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獸性=西洋人……自然不必再說這獸性的不見於中國人的臉上,是本來沒有的呢,還是現在已經消除。如果是後來消除的,那麽,是漸漸淨盡而隻剩了人性的呢,還是不過漸漸成了馴順。野牛成為家牛,野豬成為豬,狼成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隻足使牧人喜歡,於本身並無好處。人不過是人,不再夾雜著別的東西,當然再好沒有了。倘不得已,我以為還不如帶些獸性,如果合於下列的算式倒是不很有趣的:人+家畜性=某一種人。
——魯迅《而已集·略論中國人的臉》
野餐一結束,包順貴跟徐參謀嘀咕了幾句,兩輛吉普便往東北方向急馳。陳陣忙說:方向不對,順著原路回去,好走多了。
包順貴說:回隊部有140多裏地,這麽長的路,總不能空跑吧。
徐參謀說:咱們要避開剛才響槍的三個地點,繞著走,沒準還能再碰上狼。就算碰不見狼,碰見狐狸也不賴。應該發揚我軍連續作戰,擴大戰果的光榮傳統嘛。
吉普很快就進入了遼闊的冬季草場,陳陣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針茅草原。針茅草是一種冬季的優良牧草,比其他季節的牧草高得多,草葉有兩尺長,稀疏的草稈草穗有一米多高。到了冬季,平常年景大雪蓋不住草;即便較大的雪災,針茅草稈草穗仍能露出一半,同樣是畜群的好飼料,而且羊群還可以順著草稈刨雪,吃雪下的草葉。額侖草原的冬季長達七個月,全大隊的牲畜能否保膘保命越冬,全仗著這大片的冬季牧場。
秋風吹過,草浪起伏,慢慢湧來,從邊境線一直漫到吉普車,淹沒了四輪。兩輛小車像兩艘快艇,在草海中乘風破浪。陳陣鬆了一口氣:要想在牧草這麽茂密高聳的草場上找到狼,就是用天文望遠鏡也白搭。
陳陣再一次湧出對草原狼和馬倌們的感激之情。這片看似純天然純原始的美麗草原,實際上卻是草原狼和馬倌們一年年流血流汗,拚了命才保護下來的。美麗天然和原始中包含著無數的人工和狼工。每當牧民在下雪以後,趕著畜群開進冬季草場的時候,都會感受到狼群給他們的恩澤。牧民們常常會唱起狼歌那樣悠長顫抖的草原長調,每次都令陳陣心曠神怡。
兩輛吉普飛速行駛,射手都帶著醉意,但他們仍然舉著望遠鏡,仔細搜索著狼皮和狼肉。
陳陣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他還從來沒有在人畜未到之前,如此從容快速地瀏覽過冬季草場的原始美。此刻,廣袤無邊的草場上,沒有一縷孤煙、一匹馬、一頭牛、一隻羊。休養生息了近半年的冬季草場,雖是一片濃密的綠色,卻顯得比春季接羔草場更為荒涼。春季草場有許多石圈、土圈、庫房和高高的井台,人工的痕跡散布草場。而在冬季草場,人畜有雪吃,不用打井修井台;到冬季,羊羔牛犢都已長大,也用不著給它們修棚蓋圈,僅用牛車、活動柵欄和大氈搭建的半圓形擋風牆就可充當羊圈。因此,在秋初時節靜觀這冬季草場,眼前沒有人跡、沒有畜跡、沒有一件人工建築物,隻有波濤般起伏的針茅草。如果戴著哥薩克黑羔皮高帽的葛裏高利,突然出現在這片草場,陳陣一定不會懷疑他倆的身後就是那美得令人心醉的頓河草原。早在上初中時,陳陣就看過兩三遍《靜靜的頓河》的小說和電影。後來他在離開北京的時候,又將《靜靜的頓河》和其它關於草原的小說一同帶到了額侖草原。
