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端王爺白隱,”那園丁笑著點頭,“這芙蓉花兒,原本並不是這個季節開放的。醉芙蓉真正開花兒的季節乃是在盛夏,因端王爺時常來瞧老奴照看的園子,便好心地教了老奴一個法子,使得這醉芙蓉的花季提前了整整兩個月!而且花期還延長了四個月之多,也就是說,而今的‘醉芙軒’差不多一年四季都盛開著芙蓉花兒了。”
白隱,竟然會做這樣的好事?
朱砂心中疑雲大升,不禁將眼前的醉芙蓉瞧了又瞧。那家夥該不會是在這些花下麵藏了甚麽毒物罷?
“咦,等等。”朱砂突然像想起了甚麽似的,問玲瓏道,“玲瓏,那天你也是到‘醉芙軒’來摘的芙蓉花兒,給我戴上的罷?”
玲瓏的臉微微地紅了一紅,她點頭,道:“是,奴婢是向張公公來討的花兒。”
“老奴聽說是紅菱郡主之女,喜得不行,公主殿下,您與郡主殿下……果真是一模一樣啊!”張公公說著,竟舉手用袖子拭了拭眼淚。
朱砂張了紗嘴,有心想要安慰張伯,卻又不知應當如何說起。對於母妃紅菱,朱砂其實極少有任何的記憶,兩歲之前的那段日子能夠在一個嬰孩的記憶裏留下甚麽呢?反而是來到了大商,關於母妃的一點一滴才慢慢地出現在朱砂的眼前,讓她好像一點點地走近了那個被大商君民愛戴懷念的母妃。
“張公公,而今您瞧見了公主殿下,可倒是圓了您的念想,可要更好照顧這些花兒了。”見朱砂不語,玲瓏便接下話道。
張公公急忙點頭稱是,朱砂也眯起了笑眼。
她抬起頭,瞧了瞧四周,但見在這片花叢之中,掩映著一座精巧的宮殿。碧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爍爍生輝,飛簷雕獸,朱紅的窗欞,敞開的門兒上掛著珠簾,長長的回廊上掛著鳥籠,雕花兒的柵欄旁立著美人靠。不遠處還有小巧的玉石桌子和玉石椅,精巧的假山引出叮咚的泉水,蜿蜒成小小的溪流轉至一個水塘。水塘上浮著幾朵睡蓮,塘中幾尾金錦自由遊曳,在這溫暖的陽光下,怎麽看都是一派既舒服又平和的景象。
當年,母妃便是在這所宮殿裏生活和成長的罷?
當年,她卻又是怎樣遇到父王,怎樣下定決心與他離開這個繁華的鼎盛之鄉的呢?
“公主殿下,先進殿裏看看罷,剛兒太子殿下遣人送來了賀禮,很是漂亮呢。”迎上來說話的是一個梳著雙環髻的宮女,名喚“璿兒”的,長相溫和,說話也是極為溫和好聽的。朱砂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怎地太子殿下的賀禮就先到了的?”
“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說,也不能盡然就叫作賀禮,隻是公主殿下您搬了新宮殿,總要送上些禮物的。教您有任何需要的東西,若不好意思告訴王後娘娘,可托人轉告於他的。”璿兒說著,便掩嘴笑了起來,“說起來,這太子殿下對待公主您還真是用心呢。”
朱砂的臉兒紅了紅,她輕輕地抿了抿嘴巴,卻未遮得住臉上漾出的笑意,便抬腿朝著宮殿內走了。這邊璿兒與玲瓏對視一眼,悄悄地會心笑起來。
進了門兒方才看到,原來白隱送的是一對細膩的瓷花瓶兒,這對兒花瓶白得透明,卻像紙那般輕薄,令人稱奇。瓶上用極為淡雅的丹青繪著蘭草,大片的留白,寥寥幾筆水墨勾勒出輕盈飄逸的蘭草,竟然如此出塵。朱砂喜不自禁地輕輕摩挲著,愛不釋手。
“太子殿下派來的人說呀,太子殿下覺得‘醉芙軒’裏鮮花盛開,送玉瓶一來願公主殿下您平平安安,二來是用來盛裝鮮花兒的。這上麵的蘭草乃是出血乾青國燒陶大家陶玉之手,以草襯花,再合適不過了。”
“陶玉?”朱砂驚訝極了,細細去看那瓶上所題的字,卻果然是陶玉的落款“玉拙筆”。“這陶玉乃是乾青國出了名的紫砂大師,如何也會燒起陶來?”
“大概因為如此,才顯得這瓶的珍貴罷。”綠玉接口道,“更何況還是對兒的,嘻……”
“死丫頭,怎地如此不懂規矩!”朱砂憤憤地瞪了綠玉一眼,臉上卻禁不住浮現出了歡喜的笑意。
朱砂將這“醉芙軒”的殿裏走了一走,瞧了一瞧,這邊兩個小太監冉久和連喜已然將先前所住的別院裏的一些東西抬了回來。玲瓏與綠玉等人便將那些東西紛紛的按類歸放了,朱砂見她們忙活著,便踱步到了後院。後院兒裏種植著名貴的黃芙蓉和三色芙蓉,明豔豔的倒是甚是討喜,而不經意地抬起眼,朱砂的臉卻攸地沉了下去。
便是連整顆心,也都沉下去了。
那不遠之處,竟然有成片的竹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枝葉,清瘦的影子,翠綠的樹幹上赫然帶著點點的紫色斑紋。
那竟然是“紫竹林”!
