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黃昏。

雨露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落在盔甲上,發出細微的滴答聲。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拖的老長,被追趕至此,他緊握劍,望著眼前的眾人,有些躊躇不定。

背靠森林,他身邊圍著一圈人,那些人穿著銀白的盔甲,連頭也被聖潔的頭盔罩的密不透風,隻露出冷酷的眼睛,紛紛揮舞著劍追了過來。

很快,周圍的人都倒下了,站在最遠處的老騎士一步步走來,持劍的老騎士越走越近,而菲裏歐卻低下頭,握劍的手緩緩垂下,不知該如何麵對。

“老師……”

麵對這位老騎士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剛說出兩個字,前方長劍如閃電般的揮下,劍光從眼前閃過,劍風帶走額前幾縷金發。

是警告嗎?望著出劍的老師,這代表最後的回旋餘地都沒有了,他的瞳孔在片刻間痛苦的收縮,持劍之手不停顫抖著,內心不斷掙紮。

深呼吸著,垂下的劍重新被舉起,聲音充滿疲憊與無奈。

“正義與法律難道不是用來守護弱者的嗎?”

“正義與法律不是用來守護人的!恰恰相反!守護著正義與法律的人,正是我們這類人。”

“難道當那些製定法律的人,製定出了沒有必要去守護的法律時,老師你也依舊要守護這樣不值得守護的法律嗎!”

老騎士用平靜到可怕的語氣回答,同時抽出長劍。

“我會。”

陰雲密布,雲層中悶雷在隱隱作響。

刹那間老騎士從正前方發動了三次猛擊,從上方與左右襲來。在承受第一劍的時候身體就被震蕩的後退,隨後手中的劍被擊潰,左側肩膀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劍傷。

疼痛刺激著他後撤,第二劍逼迫他難以脫身,隨後第三劍從右側襲來,倉促迎擊下被一劍砍飛。

他在淤泥中滾出數米遠才重新站起來,起身的瞬間立刻舉劍格擋住老者劈頭而來的斬首一劍,拚著長劍被折斷的代價,他丟棄手中的武器,腳下用力,迅速衝天而起,躍到七米高的樹幹上才得以脫身。

老騎士緊隨其後的追了上來,完全不給他留下喘息的機會,他即刻抽出第二把長劍反身斬出十字的劍光,然而老者以同樣的劍術應對,兩把長劍上流過微光,不可察的十字劍光從上而下,貫穿整個大樹抵達地麵,無論是樹幹還是石頭都被光滑的切開。

他與老騎士同時落在地上展開激鬥,戰況十分激烈,短時間內就斬出上百劍,在漫天劍影中他的腳步逐漸後退。這樣快速的劍舞中,速度降低的他身上又新添傷口,深知這樣下去絕對會敗,不得不一聲爆喝,長劍從下撩上發出尖嘯聲,所過處空氣被排擠開來,雨滴被震散在空中形成明顯的真空地帶,就連老騎士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地上被斬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呈扇形擴散前方,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死死盯住老騎士的身影。

作為老師的那個人不出意料的舉起劍,隨著劍身移動,從四麵八方湧來激烈的氣流,以長劍為中心流淌。

退後,將是埋沒自由與理想的深淵,墜入死亡的河流。現在他已經沒有畏畏縮縮的餘地了,隻能以相同的方式舉起長劍,身體與意識沉入四周的環境中,順風而行,聚集風的力量。

恐怖的疾風在森林上空盤旋,從平靜變成籠中狂獸,猛烈衝擊著四周的樹木。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很多很多話被凍結在狂風暴雨中,再也無法訴說。

揮下長劍,兩股暴風相撞,相互碰撞著絞殺在一起,強風覆蓋下眼睛幾乎都無法睜開,前方的老騎士也隻剩下模糊的人影。

……

次日,追討叛教者失敗的消息震驚整個聖之王庭,沒有人相信由大教長親自帶領騎士團的情況下依然讓叛教者逃脫。主教們有驚恐的,也有憤怒的,還有些許人向大教長投去懷疑的目光。

眾所周知,昨日被確定追討的叛教者正是這位大教長的得意門生。

“肅靜。”

威嚴的聲音從大廳深處傳來,聚集在大教堂的所有主教立刻停止討論,齊齊望著前方。

教皇手持純金的權杖緩緩走來,蜂窩狀的冠冕上鑲三個不同材質的王冠組成,並飾有金銀和珠寶,兩條垂帶上的金絲隨著步伐而閃耀著。

“主是世界的光,跟從主的腳步,就不必行走於黑暗。迷失主的光輝,他就必然要死於自己的罪孽中,將他的名字刻在背德之柱上。”

“……”

在座的主教們對這個結果稍感意外,處罰過於嚴厲。但教皇親自下達口諭,這個提案毫無異議的通過了。

眾人緩緩退出時,隻有寥寥數人還停留於大教堂內。

“未知遺物的發掘進展如何?”

