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也沒有在路北川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

呆愣。

震驚。

不相信。

眼裏的湖水被狂風吹得波瀾驟起。

看見他這樣好像被摧毀了什麽的樣子。

我感覺,很爽,想要仰天大笑出門去。

然而掙不開路北川按住我的手。

“可以鬆手了嗎?可以放開我這種人了嗎?”

路北川死死盯著我:“你剛才說什麽?什麽意思?”

還要我更清楚地說一遍?

行吧。

我說:“意思是,我是個同性戀,我喜歡男的。”

夠清楚了吧?媽的。

“胡說,你要氣我也不能拿這種事來說吧?這是能亂說的嗎?你知道同性戀到底是什麽嗎你就這麽說?”

“我知道,同性戀就是你覺得不正常的人,麻煩你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不放,事情說清楚再走。”

“還要怎麽說清楚?”我感覺渾身脫力一般,像找個什麽靠一下,卻不能是路北川,“我說了,我是男的,是同性戀,隻喜歡男的不喜歡女的,還要怎麽說才夠清楚?我連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你覺得我不是我就要說我不是?你可以喜歡和男的親嘴,我就不能真的喜歡男的?路北川你行行好可以嗎別再管我的事了……謝謝你今天幫我,但是我真的要回去了,放開我好不好……”

我無法描述路北川的表情,他看起來很不開心,一種很複雜的不開心。

但是他再不開心也沒我不開心,因為他不開心可以控製我,我不開心卻反抗不了他。

我在他麵前,從來就是個弱者。

“求你。”我放輕了聲音說。

路北川眼神閃爍,像突然被針刺了似的,瞬間撤開了手。

我奪門而出。

沿著原路回到大廳,廳裏正熱鬧,男男女女雙雙對對地搭在一塊跳那種走兩步轉圈圈的舞,有個女孩在話筒旁邊說話:“路北川你在哪兒呢?還不來把你的舞伴領走?燕容今天這麽漂亮,你再不來她就要被別人搶走啦!”

穿著漂亮裙子的燕容走過去和那個女孩打鬧。

我走出宴會廳大門,恍恍惚惚的,進了電梯,出了酒店,暮春的晚風一吹,他媽的有點兒冷,不過清醒多了。

坐了公交車去汽車站,搭上了回縣裏的末班車。

路燈是一個個模糊的光斑,快速地從車窗外掠過,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縣裏,我在學校附近下車,穿過寂靜的校區,回到空無一人的寢室,一頭紮在**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湧出來。

那種人,這種人,不正常的人。

憑什麽這麽說我?

就算不能喜歡我,也不要這樣說我啊。

我是這種人到底礙著誰的事了?

路北川是豬是狗是王八。

-

哭到半夜,昏昏沉沉睡過去,第二天早上起來感覺神清氣爽。

因為我突然想到一個事情。

路北川不能接受同性戀,而我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那他肯定覺得我惡心,那就不會再來找我了不會再管我了。

簡直歡呼雀躍。

太好了!

洗臉刷牙洗頭,精神抖擻寫作業。

轉眼到了周一,上午的大課間張佳萊拉我去看青春歌會進初賽的名單。

“什嘛?居然沒有你的名字?”張佳萊氣呼呼的,“我覺得那天晚上就你唱得最好啊!”

“聽說前三已經內定啦。”旁邊有同學說道,頓時激起大浪,大家都氣憤地討論起來。

張佳萊眉間堆起幾條皺紋:“太過分了吧!評委耳朵有問題嗎?”

“算了,回去寫作業吧,沒進就算了。”我拉著張佳萊走。

張佳萊:“你都不生氣嗎?這不公平啊!”

“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我笑笑,“回去寫作業吧,至少高考還是公平的。”

“你怎麽回事?死氣沉沉的,一點兒都不像你。”張佳萊推我的肩膀。

我:“有嗎?我現在覺得元氣滿滿啊,我的洪荒之力快要衝出來了,迫不及待要回去寫作業了,走吧走吧。”

回到教室,胖子問我:“怎麽樣?進了初賽沒?”

我搖頭。

張佳萊咋咋呼呼的:“狗評委狗老師狗學校!搞他媽的破幾把歌會呢,唱的沒秦小歌好的都他媽進了!”

“唉,生活就是這樣不公平的,學校裏也一樣,來,胖哥給你喝瓶雪碧,喝雪碧消氣。”胖子遞給我一瓶雪碧,順手把蓋擰開了。

“怎麽你老是給他喝飲料?也給我一瓶啊。”

張佳萊伸手要搶雪碧,胖子躲開他手把雪碧扔給了我,又從桌肚裏拿出瓶可樂:“你喝可樂吧,秦歌喜歡喝雪碧。”

“算你還有點兒良心。”張佳萊笑著擰開可樂喝。

我也喝了口雪碧,這幾天白天總是有些燥熱,喝雪碧真的很舒適,正要喝第二口,突然一隻手斜刺裏伸出來把我雪碧拿走,高大的身形把門邊的太陽全給擋住了,把我罩在一片涼爽的陰影裏。

“喂!”胖子叫了一聲。

“好渴。”背著書包的路北川咕咚咕咚喝光了剩下的雪碧,擦了擦嘴唇,問我,“你桌子裏還有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