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頓時沒人說話了。
“我沒說過，不知道很正常。”我把雞爪骨頭從嘴裏吐出來，低頭看碗裏的雞爪。
還想吃，可是桌上氣氛很恐怖，路北川看我的眼神也有點兒恐怖。
我媽表情有一瞬間愣怔，緊接著臉上隱隱現出怒氣來：“你有胃病不能吃辣怎麽不說？家裏天天都是吃這麽辣的，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幾年了，居然要一個外人來告訴我你有胃病？”
“是啊你小子怎麽有病不告訴你媽呢？不懂事。”楊剛武說了我一句，然後又勸我媽，“現在的小孩都是這樣，有什麽事，都不喜歡和父母說的，正常，秦歌算很乖了，你看楊美嬌，自己拿著戶口本嫁了個小混混，這麽大的事，不也是沒告訴我？算了算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好好的，吃飯吃飯……”
“啪！！”我媽把筷子一摔，起身出去了。
我起身要追，楊剛武揮手示意我坐著：“我去，你等她氣消些了再去哄，不是什麽大事，估計在網吧打幾把遊戲氣就消了，吃飯，路……路同學，你們吃飯。”
雜貨店裏隻剩了我和路北川兩個人。
“你幹嘛非要懟我媽？就不能態度好一些嗎？”我也沒胃口了，放下筷子。
“我隻是說實話而已。”路北川神情冷漠，“你高一的時候就已經挺嚴重了，你媽居然一直不知道，你每次在家吃飯她都這樣嗎，讓你喝白酒，給你夾一堆辣的菜，這雞爪裏全是辣椒和薑，這樣的菜我從沒讓你碰……”
“不知道怎麽了？不知道她也是我媽。”我語氣也不好。
“我知道她是你媽，她很愛你我看得出來，但她根本不懂怎麽愛自己的孩子，你有胃病她不知道，你在外麵被人欺負她不知道，你交不上學費連夥食費也沒有，她也不知道，這麽多年了，你長大了，她也該長大了吧，什麽都沒管過你，有人來管你的時候她就出來說不行了……”
“她是我媽，她說一句不行的資格也沒有了嗎？”
“我覺得她隻需要開開心心玩她的遊戲就好了，我比她有能力照顧好你。”
“你就是瞧不起我媽是吧？”
“我很想瞧得起她，但她不是一個好母親……”
“那你爸倒是個好父親！！”我一揮手，飯碗被揮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碎了一地白色瓷片，反射著燈光。
路北川不再說話了，我不知道他什麽表情，我沒有抬頭去看。
雜貨店裏隻有搖頭風扇聲音一陣一陣呼呼地響。
沉默的時間很長很長，風扇的頭搖過來又搖過去了幾十遍，路北川先開口說話了。
“對不起，是我錯了。”路北川聲音低沉而冷淡，“我今天晚上出去住酒店，有事的話打我電話，我會過來。”
路北川出門去，不多會兒，外麵傳來SUV發動引擎，車輪壓過水泥路麵遠去的聲音。
我看著門邊上，傍晚剛到家時路北川從車上卸下來的送給楊剛武和我媽的東西，還有比較貴重的包包之類的放在電視櫃上。
楊剛武和我媽也一直沒回來，我把碗裏剩下的飯吃完了，一個人收拾了桌子洗了碗，把剩下的菜都放進冰箱裏去，中間又陸續有人上門來買醬油之類的，我收了幾次錢，補了幾次貨。
我從來沒感覺到雜貨店這麽安靜過，有點兒受不了，打開了很久沒看的電視機看《武林外傳》。
卻一點兒沒看進去。
心煩意亂。
好煩，為什麽我媽不能接受我和路北川，為什麽路北川不能對我媽態度好一點兒，現在我媽也和我吵架不搭理我了，路北川也和我吵架不搭理我了。
慘兮兮。
我坐在沙發上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各種事情，想要不要出去找我媽，要不要出去找路北川，那麽問題又來了，是去找我媽還是去找路北川呢？我媽現在應該有楊剛武陪著，路北川卻隻有一個人，他為了我來到這裏，和我媽說那些話也是因為在乎我心疼我，在這認識的唯一的人就是我，然而我卻和他吵架了，可是我也不太想去找他，太沒麵子了……
“秦歌，客人呢？楊剛武叫我回來招待客人，客人哪兒去了？”
還沒想出個結果，突然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楊美嬌回來了，一手提了個西瓜，一隻手扶著她懷了孕的大肚子。
“怎麽叫你回來招待客人？”我起身過去，把她手裏西瓜接過來。
“他說家裏就你一個人，顯得對客人不重視，讓我回來的，還有飯吃沒？我飯還沒吃呢，聽說今天家裏做了很多好吃的。”楊美嬌掃了眼桌子發現幹幹淨淨，徑直去開冰箱。
“你爸呢？”我問。
“陪你媽打遊戲啊，嘖，楊剛武真的是被你媽迷了魂了，整天不讓你媽幹活縱容她打遊戲就算了，現在自己也開始學打遊戲，就為了陪你媽，你說他那腦子，怎麽學得會？他又不像你媽那麽年輕……話說客人去哪兒了？是叫路北川來著不？路北川哪兒去了？”楊美嬌端著菜進廚房去，打開煤氣熱菜，一邊嘰裏咕嚕地問我。
“和我吵了架，被我罵跑了。”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對楊美嬌產生一種親切感，大概是因為她在我一個人被扔在這房子裏的時候回來了，讓這個房子顯得不那麽空**安靜。
“啊？你居然把他罵跑了？他不是對你很好嗎？你怎麽把人家罵跑？”楊美嬌不知道為什麽，表現出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鍋鏟把雞爪扒拉來扒拉去弄得“嘩啦”作響。
“你怎麽就知道他對我很好？”我問道。
“他對你還不好？就那一次，你被楊剛武吊在門梁上打，他衝進來差點兒沒把楊剛武打死，當時真是嚇了我一跳，他才多大，就那麽囂張，就那麽打人，也不怕被警察抓走被學校開除……這還不是對你好？而且後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不過這個不能和你說……”
楊美嬌神情突然有些緊張，那是懊悔泄露了不該說的事的表情：“還有辣椒不？這個血鴨還可以加點兒辣椒。”
“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