,父親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抱過自己了,雖然隻是一會兒,也讓他感覺極好,又見父親眼神中慈愛之色更重,當即便衝口而出,也趁機提出了他藏在心裏的事情,換了平常,他未必敢在父親麵前提起,不過今夜卻是個例外。

“哦,什麽事說來為父聽聽。”雖然父親與爹爹二字的意思沒有差別,可聽在劉毅耳中就有很大的區別了,此時的劉桓在自己麵前終於放下了拘謹,顯現出一種同齡人應該有的活潑。

“爹爹,孩兒想跟在你身邊,爹爹不要誤會,徐叔叔對孩兒很是照顧,可就是那些照顧孩兒卻是不慣,三叔也是這樣的,孩兒想隻有跟在爹爹身邊爹爹才能隨時教導孩兒。”劉桓輕聲說道。

“嗯,此事也不是不行,不過桓兒要幫爹爹做好一件事。”其實劉毅已經有吧劉桓帶在身邊言傳身教的意思了,他所說的也都是實情,便連趙雲徐晃也是如此,換了旁人更是一樣,因此他答應的很是爽快,不過看著兒子期待的樣子,他還是提了個條件。

“爹爹快說,桓兒一定能做到。”劉桓聞言立刻喜形於色,想不到自己為難了半天的事情爹爹竟會答應的如此輕鬆,聽聞要幫爹爹做事,他立刻躍躍欲試起來。

“今天是你奶奶五十大壽,我父子卻是不在,光中午磕頭可不夠,回去時要給他老人家補份禮物,此外還有你娘,大娘、姨娘他們,送什麽好了,桓兒幫我想想。”劉毅笑道。

父子二人在帳中敘話時間極長,不時會有低低的笑聲傳出,聽得立於門口的管亥亦是一臉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