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見過了,一下沒認出來。”那個男的打著哈哈。

“仔仔你來得正好,幫媽媽打一下,媽媽去個洗手間。”

媽媽起身,把我拉到椅子上坐下。

我:“我不會打。”

“沒事沒事,這幾個叔叔帶著你,實在不會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媽媽說完就走了。

“我靠!老子才二十九,怎麽就成叔叔了?”

“難道要他叫你哥哥?那你要管林芝叫阿姨嗎?”

旁邊人發出一陣哄笑。

我聽媽媽的話藏到了一個箱子後麵,直到她回來,又打了一會兒,才跟著我回家。

雜貨店裏,烤火桌上放著四碗臥了荷包蛋的麵。

“秦歌,出去把你姐姐找回來,台球廳裏,叫她回來吃早餐。”剛一進門楊剛武又使喚我。

“自己去叫!”媽媽一聲吼,圍巾扯下來扔沙發上,招呼我吃麵。

“好好好,我自己去叫。”楊剛武點點頭,經過我旁邊的時候錯開媽媽的視線在我背上擰了一下。

吃完早餐媽媽就上樓去睡覺了。

楊剛武領著楊美嬌回來,呼嚕呼嚕把麵吃完,刷了個牙,沒找我茬,高高興興上了樓。

“惡心。”楊美嬌望了眼樓上。

我低頭寫我的作業,雖然這作業其實已經用不著寫了,但我總得找事做,不然有挨罵的風險。

時間一晃,除夕到了。

晚上要吃團圓飯守歲,媽媽就改成了白天去網吧,楊美嬌是不肯幹累活的,隻願意坐在櫃台後麵賣賣東西收收錢,但也抱怨不停——過年來買東西的太多了,買飲料的買鹽買醋的,小孩子買煙花爆竹的。

團圓飯是我和楊剛武弄的,他人雖然很爛,但炒菜炒得挺好吃,我在一邊給他洗碗洗菜打下手,和挨罵挨打。

“這菜上怎麽有根草?你洗個菜都洗不幹淨,要你幹什麽用?”楊剛武拿著把大蔥劈頭蓋臉抽了我幾下,弄得我臉上衣服上沾滿了水。

還好,大蔥不是很疼。

他又丟給我一把芹菜,我拿去盆裏洗。

“用冷水洗,哪兒來那麽多熱水給你用,要用熱水的地方多著呢!讀書的人就是嬌氣!”

我靠他眼睛瞎了嗎,我本來倒的就是冷水啊。

菜快炒好的時候媽媽回來了,她今天化了個妝外套裏穿了個長長的背帶裙,把楊剛武看得喜笑顏開要去抱她。

媽媽一巴掌把他拍開,把一個塑料袋子遞給我:“仔仔看這是什麽?你愛吃的虎皮雞爪,等會兒熱一熱,再加點兒辣椒炒一炒!”

我接過袋子打開,一股霸道辛辣的香氣撲麵而來。

雖然隻有四個人,但桌上擺了一滿桌的菜,一大半是媽媽愛吃的。

“吃這個雞爪啊仔仔,辣得好過癮,你不是最喜歡吃辣的嗎?怎麽不吃?”媽媽一邊吃一邊呼著氣,和楊剛武碰了杯啤酒。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有點兒不是很想吃辣了,但是媽媽不停催我,還往我碗裏夾了一個,我就吃了。

一桌子菜,連青菜都放了辣椒。

吃到後麵我肚子疼了起來,一陣一陣暗暗絞著疼,隻好偷偷地去衛生間,水開到最大,把晚飯吐了出來。

收拾完桌子碗筷,媽媽和我一起洗碗,楊剛武在門口架著木梯貼對聯,楊美嬌則跑出去玩了。

“走,放煙花去。”洗完碗媽媽帶我一起出去放煙花。

楊剛武笑嗬嗬地要過來一起放,媽媽就叫他滾。

玩到十一點鍾洗了澡上樓去,躺在木板**,聽見天花板上一群老鼠嘰嘰喳喳跑來跑去的聲音。

老鼠也過年了,真熱鬧。

我打開手機看了看。

張佳萊、胖子、趙小圓都給我發了過年快樂,我回了過去。

還有一個陌生號碼發了個祝福過來,末尾寫著燕容兩字,我也回了過去。

有點兒不太習慣,因為沒有路北川的。

去年過年的時候,從團圓飯開始前我們就一直不停地互發短信,吐槽過年事多,東拉西扯地聊,我手機發到欠費了,他就給我充上話費,繼續聊,一直到零點外麵百家煙花爆竹齊放的時候,互相發一句新年快樂。

我一點兒也不想承認。

我竟然有點兒想念,尤其是回家來之後,我就更是控製不了地想。

沒錯,就是這麽賤。

但是人的想法往往是不受控製的,我不想想,但大腦卻偏偏自己要想。

我沒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從行動上來遠離他,這是我能付出的最大努力了。

零點,黑沉廣闊的夜空被璀璨的煙花照亮,煙花一閃閃映在玻璃窗上,這讓我不必起床跑到窗戶邊上去就能看到煙花。

最後一個煙花放完後,我閉上眼睛睡覺,卻總睡不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上樓來了,房間門被打開,那個人腳步輕輕地走了過來,在我枕頭底下塞了東西。