《靜靜的頓河》也是陳陣來草原的原始驅動力之一。陳陣對頓河草原的想往是由於葛利高裏、娜塔莉亞和阿克西妮亞那樣熱愛自由的人。而陳陣對蒙古草原的癡迷,則是由於熱愛自由、拚死捍衛自由的草原狼和草原人。草原為什麽會有如此強大的磁場,讓他情感羅盤的指針總是顫抖地指向這個方向?陳陣常常能感到來自草原地心的震顫與呼救,使他與草原有一種靈魂深處的共振,比兒子與母親的心靈共振更加神秘,更加深沉,它是一種隔過了母親、隔過了祖母、曾祖母、太祖母,而與更老更老的始祖母遙遙的心靈感應,在他從未感知的心底深處,呼喚出最遠古的情感。
陳陣望著荒涼寂寥的草原,陷於夢境般的神遊,好像望見了史前蠻荒時期的人類祖先。導師曾經告訴人們:“直立和勞動創造了人類。”那麽,類人猿究竟是在森林中,還是在草原上直立起來的呢?這是一個更為深遠的有關“祖地”的質疑。
陳陣已經與草原猛獸打過兩年多的交道,在他看來,類人猿不可能是在森林中直立起來的。因為,在森林中猿猴的前肢更重要,也更發達。在森林中要想看得遠,就必須爬得高;要想躲避猛獸,就更要爬得高。而要想爬得高就必須靠前肢前掌,要想采摘果實也必須依靠前肢前掌。更重要的是,猿猴在森林裏的快速行動主要是靠前肢“行走”。當猿猴的前肢前臂的功能如此重大,它們的後肢就不可能發達,後肢隻是前肢的輔助器官,它擔負不了獨立行走的艱巨任務。因此,在森林裏,猿猴不可能,也沒必要直立起來。
其後由於動物繁衍,森林擁擠,食物逐漸減少,嚴酷的環境把一部分猿猴趕出了森林,逼到了草原上,草原的新環境開始改造猿猴的前後肢的功能。一方麵,草原藏狼臥虎環境凶險,卻又無高可攀,猿猴要想在高高的草叢裏看清遠處的敵人和獵物,就必須站起來;另一方麵,草原無枝可依,猿猴前肢的快速“行走”功能,被置於無用之地,草原逼迫猿猴的後肢逐漸強化強壯強健,曆經幾十萬年,後肢的頻繁使用,一點點拉直了猿猴的脊椎骨和腿骨,使類人猿的胸膛和後腿挺立起來。通過直立,類人猿便有了人的意義上的腿,也才解放並開發出令所有動物望而生畏的“手”,並促進了更加可怕的大腦智力的進步,因而打敗了所有猛獸,成為百獸之王,最終變成了人。
手握石斧和火把的原始人,是以戰鬥的姿態站立起來的。石斧首先是與野獸搏鬥的戰鬥武器,然後才是獲取食物的生產工具。戰鬥使其生存,生存爾後勞動。不僅是直立和勞動創造了人,而且是那些促成了直立的無數次戰鬥,才真正創造了人。那些拒絕直立,繼續用四肢奔跑的猿猴,終因跑不過虎豹獅狼而被淘汰。陳陣多年來的觀察思索與直覺都告訴他自己:猿猴是在草原上直立起來的。而草原狼是逼迫猿猴直立起來的重大因素之一。
所以,殘酷美麗的草原,不僅是華夏民族的祖地,也是全人類的祖地和搖籃。草原是人類直立起來“走向”全球的出發地。草原大地是人類最古老的始祖母。陳陣覺得有一種古老溫柔的親情,從草原的每一片草葉每一粒沙塵中散發出來,將他緊緊包裹。與此同時,也有一股深深的忿懣之氣在胸腔裏久久不去,他覺得那些燒荒墾荒破壞草原的農耕人群,是最愚昧最殘忍的罪人。
