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裏重新安靜了下來,又隻剩我一個人和蛛網上的蜘蛛作伴。
我並沒有很擔心我自己的處境,因為我知道路北川一定會來找我,也一定找得到我。
他總是找得到我。
可是我又很害怕他來找我,因為趙敏說要讓他也玩完。
趙敏就是個瘋婆子,什麽都做得出來。
正想著,一直安靜的堂屋外麵突然起了一陣動靜,有人怒吼有人慘叫。
混亂聲音中,路北川豹子似的從外麵衝了進來,直奔到我二話不說麵前給我解開繩子。
我手被鬆開的第一件事就是撕開嘴上的膠布。
“趙敏瘋了,她……小心後麵!!”
我伸手想把路北川推到一邊去,然而路北川回頭看見趙敏手裏拿著的東西後,動作迅速地抱住我,把我的頭護在他胸口。
“砰!”
震耳欲聾的槍響。
路北川整個人一震,身體一下子沉了起來,壓在我身上。
我迅速模糊的視線中,趙敏被後麵衝進來的人製服了。
“路北川……”我摸到路北川後背溫熱的**,整個人都懵了,好像天塌了下來似的。
“我沒事……”路北川虛弱地摸著我的背,“歌兒,對不起,我……你問的那個問題……我沒資格……我以後……不煩你了……你要開心點兒……我總是讓你難過……對不起……”
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
路北川說完,下巴一下抵在我頭頂。
徹底失去了動靜。
我撕心裂肺地喊著路北川的名字。
他卻不再給我任何回應。
-
路北川被搶救了回來,可是他看起來好脆弱。
臉色蒼白地躺在病**,身上插著各種管子,我每天都來看他,他爸媽並不知道路北川是因為我才中的槍,所以每次我來,都準許我進去看路北川。
我會坐在床邊叫路北川的名字,可是他不搭理我,閉著眼睛,冷著一張臉。
就像最開始我們認識的時候那樣。
我和路北川第二次見麵,是在高中第一個學期開學前一晚的寢室裏。
拄著拐進寢室的一瞬間,我就被那個正往上鋪扔著被子寬肩長腿的高個男生給吸引住了,心裏想著身材真的超好啊,不知道人長得帥不帥。
下一秒,他回過頭來。
那張臉絕對是我見過的男生裏麵,除了我自己以外,最帥的了。
但是我卻像見了鬼似的,轉身就要跑。
然而當時的我是個標準的瘸子,所以我拄著拐一跑,就摔倒了。
路北川皺著眉走到我身邊,我以為他要揍我,結果他一手抄我肩背,一手抄我大腿,把我抱到了椅子上去坐著。
我戰戰兢兢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正尋思著再跑一次。
他開口說了第二次見麵的第一句話。
他說:“你的被子在哪兒?”
難道是要把我的被子扔出去?
我不敢回答,他立馬揪起我衣領:“不說就揍你了。”
我隻得指了指地上的一個大編織袋。
路北川走過去,把我被子從裏麵拿了下來,鋪在了他的下鋪。
我當時沒有任何反應,心驚膽戰地在路北川下鋪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去找班主任說要調寢室,結果那天下午放學後回寢收拾東西打算換寢室的時候,路北川後腳就跟著進來了。
“寢室不準換。”他說。
我壯著膽子問他為什麽,他沒回答,我一手拄拐一手拿了件小件的行李就往門邊去。
他再一次開口:“你的學費我幫你交了,寢室不準換。”
我立馬就停下了腳步。
成績不好是一回事,但是想不想上學,是另一回事,我當時身無分文,全班隻有我一個人欠著學費沒交,班主任已經催過一回。
但我是交不出來的,楊剛武不肯給我一分錢,而且威脅我要是告訴我媽就往死裏揍我。
我隻能死皮賴臉地賴在學校裏,也不敢回家。
那天是我第一天在高中上課,很多別班的女生過來偷看我,把校草的頭銜給了我。
我看著好像收獲了很多人的愛慕和關注,班上很多男生都用羨慕的眼光看我,然而實際上,我卻連學費都交不起,甚至連飯都快吃不上了,每天隻吃兩包小浣熊勉強填填肚子。
那一瞬間,麵對一個打斷了我腿的人提出的這樣的要求,我是很動搖的。
世上好人很多,壞人也很多。
有時候碰到的壞人太壞太多,偶爾碰到一個對你好了一些些的壞人,你都會覺得有點兒開心。
“吃。”
他又遞了一份飯給我。
辣子雞的香味讓我險些流淚。
我幾乎忘記了尊嚴是什麽,站在門邊上拆開外賣盒就狼吞虎咽了起來,瞬間把餐盒裏的飯吃了個底朝天。
然後肚子就開始一陣一陣絞著疼,我捂著肚子,額頭上直冒冷汗,路北川過來一看,打橫抱著我就去了醫院。
醫生說有點兒胃炎,不能吃刺激的食物,從那兒以後,我的飯菜裏就再難見一點兒辣椒。
後來我就被路北川管著了,沒辦法,得被他管才有飯吃,周末也有飯吃,除了辣的,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用回家去被楊剛武揍。
不過後來我腿好了,覺得被路北川這樣管吃管喝管穿,特別奇怪,反抗過幾次,和他打過幾架,打不過,被他打哭過幾次又哄好了,每一次打完架之後,他都比之前對我還好,就這樣一次一次的,路北川變得越來越溫柔,對我越來越好。
溫柔得我都忘了,最開始,我們算得上是仇人。
因為沒人對我這麽好過。
現在,為我擋了子彈的仇人路北川躺在病**,臉色蒼白得像紙,非常脆弱的樣子,好像被人隨手一扯就能撕碎似的。
我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隻想這個王八蛋快點兒醒。
“路北川,你醒來好不好?我不和你吵架了,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都聽你的意思……行嗎?”
路爸爸路媽媽這會兒有事去了公司,不在病房裏,我趁這獨處的機會,把臉埋進了路北川沒紮針的那隻手掌裏痛快地流起淚來。
剛哭沒一會兒,路北川的手指突然動了一動。
我猛地轉頭看向路北川,正好對上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長長的睫毛眨了一眨,嘴巴無聲地張了兩下。
路北川的口型我可熟悉。
他在說:“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