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周圍的一切全都看不清楚,朱砂覺得這就好像是現在的自己,即便是青天白日,她也什麽都看不懂。
還未趕到白澤的府邸,朱砂便看到一個人影,一身白袍英姿颯爽,朱砂低呼了一聲,“澤哥哥!”
白澤回過頭來,驚詫地看著朱砂,兩步便來到了她的麵前,“小朱砂,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還是……一句都沒有提到大婚的事情,白澤也像是往常一樣,臉上甚至沒有任何過分的喜悅。
大婚的事情,他好像比自己還要不情不願。
朱砂壓製住心中的鬱悶,“澤哥哥,聽說你就要出征?”
“是。”
“那……你一定要小心啊?”
“好。”
朱砂心中莫名湧起陣陣委屈,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
白澤的心好像被人掐著一樣,看著眼前這弱小的身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自從知道大婚的消息之後,白澤便思緒萬千,尤其想到自己將攻打她的故國,實在左右為難。今日一見,他便更是萬語千言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好輕輕撫著朱砂的小腦袋瓜兒,“好了好了,哭甚麽。”
“澤哥哥,你一定要出征甘寧麽?”
“朱砂,隻是我父王的質疑,我無法不從啊!”
“可是武昭乃是朱砂的故鄉,我不想澤哥哥受傷,也不想武昭的百姓受苦!”朱砂越說越激動,竟然跪在了白澤麵前,“澤哥哥,朱砂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去啊!”
這白澤乃是皇宮之中,唯一能讓朱砂敢於有所奢望的人,可聽到自己的話之後,白澤卻隻是皺緊了眉頭,“朱砂,你先起來。”
朱砂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用袖子擦了擦,執拗地低著頭,“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朱砂!”白澤硬是將朱砂從地上拽了起來,“王命不可違!”
“澤哥哥你連這都不能答應我麽!?”
“我……”白澤為難地別過頭去,“朱砂,你想嫁給我麽?”
朱砂愣了一下,有些艱難地點點頭,“想。”
“既然想的話,出征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勸了,你我大婚之事也是以我出兵甘寧凱旋而歸作為前提的,若我連這件事情都無法做到,大婚,也是遙遙無期。到底孰輕孰重,你自己好好想吧。”
說罷,白澤轉身便走,那身影在這樣的暗夜之中看起來無比蒼白,最終,被黑夜吞噬。
朱砂看著白澤的背影,泣不成聲,身子如風中落葉。
她覺得冷,渾身冰冷,整個世界都那麽冷。
連這個自己即將托付終身的人都如此冷漠地對待自己,將來,還會有能感到溫暖的時候麽?朱砂不敢想象。
樹葉緩緩落在了自己的肩頭,朱砂毫無知覺,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一件玄色的披風已經披在了她的身上。
朱砂詫異地回過頭來,就看到一臉若無其事的白隱站在自己身後,正饒有趣味地看著白澤離開的方向。
白隱剛從泰和殿回來,未曾想會在這裏撞見“太子連送太子妃回去的時間都沒有,還真是日理萬機呢。”
“哼,”朱砂轉身慢吞吞地往醉芙軒的方向走,“你要是想嘲笑我的話,最好趁現在一次笑個夠。”
白隱揚了揚眉毛,“為什麽?因為做了太子妃之後就不許嘲笑了?”
“白隱!你有完沒完了!?”
“放心吧,”白隱淺笑了一聲,“本王沒有那個時間。”
朱砂斜睨白隱一眼,“怎麽?忙著準備大婚的賀禮?”
朱砂一句嘲諷,白隱卻沒有反應。這沒有反應的反應讓朱砂有點兒好奇,半晌回過頭,白隱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之大,疼得朱砂呲牙咧嘴,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你幹什麽?!鬆開我!疼!”
“你以為,你真的會當上太子妃?”
“為什麽不能!”朱砂低吼,“難不成我這輩子都要做你的藥人?癡心妄想!”
白隱譏諷地大笑,“來到皇宮裏這麽久,你都還不明白身不由己是什麽意思麽?”
對於白隱的輕蔑嘲諷,朱砂早就已經受夠了,“你鬆開我!混蛋!我們倒是走著瞧,等到大婚之日,你就知道你還能不能讓本宮做你的什麽狗屁藥人了!”
“大婚?嗬,嗬嗬嗬,”白隱的臉色一下變得很是難看,不過,至少他鬆開了朱砂的下巴,還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他和朱砂之間的距離,“我是不會去參加什麽冊妃大典的,你記住,死也不去。”
說罷,白隱縱身一躍,像是會飛般騰到了那樹枝上,連看都沒看朱砂一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朱砂愣在原地,還不太明白白隱的話。
“不會參加冊妃大典?”朱砂默默呢喃著,“不會參加……”
難道說,他就那麽討厭自己,那麽不想看到自己過得好?
白隱,你這個混蛋,為什麽總是有辦法讓我傷心!
那天晚上,朱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隻是走平常走的路,她回到醉芙軒的時候,天卻都已經是蒙蒙亮了。
玲瓏慌忙將朱砂拉進去焦急地盤問了半天,她卻什麽都不說,隻道是自己累了,蒙頭就睡,一覺便睡了一天一夜,連白澤出征前的送行宴都沒去。
宴席上,白澤從頭等到尾,始終沒有看到朱砂的身影,沒來的還有抱病在床的白石,和出發往天山上任就職的白隱。
一種淒涼之感油然而生,白澤卻沒有機會好好品味,第二天便踏上了出征甘寧的路上。
不過,這皇宮就像是個客棧,有人走也總有人回來,在白澤離開的第二天,冰藍大將軍班師回朝了。
冰藍乃是紮藍大公之後,驍勇善戰,那回合的殘兵敗將自然不是她的對手,這一仗毫無懸念地完勝。
剛入宮,冰藍將軍便聽說了白石重病的事情,她冷哼一聲,“罪有應得!”
