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一片喧鬧。

應該說，整棟教學樓都躁動了起來。

那個“讓我做你男朋友吧”的條幅一直懸掛在我們這層樓的窗戶外麵，陸陸續續有氣球從它旁邊飄上去。

張佳萊特別興奮地跑到我們這邊來：“我靠是誰這麽土豪？！比我表……比我一個表姐還土還豪！”

胖子嘿嘿笑：“現在場麵是大了，到時候被學校裏揪出來是誰就死定了！居然敢在學校裏這麽表白。”

“管他呢，我們看熱鬧就行！”張佳萊伸手拉我的袖子，“你怎麽坐在這兒發傻啊，不是最喜歡看熱鬧的嗎？走不，一起去看。”

我才從路北川的那句話裏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隻覺得現在腦子裏嗡嗡嗡嗡響個不停，啥也做不了。

胖子眉頭一皺：“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啊，怎麽表情都這麽不對勁，臉怪紅的，喝酒了？”

張佳萊已經坐不住了，起身跑到了窗邊，胖子也撇下我們過去湊熱鬧了。

他們兩個一走，路北川又湊過來問我：“你……你……答應嗎？”

“……答應什麽？”我無意識地反問，然而一問完，我就想起來他問的是什麽了。

我問了個傻|逼問題。

但路北川並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傻|逼問題：“就是，就是答應和我……”

沒等他說完，我蹭地一下起身跑出了教室。

明明已經是放學的時間，卻沒有人急著去食堂吃飯，走廊上，樓梯邊的窗戶邊上，到處都擠滿了人。

原來不隻窗戶那邊，連走廊這邊也放了很多氣球，映著晚霞的湛藍天空，無數粉色|氣球緩緩上飄。

很多人拿著手機拍著，到處都在討論，這氣球是誰放的，而那個“仔仔”又是誰。

我一路跑到教學樓後麵的小花園裏，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樟樹底下，不停地喘氣。

原本是想下來躲一下，結果發現這個位置，正好把懸在教學樓外的條幅，還有散落在被晚霞渲染過的天空中的大片粉色|氣球，整個收在眼裏。

我一個男的，居然覺得這幅畫麵看起來有點兒好看。

“你跑什麽？”路北川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我身後，突然出聲把我嚇了一跳。

跑什麽？我也不知道我跑什麽。

但我又一次跑了。

“歌兒？！”路北川在後麵追我，但是沒追上。

我知道，他是故意給我留了一點緩衝的空間。

校園廣播裏開始放起了歌。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

“我手一杯，品嚐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

“花店玫瑰，名字寫錯誰。”

“告白氣球，風吹到對街。”

“微笑在天上飛。”

跑過籃球場。

跑過寢室樓下的林蔭小路。

初夏傍晚的風穿過我的頭發，穿過我的耳朵。

跑回了寢室，我“砰”一聲把寢室門甩上進了陽台，又把陽台門也給關上了。

然而陽台上也能看得到漫天的氣球。

廣播裏的告白氣球放起了第二遍。

“營造浪漫的約會，不害怕搞砸一切。”

“哢噠”一聲，陽台門被鑰匙打開，路北川打開門進了陽台。

我立即轉身，背靠著陽台的護欄看著路北川。

“別緊張。”路北川雙手張開向下做了個鎮定下來的手勢，一步一步慢慢向我靠近，“我嚇著你了是嗎？”

我瞟了眼離我大概五六步遠的浴室門。

“別。”路北川一臉著急，“我們把話說清楚好不好？別怕。”

“我沒怕！”我脫口喊道。

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是基佬我怕誰？

“好好好，你沒怕，剛才跑那麽快，累不？喝不喝水？”

我搖搖頭，實際上已經快渴死了。

路北川突然進了寢室裏麵，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瓶礦泉水，擰開蓋子伸長手臂遞給我。

我猶豫了兩秒，還是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路北川眼巴巴地看著我，目光滾燙熱切：“談談？”

我平複了許多，點點頭。

路北川臉紅紅的：“現在是這樣，我呢，想追你，你，答應嗎？”

那種嗡嗡嗡的感覺又來了，我心跳如擂鼓，問：“為為什麽突然想、想……為什麽突、突然這樣想？”

媽的，我說話怎麽結巴了！

不過路北川也沒好到哪裏去：“就是，就是喜……歡你啊，我，我喜歡你。”

“你放屁。”我下意識就罵，“你不是喜歡女的嗎？怎麽突然就喜歡我了？你騙人。”

“不是突然喜歡的。”路北川說，“是慢慢喜歡上的，一開始有一點點喜歡，後來越來越喜歡，越來越喜歡，非常喜歡，極其喜歡，喜歡得控製不住自……”

