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山山群地勢奇特,四周群山環繞,中間則為低穀,整體成回字形環繞。

“殿下,官府之所以遲遲不曾進行山地開發,也有地形險要難行的緣故。也是因此,此前搜查時並未想到他們能將鐵粉運往此處…”

太子殿下雷霆手腕擒了漕運總督,顧衛也擔心受牽連,出言解釋。

“事情發生在舅舅的地界上,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萬幸沒釀成大禍…”

三皇子明著怪罪,卻是三言兩語將顧衛這個刺史的罪責不痛不癢定在“失察”二字上,實際還是維護的。

哥倆兒好似的搭在趙齊身上,敲邊鼓:“五弟回京時據實以告,想來父皇也不會重罰。”

趙齊將人的胳膊扔下,平靜道:“孤此時尚且下落不明,回京稟報的人…是三哥。”

瞥了一眼顧衛,卻也沒說什麽,難得這位刺史大人初見便能得東宮的信任。

“我?我又要回京啊?”不必趙齊言明,三皇子便知道他的謀算,理當義不容辭…可也是真不願意回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去。

東宮駕臨九江府並未張揚迎駕,數日裏趙齊行事又都是打著三皇子的名號,況且今日帶來的都是府中親衛…他是謀算著暗中到清洲府、梅江府、潮州府幾地清剿,將這事的幕後主使揪出來。

如此大規模在京畿要地私冶兵器,想必事關皇室內鬥,張揚不得…還真非他親自走一趟不可!

歎氣,抬腳踢了踢藏在灌木裏的軌道,又看搜繳出來的箱子底部的輪軸,“用這個法子運鐵…虧他們想得出!”

餘光瞥見身邊帶著幃帽的許卿嬈,手肘又碰了趙齊一下,好信兒的很:“那…選妃在即,你不回去,還怎麽選?”

“不選。”太子生死未卜,還選什麽妃。

顧衛前麵引路,隻當沒聽見兄弟二人的交談,在密林深處的山洞前停下:“殿下,冶鐵的作坊便在此山洞內。”

趙齊抬頭見石壁上濕氣甚重,往裏走了數步,果然見有破損的水排被扔在外麵。

鐵精粉通過高溫煆燒製成燒結礦,將燒結礦與焦碳加入高爐,並以鼓風囊吹入空氣,煉成生鐵。

水排是應用水力激動機械輪軸打動鼓風囊,使皮囊不斷伸縮,給冶金高爐加氧。水排的使用,為高爐提供了充分的空氣,因而可以進一步提高高爐的溫度,提高冶煉的效率。

最後,使用脫碳煉鋼法將生鐵中的碳排出,或是在熟鐵中加入熱滲碳,以提高熟鐵的含碳量,使之成為鋼,進而鍛造成為兵器。

“殿下,洞內情況尚且不明,在外等著便是。”顧衛生怕再出意外雪上加霜,急忙上前攔住他再往裏進。

“暗河?有詩雲:暗河之北有紫桂成林,其實如棘,群仙餌焉!”許卿嬈眼睛一亮,滿臉涉世未深的天真爛漫,攛掇著趙齊帶她去裏麵看看。

“璟淮哥哥!我們進去看看吧!反正這裏這麽多人,也出不了什麽意外。”

趙齊知道她心裏的小九九,可三皇子卻不知道,看著許卿嬈的眼神裏忽然帶了幾分警覺…

九江府是由她引著太子來的,如今又要往情況不明的洞中走,想不多想都難!難得正經:“黑咕隆咚的有什麽看頭,我可不去!五弟,你可別縱著她胡鬧!”

“璟淮哥哥…”許卿嬈扯著他的袖子央求,打定主意非要進去不可。

貓兒都在裏麵安排好了…她若不進去,怎麽當著眾人的麵死遁!

“想好了?”趙齊從來雷厲風行,難得猶豫不決…打心眼裏不想放她走。

“我不怕黑!再說…還這麽多人呢!”許卿嬈東拉西扯,一馬當先往裏麵走。

三皇子看著趙齊二話不說便跟著她進去,直呼色迷心竅!色令智昏!色字頭上一把刀!

“舅舅你在外麵接應著!”上下安頓好,招呼著身後的親衛:“跟我進去!”

匪徒都已被一窩端了,裏麵除了煉鐵的設備冰冷冷一堆擺著,人去樓空倒也沒什麽新鮮玩意兒!

“本以為他們這麽多鐵粉會求效率使脫碳滲碳法,沒想到這小作坊竟然會炒鋼!”三皇子在洞內轉了一圈,看著他們之前用過的器具,大呼驚奇。

炒鋼主要是將生鐵加熱至半溶的狀態,再通過不斷的攪拌,增加碳和空氣的接觸麵積,隨著溫度的不斷提高,生鐵中的碳含量不斷減少,逐漸演變成為了鋼。

這種方法製成的鋼更堅固,多用於軍械精兵製造。

湊到趙齊身邊,見他神情肅然,也是發現了事情比他們所估計的更為嚴重…耳語道:“這幕後之人,是…要造反啊!”