“我們的工匠難以模仿那種精湛的工藝,也無法理解構成那種遺物的金屬是什麽。”

“絲毫沒有進展?”

首先做出回答的大主教在教皇的詢問聲中沉默不語,已經習慣察言觀色的大主教無法從教皇那無表情的臉上看到什麽,那個布滿皺紋的臉上,有時慈祥與冷漠都隻在瞬間轉換,隨著時間的推移,大主教越來越覺得他們的教皇變得像機器一樣。

“經過研究,我們認為那是類似於戰車的兵器,有著精簡的炮塔和火炮,在任何地形都能行動的輪子,還有幾乎媲美龍鱗的裝甲,這些都是可以借鑒的技術。研究這些技術的工匠已經模仿製作了些許樣品,雖然達不到未知遺物的效果,但也大幅度優化了我國的軍事力量。”

由大教長接過沉重的包袱,讓越來越沉重的大教堂輕鬆了不少,肩膀上無形的壓力減輕許多,在場的所有人輕輕鬆了口氣。

“這件事情交給你了,尤斯比烏,不要讓主失望。”

稍微沉默之後,教皇有緩緩開口。

“你在後悔?後悔是一種耗費精神的情緒,後悔是比損失更大的損失,比錯誤更大的錯誤。不要後悔,誰也無法逃脫身體裏流淌的原罪之血,是向地獄沉淪還是掙脫罪的枷鎖?公正將由主來評判。”

“是。”

大教長尤斯比烏用右手壓在胸口,站直身體,虔誠的低下頭。

……

森林從中間向兩邊傾斜,戰鬥平息了。

昨日發生的事情不願意想起,他隻有帶著一路血跡走動著,搖搖欲墜,疲憊不堪。用意誌支撐著邁出腳步,按照約定的路線前進。

在那裏有著白發的女孩,她年紀很小,大概十歲不到,恬美的臉龐上充滿擔憂和恐懼。

“哥哥,你怎麽樣!”

視野裏出現白發女孩的時候,對方先一步看見了傷痕累累的他,從藏身之處急忙奔跑而來,緊張的扶著他。

“至少我還活著……咳咳!走吧。”

如此輕聲說著,並且再次如同靠到椅背上般仰望著天空。

明明是清晨,烏雲卻遮蔽了陽光,即使北風呼嘯也無法吹散。寒風襲來,雨點漸漸變大了。

他不禁心想之後的路途將會多麽艱難。

再次歎著氣並仰望天空,然而腳步卻被某個東西緩緩的擋住。

“還是讓我為你治療吧!哥哥的傷很重。”

白發女孩抓住他的手臂,倔強地看著他。

就這麽盯著他看的女孩,似乎強烈希望能夠承受他的痛苦,回應女孩的是他溫和的笑容,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我們去東方。”

“哥哥!”

“聽我說……”

沒有正麵回答女孩的問題,他隻是看著遠處。

“我感覺自己很弱小,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錯的,卻沒辦法糾正,最終將事情變成現在的樣子。我相信你是善良的孩子,我眼中的你是這麽天真美麗,命運讓你背負了莫須有的罪名,我卻不知道誰對誰錯,但我選擇相信自己的感覺。”

說話間,在少女的攙扶著他走出幾步。

“可是哥哥,你的傷很重,傷口會發炎惡化,不要再逞強了!”

“如果環境不容許你有夢想,遷移到容許你夢想的地方去吧。”

雨,逐漸變小了。然後,以後的路究竟要走到哪裏去?在悲傷與彷徨中,他苦苦尋思著。不管從什麽時候開始,重要的是開始以後不要停止。

“走吧伊莉雅,逞強的是你而不是我,我的傷口會緩緩愈合,不要擔心,已經擁有夢想的我,是不會這麽簡單的倒下的。”

“那最起碼讓我扶著你!”

“好吧,不要整個人都靠過來,很疼的。好吧……扶著胳膊就可以了。”

“我們去哪裏?”

“去東方吧,聖庭的勢力從未踏足過那片土地,我們在那裏是安全的。”

遍體鱗傷的他一再堅持,迫使白發女孩不得不放棄,小心翼翼攙扶著他走過崎嶇的道路,湊近耳邊輕輕地說出心聲。

“謝謝你在那個時候對我說:‘我是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