“小的這就去準備進宮探望陛下的禮品。”
冰藍一擺手,“不必!本將軍打完勝仗回來困乏難擋,難道還要連夜進宮去看個病怏怏的老東西?”
下人知道冰藍還在為白石將她支開的事情耿耿於懷,生怕冰藍將怨氣撒在自己頭上,連忙退下了。
“將軍。”青雲在這時候推門而入。
一見到青雲的那張臉,冰藍頓時覺得全身困乏都消失了,“是你來了!近來宮中怎樣?可有什麽大事?”
將今日裏的事情隨便說了說之後,青雲頓了頓,“王後要你回來後便連夜入宮。”
“哼!隻有他們莊家是人,別人便不是人了?”
“將軍莫要意氣用事,王後要你今天入宮,目的非同一般。”
冰藍挑眉看著青雲,既然他說非同一般,那絕對不會是普通事,“什麽意思?宮中出什麽事兒了?”
青雲稍稍靠近了冰藍將軍,伏在她的耳邊低語。
“什麽?!”剛一聽完青雲的話,冰藍氣得一拍桌子站起身,“白隱那個混賬東西,什麽話都能說出來!?看本將軍現在就進宮去將他的小把戲拆穿!”
“萬萬不可,”青雲屏息凝神,平靜而嚴肅地看著冰藍,“此事關乎大局,不可兒戲。”
冰藍嗔怪,“你淨嚇唬我!”
青雲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成敗在此一舉。”
“看來,你還是很看重這件事情,”冰藍起身,那嬌滴滴的動作和她的身姿很是不符,嗲聲嗲氣地貼到了青雲身上,“可就算你能複國又怎樣?乾青國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你做個光杆太子,還不如就在我的身邊,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還有人間極樂……”
青雲躲開了冰藍那越來越不規矩的手,“楚雲還在宮中等著,將軍還是快去快回得好。”
冰藍哼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你能這樣一直不解風情到幾時!你確定白隱那什麽計劃的確萬無一失?”
“即便不是萬無一失,也必須冒險一試。白澤已經前往甘寧,若不想被莊家壓在腳下,這是唯一的辦法。”
看著青雲那嚴肅的樣子,冰藍深吸一口氣,“好!我倒是要看看這莊家還能猖狂到幾時!”
冰藍連行裝都沒換,便急匆匆地趕入宮裏去了。
深夜,雲香殿裏燈火明亮,楚雲王後朱唇翹著,那少年正將一顆草莓喂進她的口中。
一看這樣子,冰藍便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地一聲,“王後娘娘真是活神仙一般悠閑自在!”
楚雲王後差點兒被嗆到,擺擺手讓兩個少年下去,板著臉給冰藍看了座,“剛回來?”
“是,娘娘,這兩個孩子侍候得你還滿意?”
“有什麽可滿意不滿意的?反正本宮都已經這個年紀,怎樣都無所謂了!”
冰藍賠笑,“哪裏的話,娘娘您還年輕得緊呢!”
“倒是冰藍你這麽多年一點兒都沒變!看來這回春瓊果然名不虛傳!”
冰藍刹那間變了臉色,“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楚雲王後眯縫著眼睛,陰毒地看著冰藍,“冰藍,這些年本宮待你不薄吧?”
“那是自然,娘娘待我視如己出!”
“既然你知道便好,那我聽說,你曾尋到了一瓶回春瓊……”
冰藍連連搖頭,“娘娘!萬萬莫要聽小人在背後搬弄口舌!冰藍若是真尋到了那回春瓊漿,定然第一個獻給娘娘!怎可能一人獨享!”
“本宮不用你下此般毒誓,那回春瓊到底在不在你手上,你自己心裏清楚!”
“娘娘,”冰藍的臉色鐵青,“冰藍用人頭作保,的確不知道什麽回春瓊的下落!”
楚雲王後冷笑著拍拍手,“那好,看來你的人頭必須要挪挪地方了!人呢?”
話音未落,帷幔後,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冰藍倒吸了一口涼氣,“青雲?!”
青雲連看都沒看冰藍一眼,隻徑直來到了楚雲王後身邊,從袖子中摸出一個藍色的小瓶,仔細一看,那正是白隱送給冰藍的“誠意”。
冰藍連連往後退了兩步,咬著嘴唇,低下頭去,連辯解都放棄了。
楚雲王後用癡迷而貪婪的目光看著那精致的瓶子,“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冰藍無話可說,”冰藍將軍咬牙切齒地說著,“全憑娘娘發落。”
看著冰藍,楚雲憐惜地歎了一聲,“你也知道本宮視你如己出,又怎麽能忍心懲罰你呢?你自己說好了。”
“冰藍自願駐守邊疆。”
楚雲搖頭,“那可不行,你走得那麽遠,本宮想你的時候怎樣是好!”
獨立一邊的青雲輕聲開口,“不如,就請將軍前往大野練兵如何?”
大野距離皇都不遠,關西的散兵都駐紮在那裏,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讓享慣了榮華富貴的人前去那裏,簡直和被流放了沒有任何區別。
冰藍滿眼恨意地看著青雲,楚雲王後卻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好!就大野好了!練兵打仗正是你冰藍的長項,也正好在那兒好好為國效力!”
“冰藍聽命!”
“時候不早了,你剛從邊關回來,也早早回去歇息吧。”
“是,冰藍退下。”冰藍說著,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轉頭,怨怒地看著青雲,“沒想到,養了這麽多年,也是條喂不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