吉普沿著矮草古道向東疾馳。古道沙實土硬,但牧民搬家遷場遺留在道上的畜糞畜尿較多,因此古道上的野草雖矮卻壯,顏色深綠。遠遠望去,草原古道就像一條低矮深綠色的壕溝,伸向草原深處。
陳陣突然在右前方不遠處的草叢中發現三個黑點,他知道那是一條大狐狸,它的前爪垂胸,用後腿站起來,上半身露出草叢,遠遠地注視著吉普。下午橙黃的陽光照在狐狸的頭、脖、胸上,毛色雪白的脖頸和前胸變得微黃,與淡黃的針茅草穗混為一色。而脖頸部以上的三個黑點卻格外清晰,那是狐狸的兩隻黑耳朵和一個黑鼻頭。陳陣每次與畢利格阿爸外出獵狐的時候,尤其是在冬天的雪地,老人總是指給他看那“三個黑點”,有經驗的獵手就會朝“三個黑點”的下部開槍。狡猾的草原狐狸的偽裝和大膽,瞞不過草原獵人,卻能把有鷹一樣眼睛的特等射手,騙得如同“睜眼瞎”。陳陣沒吭聲,他不想再見到血,何況美麗狡猾的狐狸也是草原捕鼠能手。吉普漸漸接近了“三個黑點”,“黑點”悄悄下蹲,消失在深深的草叢之中。
又行駛了一段,一隻大野兔也從草叢中站立起來,也在注視吉普。身子夾雜在稀疏的草穗裏,胸前毛色也與草穗相仿,但那兩隻大耳朵破壞了它的偽裝。陳陣悄聲說:嗨,前麵有一隻大肥兔,那可是草原大害,打不打?
包順貴有些失望地說:先不打,等以後打光狼了再打野兔。
野兔又站高了幾寸,它根本不怕車,直到吉普離它十幾米遠,才一縮脖,不見了。草香越來越濃,針茅洶湧如海。射手們也感到在冬季草場是不可能發現獵物了。吉普隻好向南開出針茅草原,來到遍布丘陵的秋季草場。這裏的牧草較矮,但是,千百年來牧民之所以把這裏定為秋季草場,主要是因為丘陵草場的草籽多。到了秋季,像野麥穗、野苜蓿豆莢一樣的各種草穗草籽都成熟了,沉甸甸地飽含油脂和蛋白質。羊群一到這裏,都抬起頭用嘴擼草籽吃,就像吃黑豆大麥飼料一樣。額侖羊群能在秋季抓上三指厚的背尾油膘,靠的就是這些寶貴的草籽。而不懂這種原始科學技術的外來戶,羊群油膘不夠,往往過不了冬,即便過了冬,到春季母羊沒奶,羊羔就會成批死亡。經過畢利格老人兩年多的傳授,陳陣已經快出師了。他彎腰伸手擼了一把草籽,放在手掌裏搓了搓。草籽快熟了,大隊也該準備搬家遷往秋季草場了。
牧草矮下去一大半,視線寬廣,車速加快。包順貴突然發現土路上有幾段新鮮狼糞,射手又興奮緊張起來,陳陣立刻也揪起心。此地已經離開槍響的地方六七十裏,如果這裏有狼,不會防備從沒人的北麵開來兩輛幾乎悄無聲息的汽車。
吉普剛翻過一個緩坡,突然,車上的三個人都輕輕叫了起來:狼!狼!陳陣揉了揉眼睛,隻見車頭側前方300多米的地方竄起一條巨狼,個頭大得像隻金錢豹。在額侖草原,巨狼仗著個大力猛速度快,常常脫離狼群單打獨鬥,看似獨往獨來吃獨食,實際上它是作為狼群的特種兵,為家族尋找大機會。
巨狼好像剛睡了一小覺,一聽到車聲顯然吃驚不小,拚命往山溝草密的地方衝去。老劉一踩油門,激動得大呼小叫:這麽近,你還逃得掉啊!吉普嗖地截斷了大狼的逃路,狼急忙轉身往前麵坡頂狂奔,幾乎跑出了黃羊的速度,但立即被巴參謀的車緊緊咬住。兩輛吉普呈夾擊態勢,向狼猛衝。大狼已跑出全速,可吉普車的油門還沒有踩到底。
兩位特等射手竟互相謙讓起來。徐參謀大聲說:你的位置好,你打吧!巴參謀說:你的槍法更準,還是你打。
包順貴揮手高聲叫道:別開槍!誰也別打!今兒咱們弄一張沒有槍眼的大狼皮。我要活剝狼皮,活皮的皮板好,毛鮮毛亮,那種皮子最值錢!
