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在被父王赤木搖得七葷八素之後,便披上了罩衫,款款走出了宮殿。
外麵陽光正熾,照得朱砂幾乎睜不開眼睛,而宮殿外麵卻已然擁滿了武昭國的百姓。
“郡主!”
“朱砂郡主!”
“我們的郡主殿下!”
百姓們的歡呼之聲不絕於耳,朱砂挽著父王赤木和母妃水雲的胳膊,緩緩走上了黃金車輦。這是一個無頂的車輦,乃是慶典之時,皇族站立於車輦之上,接受百官及百姓朝拜的車輦。車前已然有禮部的官員潑灑了淨水,百姓們均湧向了車輦之邊,呼喚著朱砂的名字。
朱砂低下頭,朝著他們禮貌的微笑,看到他們親切的麵孔,隻著他們一遍遍的呼喚,心裏不知道為甚麽,隻感覺到了一種淡淡的酸楚。
從今兒起,她便要遠離這裏,遠離自己的家鄉了。
她的母親是大商國的郡主,此番回大商,似乎也並不是會讓人感覺到陌生罷?畢竟,在朱砂的血液裏,有二分之一的大商皇室的血統。是不是也正是因為她血統裏的這二分之一的大商血統,方才使得她的臣民們能夠免於戰亂之苦?還是,僅僅是因為他的父王做了在外人眼裏委曲求全的事情,才換得了大家的一線生機?
“娘,我怎麽覺得郡主腦袋上那坨發髻,有點像那個?”一個小孩子的聲音不經意飄進了朱砂的耳中,她的耳朵動了動,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噓,別亂說!”那小孩子的母親卻立刻拉住了他,嗔道,“郡主為了我們武昭國的百姓能夠過上和平的生活,才就此踏上大商之路的。郡主是最偉大的人,你要好好記住!”
“是。”那小孩子連連點頭。
“屈辱!”突然在這歡迎的人群之中響起了一聲怒吼,朱砂看到一個身著青色長衫、身材瘦弱的纖細少年正努力地拔開人群,朝著車輦衝過來。
“屈辱!”他大叫著,指著赤木,“你是我們武昭國的屈辱!你賣國求榮,賣女求榮!我們武昭國的百姓不做亡國奴,我們寧死也不向大商求饒!”
說罷,他竟將手裏的一塊石頭丟向赤木。
“大膽!”侍衛長急忙奔過去,舉起長鞭便朝著那少年抽去。
這一鞭正中那少年的頸上,本是瘦弱的脖頸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紅的印記。
“有種你就打死我!我就要死在這車輦之前,告訴大商,我們武昭國還是有骨氣的!”那少年卻瞪著眼睛,不服氣地嚷。
“放肆,放肆。”侍衛長的額上已然滲出了冷汗,前麵就有大商的人馬在等候,如若此時出現亂子,那後果不堪設想!他跳著腳地大喝,“給我拖下去!”
立刻有侍衛衝上來,拖住了少年,就要往下走。那少年卻依舊不服氣地扭動著,想要掙脫這些侍衛的束縛。
“打他!”人群裏有一名老者突然大喊起來,“打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你根本不知道戰爭會給我們帶來什麽,你根本不知道郡主要為此付出多少!打他!”
“打他!”人群裏立刻又有人響應,“他是個孤兒,他沒有父母沒有老小,我們有!“
“打他個不知好歹的。”
人群裏頓時出現了**,有些憤憤不平的百姓,衝過去扭住了那少年。然而那少年卻並不害怕,隻是用力地在人群裏橫衝直撞,“你們怕死,我不怕!你們這些沒有骨氣的人,你們這些亡國奴!”
“住手!”赤木突然一聲高喝,這一聲高喝格外地洪亮,似是一聲驚雷,帶著怒意亦帶著令人心生怯意的聲響,令那些**的百姓們立刻停止了騷亂。
“放了他。”赤木遙遙望著那個少年,與先前那滿是憤怒的暴喝相反,赤木的表情是平靜而又深遠的,他看著那少年,淡然說道,“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在戰爭裏失去生命。你走罷。”
那少年憤然站在那裏,倔強地看著赤木。他的臉上有幾處淤青,唇角亦有血絲,他的身材如此瘦弱,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淩亂不堪。卻,像是春雨過後挺立在那裏青翠的竹子,兀自驕傲著清高。
赤木伸出手來,輕輕晃了晃,那侍衛長便揚聲道:“前進。”
車輦繼續前行,朱砂轉過頭來,看到那個少年依舊那樣倔強地站在那裏。他的視線與朱砂的相遇,然後便這樣定格在朱砂的臉上,朱砂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簇火焰,熾熱地燃燒。直到朱砂轉過頭去,也依然感受到那火熱的視線就在自己的身後。
“晦氣,晦氣。”那騎馬走在馬車旁邊的大商國的太監一個勁地囉嗦著,憤憤地回過頭去瞧著遠遠落在馬車後麵的武昭國,“剛走出來就遭人攔著,乃是不吉之兆,就應當將那小不死的拿下問斬!”
“哎喲,我說瓊公公,這可不大好。”走在瓊公公旁邊的是護送朱砂前往大商的將軍秦懷,這男人身高與朱砂的父王赤木不相上下,一身肌肉幾乎要將那身鋼鎧甲撐破,但卻偏偏生了副溫和的嗓子,說話也是像哄小孩般地令人昏昏欲睡。“今日可是個大喜的日子,濺上血腥反倒不吉。況且那畢竟是人家武昭國的家事,武昭國剛剛受降,有些熱血的青年也是正常的,想我秦懷當年,也是個熱血激憤的青年,想來,還是青春年少啊。”
那瓊公公倒甚是無心聽這秦懷對於青春的感慨,當下便隻搖了搖頭,又一個勁兒地“晦氣”、“晦氣”地說個沒完沒了。
朱砂懶洋洋地坐在馬車裏,不耐煩地用手支撐著自己的額頭,早已然拋了無數個白眼給那馬車外麵的瓊公公。心裏止不住地暗想那大商國的國君也真是有夠無語的,如何就派了這麽個腦殘的公公來,卻是來丟他大商的臉的麽?那滿城的百姓隻有一個站出來攔阻也叫做晦氣麽?這樣想著,朱砂卻隻是兀自感覺到了一絲心底的隱痛。
滿城百姓,卻隻有一人站出來,到底是我武昭國的幸,還是不幸?
她輕輕地歎息一聲,耳邊又傳來了瓊公公的一聲啐:“晦氣”。朱砂不覺有些惱怒,這丫的老太監著實令人惱火,就他這麽個咒法,便是不晦氣也變成晦氣了!
正想著,上天卻在此時很配合地打了一記驚雷。這下卻果然是晦氣了――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