然後輕輕吻了我的臉頰。

是媽媽。

媽媽剛走,我拿出枕頭底下的紅包來看。

兩百塊。

我趕緊爬起,把錢塞進鞋子的鞋墊裏去,免得被楊剛武翻走。

家裏沒什麽親戚可走,初三就閑下來了,媽媽還是整天往網吧裏跑,偶爾帶著我一起,但是她那群朋友老是要拿她有個這麽大兒子的事開玩笑,她帶了幾天就不帶了,讓我自己在家玩。

後來又和一幫朋友去了市裏玩,一去幾天,家裏剩我和楊剛武還有楊美嬌整天大眼瞪小眼雞飛狗跳。

楊美嬌最近很反常,她在家裏最喜歡做的事情有三件,一、對楊剛武冷嘲熱諷,二、對我鄙夷挖苦,三、我媽不在的時候對我媽鄙夷挖苦。

但這幾天她老實了很多,每天低著頭坐在櫃台後麵不講話,連假睫毛也不貼了,暴露著她良好遺傳自楊剛武的一雙綠豆小眼。

我猜想她可能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但我沒想到會那麽嚴重。

她懷孕了。

“秦歌,你有沒有錢,借給姐姐去打胎吧。”

元宵節的前一晚,楊美嬌來我房間裏,哭著和我說。

我手足無措,把鞋裏藏著的,書裏夾著的錢都拿出來給了她,有一部分是媽媽給我的,有一部分是某次我給路北川用手那個的時候要他給的現金我存著打算用來買去打工的火車票的。

楊美嬌拿著那些錢去了醫院。

然而第二天,楊剛武就知道了消息。

“婊子!”

楊剛武聽到消息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揪著楊美嬌的頭發狠狠扇了她兩個耳光。

向來強悍的楊美嬌臉從來沒這麽蒼白過,她尖叫著用手去撓楊剛武,被楊剛武一下子摜到了地上,她頓時捂著肚子蜷在地上呻|吟。

楊剛武還拿腳踢她:“婊子!懷個野種你還有臉回家裏來!”

我衝上去拉住楊剛武:“別打她了!叔叔!她是你親女兒!”

“聽說你昨天去流產了?你哪兒來的錢去流產?昨天晚上點錢的時候少了一千多塊,是不是你偷了?!你有本事懷孕怎麽沒本事自己掙錢去流產啊!”

楊剛武力氣太大我拉不住,又是幾腳踢在楊美嬌身上。

“我沒拿抽屜裏的錢,打胎的錢秦歌給我的……”楊美嬌被踢得都站不起來,指了指我。

“媽的小雜種!”楊剛武眼睛瞪得像金魚,反手一耳光甩到我臉上,“你知道她懷孕居然不告訴我!還給她錢去打胎!這個家裏沒人做主了嗎?!到底是誰供你們吃供你們喝養你們這兩個小雜種!”

我不知道說什麽,這會子怕極了。

因為聞到了楊剛武嘴裏噴出來的酒氣。

楊剛武打完我再一回頭,楊美嬌已經趁著空檔爬起來跑了出去。

“媽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讓那個小婊子跑出去!行!揍不到她老子就揍你!”

楊剛武抓住我頭發就把我頭往牆上撞。

“咚!”的一下我撞懵了,連叫也叫不出來,腦袋巨疼。

直到被他用不知道哪裏找來的麻繩捆著吊在了廚房門窗戶的框上,一皮帶抽在我身上,我才痛得清醒了些。

他抽了幾皮帶後大概覺得不過癮,拿著把剪刀把我外套、毛衣、還有貼身的衛衣都給剪碎剪爛,接著用皮帶抽在我**的皮膚上。

這種痛根本忍不了,這種被吊著打的屈辱也忍不了。

至少我忍不了。

所以我大叫著求饒了。

“我錯了!別打了!我媽回來了在你後麵呢!”

楊剛武立馬一回頭,看見後麵空空如也,隻有一隻土狗迅速經過門口。

“詐我?你媽今天不在,我就是把你打死了也就這樣!”楊剛武用更大的力氣把皮帶抽到我身上,我感覺到皮肉綻開,拚命轉著身體躲卻怎麽也躲不開,被他打得像隻要被宰了的狗一樣大叫。

隔壁有鄰居過來,遠遠的看了一眼,然後又走開了,我竟然有點兒慶幸楊剛武沒有把我褲子也扒了再打,不然我真的不用做人了。

就在我以為我真會就這麽被楊剛武打死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衝了進來,幾乎是一瞬間,把楊剛武踹翻在了地上,隨手抄起椅子就往他背上砸。

木頭椅子被砸得四分五裂,楊剛武發出豬一樣的慘叫。

震驚路北川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同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讓他看見我像條死狗一樣吊在這裏,我真希望這繩子是吊在我脖子上,讓我當場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