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蕨桑這樣說,朱砂的這顆心方才略略放下了,她笑嘻嘻地拉著蕨桑問長問短,要蕨桑多多替自己問候水雲,又悄悄地塞了兩樣珠釵環佩給蕨桑,要他帶回去給水雲。

蕨桑原是恐朱砂初到大商,便拿著如此名貴的東西回國有所不妥,但朱砂卻一個勁兒地搖頭說無礙,蕨桑便隻得收了,又四下張望著怕有人看到。正待這個時候,卻聽得人來報說王、王後與太子殿下到了。

朱砂轉身去瞧,但見白石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而楚雲王後則麵帶微笑,腳步急促地跟在白石身邊,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向上首,在他們的身後,是步履穩健的白澤。

朱砂的眼睛立刻變得柔了,心也暖了,白澤的目光滑過來,與朱砂相遇,便遞了個淡淡的微笑。朱砂急忙報以笑容,隻可惜她笑得太急,以至於唇角有些抽搐,被蕨桑看在眼裏,禁不住笑出了聲來。

“這個便是白澤了罷?”蕨桑悄聲問朱砂。

“嗯,嗯。”朱砂被嘲笑了,卻發不得火來,隻得用袖子掩住了嘴巴,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揉嘴角。

“果然一派天子風範,”蕨桑的目光跟隨著白澤,不住地點頭,“怪不得王妃娘娘一個勁地叮囑臣來關注這位太子殿下的情況,卻原來是如此一表人才,風流儒雅……”

“儒雅是儒雅,哪裏風流來?”朱砂瞪了蕨桑一眼,不痛快地噘起了嘴巴。

“喲,瞧臣這張嘴,”蕨桑急忙輕輕拍自己的臉,“是儒雅,儒雅,哪裏風流呢?一點都不風流,是吧?”

朱砂這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今日的晚宴,進行進格外愉快。白石為了讓武昭國人徹底見識大商的繁華與強盛,宴席上又是召群臣鬥詩,又是喚百姬起舞,花樣百出,令人眼花繚亂。朱砂見蕨桑興致頗高,席間便即興說了不少的吉祥話兒,討得白石一片歡心,下當賜了不少東西給武昭國,朱砂見之心中更是歡喜,不覺間多吃了幾杯的酒。

但見滿座衣冠勝雪,酣暢淋漓,一片升平之象。而論才華又唯有白澤為最高,朱砂眯起笑眼,將那白澤瞧了又瞧,每每都覺著滿心歡喜。這邊澈玉卻老大不情願了,嘟著一張嘴使勁兒地瞪朱砂。可是這會子的朱砂哪裏還有心思掛念澈玉這女人?一顆心全部飛到了白澤的身上,得意非常。

恰在此時,恰逢百姬之舞散去,澈玉卻趁白石意猶未盡之時站起身來,朗聲道:“殿下,聽逢當年紅菱郡主的舞蹈乃是大商之寶,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澈玉隻恨生得晚些,沒能親見紅菱郡主的妙曼舞姿,深感遺憾,而今終是有幸見到了朱砂公主,想要見識一下朱砂公主的舞姿呢。”

“咦,澈玉倒是提醒本王了,”白石拍案笑道,“先前怎麽就沒有想到這個!”說罷轉頭對朱砂道:“小朱砂,本王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遺傳了你母妃的優點,快,給本王展示一下你的舞姿!”

滿座之人,包括那些文武大臣的目光,全部朝著朱砂“唰唰”過來,朱砂頓時石化在了那裏。

跳……舞啊……

朱砂慢慢地,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坐在自己旁邊的蕨桑。蕨桑的臉色同樣難看,他朝著朱砂遞過來無限同情和擔憂的目光,朱砂的唇角禁不住地**了起來。

你倒是想個辦法呀!

朱砂朝著蕨桑使眼色。而回應她的,卻是一蕨桑一臉的愛莫能助。而一貫喜歡坐在朱砂對麵的白隱,卻饒有興趣地盯著朱砂瞧,完全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父王,想來是朱砂害羞,畢竟是個女兒家,不如待她日後有所準備了再罷。”好在還是白澤體貼,看到朱砂臉色有異,便溫和地笑著對白石說道。

白石沉吟著,猶豫了一下。正待此時,卻聽得澈玉朗聲笑起來,道:“不如,臣女先為王獻上一舞,僅作拋磚引玉之用罷。”當下便站起身來,大步行至了當中的青石台上。

這青石台乃是青磚器成的,在台底雕成蓮花兒型,高出地麵幾許,十分寬廣,那澈玉這會子站在青石台上,衣袂被風輕輕吹起,倒有幾分飄然神采。這女人竟然在被這麽多人注視的時候都不怯場,還真是有膽識。朱砂幹巴巴地舉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她瞧見楚雲王後滿麵均是欣慰笑容,瞧著澈玉,一副讚賞之意,便猜到今日晚宴這一幕,或許便正是這楚雲王後有意安排的了。

看起來,今日的晚宴,果然不是普通的晚宴嗬……

“遲玉姐姐還真是美啊!”澄玉無限仰慕地瞧著她的姐姐,然後轉過頭狠惡惡地瞪朱砂,“比米強多了!”