我伸出手：“打住，先別說了。”

他說的這話讓我有點兒上頭缺氧，感覺自己快掛了。

路北川連耳朵都紅了，換了個話頭繼續說：“既然你要找男朋友，我就有資格追你，開了這個頭，我就不會放棄。”

“你都有燕容了，追我幹嘛？要我當第三者嗎？”

喜歡我了不起嗎？喜歡我就能這樣……

“我和燕容什麽也沒有啊！我又不喜歡她，而且她也不喜歡我！”路北川舉起一隻手，“我發誓。”

“騙鬼呢？你和燕容整天有說有笑膩膩歪歪的！”

“我！”路北川看起來要抓狂了，“我整天和她說話，是因為，是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表白！”

我：“？？？”

路北川指指窗外：“就是，這些氣球什麽的，都是她出的主意，說你們小瘦肯定喜歡這樣的，我又沒追過人，她又主動給我出主意……就是這樣。”

聽得我一頭霧水，還是不太相信。

路北川歎了口氣，從外套兜裏掏出一個粉色的封著臘的小信封遞給我：“燕容給你的信，你看吧。”

我接過信封拆開，裏麵一張粉色的信紙上字跡娟秀：

秦歌，首先我要和你說的是，認識你很高興。

那天在遊樂場和你第一次見麵，其實我因為被家裏逼迫聯姻心情非常低落。

卻被你無意中折騰出來的一出烏龍逗得非常開心。

後來在火車站又遇見你，你不顧自己的安危救我，讓我非常感激。

和路北川接觸的這段時間裏，我並不快樂，路北川人很好，但我不喜歡他，他對我來說，隻是和那個有錢的老頭相比，不那麽糟糕的選擇而已。

他也一樣不喜歡我。

他喜歡你。

很抱歉這段時間給你們兩個的感情造成了不和諧的影響，不過雖然你們兩個感情多磨，我卻非常羨慕，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碰上一個恰好也喜歡自己的人。

珍惜他吧，我走了，打算離開家裏一段時間，不想再用自己的婚姻去做交易，也不會再涉足你和路北川的感情了。

最後，我非常認真地希望你快樂。

你真的是個很好的男孩子。

謝謝你對我這麽溫柔又寬容。

燕容。

“看完了沒有？這下能相信我說的話了？”

我看得出神，居然沒注意路北川，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我身邊來，兩隻手撐在我身側把我困在了他的懷裏。

“你！”我想罵他，卻一時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詞。

緊張到詞窮。

“答應我好不好？你不是想談戀愛嗎？和我談好不好？嗯？我保證會對你好的。”路北川像隻蚊子似的不停地嗡嗡嗡。

“我不信。”我說。

路北川：“你不信什麽？”

我：“我不信你喜歡我。”

“為什麽不信？我喜歡你很奇怪嗎？”路北川一副想哭的表情。

“你又不是同性戀，為什麽會喜歡我……”

“我確實不是同性戀啊，我就是，就是喜歡你而已，你是女孩子我也喜歡你，你是男孩子我也喜歡你。”

我：“還是不信。”

路北川的表情很抓狂：“為什麽又不信？！”

我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心裏很奔潰，喊道：“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你喜歡我啊！”

“別哭別哭，是我錯了是我錯了！”路北川伸手在我臉上抹著。

我轉過身去，趴在護欄上，把臉埋進手臂裏，努力地深呼吸調節情緒，想控製一下，然而發現不管怎樣使勁都沒用，就是很想哭，忍都忍不住。

媽的，喜歡老子為什麽不早說啊，還要做出一副不喜歡男生的樣子……

我真的很難受……

“對不起，我，我錯了，歌兒，給個機會行不行？”路北川無措地安慰著我，手一下一下摸著我的後背，“答應我吧，我們在一起好好談戀愛，以前都是我錯了，我會對你好，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

哭了一會兒心裏感覺好了一些，我回過身去，看著他。

路北川立馬吞了吞口水，一臉緊張得要死的表情看著我，像是嫌疑犯在等待最終的定罪似的。

我認真想了想，說：“其實我是挺想答應你的，可是我怕。”

路北川：“你怕什麽？”

“怕你打我，怕你欺負我，我是真的挺想和你談戀愛的，可是你要是還是欺負我怎麽辦，我又打不過你……”

說著說著，我眼淚又控製不住下來了。

我原本以為，我那麽喜歡路北川，能在一起，我肯定會非常開心。

但有些事情，在沒發生之前，任何的想象都和現實相差千裏。

我他媽是真的怕挨打啊靠。

要是和他在一起了，變成他男朋友了，他天天打我怎麽辦？

路北川眼睛紅了一圈，深深望著我，手扶住我的肩膀：“我再也不打你了，以後讓你打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