“你還是想想自己…梅江沿線四府,可隻與你一位皇子有幹係。”趙齊提醒他道。

隱約覺得此時還有後手,可回京案子拿到了刑部和大理寺麵前時,還找不到破綻,三皇子和顧家便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

三皇子遍體生寒…便是父皇再如何看在母妃的麵子上寵愛放縱他,也斷不會姑息養奸。

素來,威脅皇權者,皆是寧錯殺而不放過!

“你覺得是誰?老七?”除了祥妃和驃騎將軍府的野心都擺到了明麵上,傻老二、直老八、憨老九這幾個雖然母族有些本事,卻實在不成器,並無一爭之力,遑論旁人。

直呼不解,覺得自己是受了池魚之殃:“可要動手也該衝著你這東宮太子來,欺負我這閑人做什麽?”

“我不是在這。”

趙齊警覺不對勁…從許卿嬈在崇福寺被劫開始,一路是按圖索驥到此處,未免太過順利了!

若幕後之人在做冶練兵器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斷不該防備如此鬆懈…眼下更像是,有人放下誘餌,盼著他一鼓作氣查下去。

“沒辦法…除了查下去就沒有別的法子。”三皇子自認倒黴。

若是不將始作俑者揪出來,來日再被有心人提起這事,顧氏首當其中衝。

但…豈是說查就能查得到的,若事關皇位之爭,動輒便是見血的事…他們在明敵在暗,前麵有天羅地網正等著人鑽呢!

“救命!救…救命!”撲咚一聲!不知何時自己到了暗流湧動的水邊的許卿嬈腳底一滑便掉了下去!

趙齊即便是出門前已聽藏風回稟了淮南王府的暗衛布置,也命藏風帶人藏在暗中以防意外,卻仍是忍不住心驚。看著她順急流而下,下意識動作快過腦子便要撲進去救人…

“你瘋了不成!”三皇子哪裏知道這裏麵的真假,眼疾手快死死拉著他,“還愣著幹什麽!下去救人!”

趙齊明知是她在做戲,可看著人影漸漸淹沒在暗流裏,心也像是隨她一同困在了水裏穿不上氣…手握成拳,壓抑著自己不飛身出去將人撈上來…

看著侍衛們脫了軟甲要下去,深吸一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前方水險,去下遊接應。”

許卿嬈裙子裏麵貼身穿著貓兒事先準備的魚皮衣並未覺冷,隻在水裏待了一彈指,剛漂進漆黑一團的山洞裏便被撈了上來。

“小郡主把濕衣裳換下來,屬下給這具屍體穿上。”貓兒在亂葬崗撿了具與許卿嬈身量差不多的屍體,換上事先準備好的□□,再套上她今日穿著的濕衣服,便要推進水裏。

“等等!”許卿嬈將趙齊今日才交給她的令牌從腰帶上卸下來,揣進懷裏,跟著貓兒等在黑暗裏,等所有人都撤走她們再出去。

“撈上來了!”暗流湍急一直通到山穀下的深溪裏,侍衛們沿著激流下行,一刻鍾餘才將屍體撈上來。

顧衛隻瞥了一眼,本就吊著的心這下徹底如墜冰窟,登時便抬手打了自己兩巴掌!心裏直呼流年不利!這叫什麽事啊這是!

硬著頭皮往上給麵色陰沉得比鍋底還黑的太子殿下回話,磕磕巴巴:“殿…殿下…許姑娘…溺…溺…溺斃。”

趙齊一直在心裏不斷提醒自己是假的…屍體是假的…可真往前去看的時候,腳上卻不妨被石頭絆了個趔趄。

三步並走兩步掃了一眼,腰上的令牌不在…山洞濕冷,他們趕緊撤下才能讓阿嬈趕緊出來。

清了清嗓子,繃著臉不假辭色:“霍封,收屍。”

他這副樣子,與旁人眼裏看來便是太子殿下失魂落魄連路都走不穩了!

他走得急,便是太子殿下傷情不忍多看,生怕在屬下們麵前失態!

聽聽…太子殿下連說話的聲兒都抖了…

三皇子看著趙齊六神無主似的,疾步往回走,也不緊不慢跟上…卻總覺得哪裏有些說不出的不對…

雖說趙齊從小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疏冷性子,可許卿嬈的特別待遇他也看在眼裏。

活生生的人淹死了,就隻眼下這反應…不對勁!

趙齊著意走在最前麵,“失魂落魄”帶著眾人繞了段路才走出山澗…

“殿下,許姑娘無恙,已出了山洞往南去。”他接過藏風遞來的韁繩,親耳聽到“無恙”兩個字才真的懸心落地。

顧衛留下善後,三皇子先行一步陪著“悲痛難抑”的太子回刺史府,霍封抱著屍身緊隨其後。下馬進院,卻見皇上身邊的孫公公一身便衣在主廳候著...

三皇子訝異,心裏以為是衝著他娘來的,擠眉弄眼警告:“孫公公?”

“老奴給兩位殿下請安。”孫公公瞥了眼霍封手裏的屍體,再打量太子神色,心知不好卻未多問。

態度上小心應對,語氣卻是無可轉圜:“皇上命老奴帶來口諭,請太子殿下回京,三皇子往清洲府、梅江府、潮州府幾地清剿餘孽,即刻啟程,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