太對了!兩位射手和兩位司機幾乎同聲高叫。老劉還向包順貴伸出大拇指說:看我的,我保證把狼追趴蛋!小王說:我一定把狼追得吐血!
矮草緩坡丘陵是吉普的用武之地,又在這麽近的距離內,兩車夾一狼,巨狼絕無逃脫的可能。狼已跑得口吐白沫,緊張危險的吉普打狼戰,忽然變成了輕鬆的娛樂遊戲。陳陣到草原以後,從來沒有想過,人對狼居然可以具有如此懸殊的優勢。稱霸草原萬年的蒙古草原狼,此時變得比野兔還可憐。陳陣腦子裏突然閃過了“落後便挨打,先進便打人”那句話,騰格裏的大自然,莫非真是如此無情?
吉普車在兩位駕技高超的司機控製下,不緊不慢地趕著大狼跑,狼快車就快,狼慢車就慢,並用刺耳的喇叭聲逼狼加速,車與狼總是保持五六十米的距離。巨狼速度雖快,但是體大消耗也大,追出20多裏地,狼已跑得大口吐氣,大噴白沫,嘴巴張大到了極限,仍然喘不過氣來。陳陣從來沒有這麽長久地跟在狼的身後,在汽車上看狼奔跑。草原狼也從來沒被追敵追到沒有一絲喘息機會的地步。陳陣有一刻閉上了眼不忍看,卻又忍不住睜眼去看。他多麽希望大狼跑得快些再快些,或能鑽天入地,就像傳說中的那條飛狼,能從草地上騰空而起
,破雲而去;或者鑽進他掏挖過的那種深狼洞。然而巨狼既飛不上天,又找不到洞。草原上狼的神話在先進的科技裝備麵前統統飛不起來了。但是眼前的巨狼仍然在拚死拚命地跑,拚盡狼的所有意誌和頑強地狂奔。好像隻要追敵沒有追上它,它就會一直這樣跑下去。陳陣真希望車前突然出現大坑、大溝、大牛骨,即便自己被甩下車,他也認了……
兩輛車上的獵手都為碰上如此高大威猛漂亮的巨狼而激動,比灌足了酒還要紅光滿麵。包順貴大叫:這條狼比咱們打的哪條狼都大,一張皮子就能做條狼皮褥子,連拚接都不用。
徐參謀說:這張皮子就別賣了,送給兵團首長吧。
巴參謀說:對!就送給兵團首長,也好讓他們知道這兒的狼有多大,狼災有多厲害。
老劉拍著方向盤說:內蒙大草原富得流油,一年下來,咱們可就能安個比城裏還漂亮的富家了。
那一刻陳陣的拳頭攥出了汗,他真想從後腦勺上給那個姓劉的一家夥。可是陳陣眼前忽然閃過了家裏的小狼,心裏掠過一陣親情軟意,就像家裏有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等著他回去喂養。他的胳膊無力地耷拉下來,隻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和腦子都木了。
兩輛吉普終於把狼趕到了一麵長長的大平坡上。這裏沒有山溝,沒有山頂,沒有坑窪,沒有一切狼可利用的地形地貌。兩輛吉普同時按喇叭,驚天動地,刺耳欲聾。巨狼跑得四肢**,靈魂出竅。可憐的巨狼終於跑不快了,速度明顯下降,跑得連白沫也吐不出來。兩位司機無論怎樣按喇叭,也嚇不出狼的速度來了。
包順貴抓過徐參謀的槍,對準狼身的上方半尺,啪啪開了兩槍,子彈幾乎燎著狼毛。這種狼最畏懼的聲音,把巨狼骨髓裏的最後一點氣力嚇了出來。巨狼狂衝了半裏路,跑得幾乎喘破了肺泡。它突然停下,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扭轉身蹲坐下來,擺出最後一個姿態。