朱砂的心底襲上了一股子涼意,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這是怎麽回事?
為甚麽“醉芙軒”與“紫竹林”離得這樣近?
朱砂突然想起,在那天的夜宴上,是白隱提議朱砂搬往“醉芙軒”的,原來,原來他是早有預謀嗎?
這個白隱,他到底想要做甚麽?
“你在想甚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唬得朱砂迅速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卻是那陰魂不散的可惡人影。
“白隱!”朱砂脫口而出。
“你的臉色好像很難看,”白隱挑唇,“我很可怕嗎?”
“很可怕!”朱砂拍著胸脯,長長的籲了口氣,“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哦?”白隱歪著頭瞧朱砂,這廝今天很**地戴著銀色的抹額,濕潤的珍珠襯著他那張邪魅的臉龐更加的俊美盅惑,銀白的長衫束著流金寬腰帶,外麵套著一件繡著銀色繁花兒的罩衫,讓他的身材更加的修長挺拔。這家夥負手而立,衣袂在微風中輕飛,看上去竟也還有著那麽幾分斯文敗類的模樣。
“你來做甚麽?”朱砂一臉警惕,這廝一肚子的壞水,在沒有弄清他的想法之前,不能給他任何的好臉色。
“你搬入新宮,本王自然要前來拜訪一下。”白隱說著,抬眼瞧了瞧這後花園,問道,“你覺得這新宮怎樣?”
“好,很是好。”朱砂冷笑,“尤其是日後我去紫竹林找你,便更加的方便了。”
白隱如何不能聽得出朱砂話裏的弦外之音,當下便哈哈笑著,道:“如何?你終於體會到本王的一片體貼之意了罷?”
“真是無恥!”朱砂氣得瞪白隱,“你都是算計好了的,是罷?你這隻老狐狸!”
白隱也不生氣,隻是淡淡地挑眉笑著,自身後拿出了一樣東西,舉至眼前。
“這是本王準備的賀禮。”
“你給我準備的賀禮?”朱砂難以置信地瞧了瞧白隱,低頭去看。但見白隱手心裏的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盒,秋香色團花緞麵兒,看不出裏麵到底是些甚麽。朱砂抬眼瞧了瞧白隱,見白隱的臉上並不曾有任何的捉弄與嘲笑,朱砂猶豫著伸了伸手,剛要碰觸到那錦盒,但迅速地抬起頭來看白隱。這白隱臉上的笑容未變,看上去並不像是會有任何欺騙於朱砂的樣子,朱砂這才放心地拿起了錦盒。
好奇地拿過來,朱砂慢慢地打開了這錦盒。但見錦盒裏放置著一個由五色彩線攢著青色翡翠編織而成的手鏈,在手鏈的最中心,有著一頂橢圓形的石頭,這石頭顏色淡青,上麵有著星星點點的褐色斑紋,看上去十分的精致。
“好漂亮啊!”朱砂拿起了這手鏈瞧了又瞧,又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鮮豔的色彩襯著朱砂細膩白皙的皮膚,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華美好看。
“最特別的,是這個。”說著,白隱突然張開雙臂,拉起罩衫,將朱砂整個包圍在了罩衫裏。
“啊!你幹甚麽!”朱砂給唬了一跳,急忙去推這白隱,“白隱,你這輕狂的家夥,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別吵。”白隱緊緊將朱砂攬在懷中,道,“看這手鏈。”
朱砂掙紮不脫,便隻得按著白隱所說的,去瞧那手鏈。
被擋住了外麵的光線,朱砂的眼前原本是一片黑暗的,誰想這手鏈上的石頭竟然熒熒地散發出光輝來,小小的一塊石頭,把眼前的一片空間都照得亮了。
“好神奇!”朱砂驚叫。
“這叫雲母石,”白隱抱著朱砂,黑亮的眸微眯著,唇角微微上揚,“雖然在強光下看上去平淡無奇,但是在黑暗裏卻能散發出明亮的光暈,而且最有趣的是,它會吸引螢火蟲圍繞左右,這樣走起夜路,都不會害怕。”
走起夜路,都不會害怕……
朱砂的心猛地一動,她這會子正緊緊地貼在白隱的懷中,聽到他那強而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了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淡淡冷香和他那熾熱的體溫。他的胸腔因他說話而在微微地震動著,眼前雖然明亮,但照見的卻不過是這一點點的空間,氣溫好像陡然升高了,朱砂的臉越來越紅,心跳也跟著越來越強烈了。
這是……怎麽了?
朱砂完全被自己的反應弄得怔在了那裏。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陣熟悉的呼喚之聲響起,朱砂聽到了匆匆的腳步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