“是比米強啊,”朱砂讚同地點頭,“你姐姐的個頭兒不知道能裝下多少缸大米呢……”

“米!”澄玉氣得憤然攥緊了拳頭。

“噓,快看,她開始跳了。”朱砂豎起手指在唇上,示意澄玉看向青石台。但聽得音樂之聲響起,那澈玉擺出姿勢,隨著音樂跳起了舞來。

這對澈玉、澄玉姐妹應當是出自名門的罷?可惜朱砂一直沒有倒出工夫來打探一下她們的出身來曆,今日可要想著回去問問玲瓏了。不過,瞧著這澈玉的身段兒,跳起舞來還是蠻好看的,雖然平素裏飛揚跋扈的,但起舞的時候卻還是很靈秀的。隻可惜,從她的舞姿就可以看得出,這女人雖然受過良好的教育和嚴格的訓練,但是天資卻是平平。

朱砂此時已然有些微醉了,她雙頰緋紅,醉眼迷離,雙臂支在桌案之上,托起腮去看澈玉的舞,卻隻給了一聲歎息。

“邦”,一聲輕響,朱砂感覺自己的腦門輕輕地挨了一下,她伸手揉著腦門,轉頭瞧過去,但見白隱笑嘻嘻地,依舊是在往嘴巴裏麵扔著花生豆子。

又是這個死家夥!

朱砂做了個“呸”的唇形,然後狠狠瞪了他一眼,將視線轉移到了那坐在白石身邊的白澤身上。白澤這會子也正在望著台上正在跳舞的澈玉,他看得似乎很是陶醉,唇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朱砂的心底湧上一股子不痛快的感覺,憤憤然瞪了澈玉一眼,然後揀起了白隱扔給自己的花生豆子,放在手裏捏著,猶豫著要不要去丟給白澤一粒,正在此時,恰逢白澤瞧了過來,朝著朱砂露出了微笑。

月亮……好像皎潔的月亮照亮了朱砂那煩悶的內心,朱砂急忙收起邪惡的念頭,朝著白澤露出溫柔至極的笑容。

在這樣一個完美人兒的麵前,誰忍心作惡多端呢?朱砂不自覺地丟掉了手裏的那粒花生豆子,可是臉上的笑容還未收起,腦門上便又重重地挨了一下。

白隱,你有完沒完!

朱砂憤然瞪過去。

“朱砂妹妹,到你了。”站在青石台上的澈玉不知甚麽時候已然跳完了,正站在那裏笑著瞧朱砂。

壞了……到我了……

朱砂如夢初醒,正在鼓掌的人們都朝著朱砂看過來,朱砂的視線緩緩地掃過這些人,看到白隱的目光裏充滿了揶揄;她看到澄玉的目光裏盡是嘲諷;她看到白澤的目光裏充滿了期待,更看到楚雲王後那隱藏得很深的看好戲的笑容,和白石那略帶著不耐煩的表情。

這可,如何是好呢?

朱砂的雙手在桌案下麵悄悄地地絞著袖子,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幾轉,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咦,小朱砂,你怎麽卻又哭出來了?”白石猛地拍了下大腿,嚷道,“好好兒的,怎麽哭起來了?”

“回殿下,朱砂是……朱砂是實在無顏麵對殿下了。”說著,竟又掩麵哭起來。

滿座之人皆一頭霧水,隻有白隱挑著眉毛,一邊嚼著花生豆子,一邊輕佻地瞧著朱砂,似乎是在等著看朱砂到底有甚麽花招可以耍。朱砂悄悄飛了一記白眼給他,依舊痛哭道:“殿下有所不知,人人都道我母妃擅長歌舞,在這大商國內,見過我母妃起舞的人何等幸運?朱砂卻又如何不期盼著能夠見她一麵?可是……就在朱砂還不懂事之時,她便離我去了,我父王因痛苦地懷念著母妃,便不許我跳舞,不願我唱歌,隻恐睹舞思人,痛不欲生。朱砂自幼便與父王相依為命,哪裏肯傷父王的心?自然也就不肯學習舞蹈,所以……嗚……”

朱砂的話兒既在情又在理,這麽個小小的人兒,小鳥一樣合攏雙翼抽泣個不住,竟然讓在場之人均動容起來,有幾個宮妃還扭過臉去悄悄地拭起了眼淚。

白石不由得長歎一聲,充滿了同情地看著朱砂,道:“可憐了你這麽個小人兒,我苦命的孩子。傳本王的旨意,自明兒起,朱砂公主想要學甚麽,便派執玉府的人請上等的樂匠來教她,想要甚麽樂器便叫禮部的人去尋。可萬萬使不得這小苦人兒再苦下去了,唉……”

朱砂這裏急忙謝恩,那站在青石台上的澈玉討了個沒趣兒,一張臉青得與她腳下的青石台完全可以相映成趣了。

蕨桑雖然表麵上沉著不語,但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兒,在桌案下麵悄悄地掐了朱砂一下,朱砂的心裏便更加的樂了。

那楚雲王後一臉的深藏不露,隻是兀自飲了口酒。

這邊卻有人來報,說是紫貴人到了。

紫貴人?

朱砂的心念微微一動,轉頭看去,卻果然是那紫玉,正搖著扇子款款地走了過來。這紫玉竟然也穿了件與朱砂同色的緋色長裙,隻是未係腰帶,那長長的裙子就這樣飛散著,隨著她的步子搖曳生姿,修長的玉腿若隱隱現。

“瞧瞧,愈發地沒了規矩,”坐在楚雲王後身邊的素妃低聲嘀咕,“明明知道今日宴請外來使臣還來得這樣晚,而且穿得如此輕佻,莫不是要人人都知道她那來自平民的身世麽?”

楚雲王後自然聽到了素妃的話,麵色不由得沉了一沉。不過,這楚雲王後畢竟是個見多識廣的女人,她自然不會隻是像素妃那樣隻看表麵,而是將目光落在了紫玉那未係著腰帶的腰身上。

“紫玉身體不適,來得遲了,還請王、王後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