兩輛吉普刹在離巨狼三四米的地方。包順貴抓著槍跳下車,站了幾秒鍾,見狼不動,便大著膽子,上了刺刀,端起槍慢慢朝狼走去。巨狼全身**,目光散亂,瞳孔放大。包順貴走近狼,狼竟然不動。他用槍口刺刀捅了捅狼嘴,狼還是不動。包順貴大笑說:咱們已經把這條狼追傻了。說完伸出手掌,像摸狗一樣地摸了摸巨狼的腦袋。這可能是千萬年來蒙古草原上第一個在野外敢摸蹲坐姿態的活狼腦袋的人。巨狼仍是沒有任何反應,當包順貴再去摸狼耳朵的時候,巨狼像一尊千年石獸轟然倒地……
陳陣如同罪人一樣地回到家。他簡直不敢跨進草原上的蒙古包。他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進了自己的家門。
張繼原正在跟楊克和高建中講全師滅狼大會戰,張繼原越說越生氣:現在全師上下,打狼剝皮都紅了眼。卡車小車、射手民兵一起上,汽油子彈充足供應。連各團的醫生都上了陣,他們從北京弄到無色無味的劇毒藥,用針管注射進死羊的骨髓裏,再扔到野地,毒死了不知多少狼。更厲害的是跟著兵團進來的民工修路隊,十八般武器全都上了陣,還發明了炸狼術,把炸山取石的雷管塞到羊棒骨的骨管裏,再糊上羊油,放到狼群出沒的地方,狼隻要一咬骨頭,就被炸飛半個腦袋。民工們到處布撒羊骨炸彈,還把牧民的狗炸死不少。草原狼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到處都在唱:祖祖孫孫打下去,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場。聽說,牧民已經到軍區去告狀了……
高建中說:咱們隊的民工這幾天也來了勁,一下子打了五六條大狼。這批從牧民變成農民的人,打狼技術更高。我花了兩瓶白酒的代價才弄清楚他們是怎麽打著狼的。他們也是用狼夾子打,可就是比這兒的牧民狡猾多了。這兒的獵手總是在死羊旁邊下夾子,時間長了,狼也摸到規律了,它們一見野地裏的死羊,就特別警惕,不敢輕易去碰,往往要等鼻子最靈的頭狼聞出夾子,把夾子刨出來,才下嘴吃羊。這幫民工就不用這種辦法,他們專在狼多的地方下夾子,旁邊既沒有什麽死羊,也沒有骨頭,地上平平的。你們猜他們用什麽做誘餌?打死你,你也猜不出來……他們把馬糞泡在化開的羊油裏,再撈出來晾幹,然後把羊油味十足的馬糞搓碎,撒到下好狼夾子的地方,一撒好幾溜,每一溜都連到下夾子的地方,這就是誘餌。當狼路過這地方的時候,會聞見羊油味兒,因為沒有死羊也沒有肉骨頭,狼就容易放鬆警惕,東聞聞,西聞聞。聞來聞去就被夾子夾住了。你們說這招毒不毒?偷雞連把米都不用出。老王頭說,他們就是用這種法子,把老家的狼害給滅了……
陳陣聽不下去了。他推開門走向狼圈,輕輕叫著小狼小狼。一整天沒見,小狼也想他了,小狼早已親親熱熱地站在狼圈最邊緣,翹著尾巴盼著他進狼圈。陳陣蹲下身,緊緊抱著小狼,把臉貼在小狼的腦袋上,久久不願鬆開。草原秋夜,霜月淒冷,空曠的新草場,草原狼顫抖悠長的哭嗥聲已十分遙遠……陳陣倒是不用再擔心母狼們來拚搶小狼了,然而,此刻他卻特別盼望母狼們能把小狼領走,再帶到邊境北邊去……
有腳步聲在陳陣的身後停住,傳來楊克的聲音:聽蘭木紮布說,他看見白狼王帶著一群狼衝過邊防公路了,團部的那輛小“嘎斯”沒追上。我想,白狼王是不會再回到額侖草原來了。
陳陣一夜輾轉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