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郭奉安卻正呆呆的長大著嘴十分愕然,同時,心底裏漸漸的升起一絲寒意,雖然他穿著最為華貴保暖的軟甲,但是卻抵不了徹骨的冰涼,就在剛才,他身邊的三萬兵士們一哄而散,全部轉向回去了。隻剩下他的五百親衛,還有幾個緊跟在他身邊的將軍,加起來還不到一千人。
正當他身邊的一個屬下將領說出“如有退後者,視同逃兵,定斬不赦”時,忽然不知從哪裏放出了兩支冷箭,將他身邊的鍾清和他一起射落下馬,隻聽遠遠的有人大大叫道:“元帥!”
郭奉安連忙爬了起來,胸前的羽箭上刻著一個小小的“郭”字,是……自己人?
又一道冷箭倏然劃破虛空,朝著他的心口又快又準的射了過來。郭奉安隻覺得胸前一涼,一股鮮血噴出,似是宣告著聲明的終結。
低下頭,身邊的鍾清拚命的喘息著,喉嚨裏傳出嘶嘶的清響。那是氣管被羽箭戳破後的征兆,有空氣從那細小的管道裏露出來,他無法呼吸。
不知是誰高聲喊道:“元帥被人害了!不能放過墨澤鐵騎,衝!”
郭奉安轉過頭去,隻見自家親信像是紅了眼睛,努力朝前衝著。反瞧著其他部隊,卻毫不留戀的大步撤退。
眼看著三萬人迅速的退了個一幹二淨,比來時不知快了多少倍,郭奉安全身的力氣也像那些士兵一樣褪了個幹淨,腦中一片空白:“這算什麽?炸營麽,嘩變麽,他們這是造反!”郭奉安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喊道:“對,他們這就是造反,我一定要告到皇上禦前,這個該死的李廣陵,還有那個天殺的公子離弦,讓皇上把他們淩遲處死。”
郭奉安歇斯底裏的大喊,狀若瘋癲,理也不理他身前地下那漸漸冷掉的屍體,那個他曾詡為福將的鍾清。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他身邊那幾個跟著他的將領心裏一片苦澀難言,還以為跟著郭奉安就可以離開這該死的前線,調到南方沒有戰事的地方,但眼下這個情形,隻怕自己的性命都已在呼吸頃刻之間了。
旁邊一個將領小心翼翼的問道:“元帥,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郭奉安看了他一眼,正待說話,卻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驚天動地悶雷也似的聲響,回頭一看,不由瞳孔收縮,隻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仿若地獄裏的惡魔一般,竟然是墨澤軍的重騎兵,黑色的洪流從白色的雪地上碾過,馬蹄聲仿佛敲在各人的心上,敲碎了各人的魂魄,連身下的坐騎都好像被這懾人的殺氣驚掉了魂,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這個小一千人的隊伍雖然大部分是騎兵,但是也有一小部分的步兵,隻是不管是步兵還是騎兵,在一萬重騎兵的麵前,便如同黑色海洋裏的一葉扁舟,隨時有被吞沒的危險。也不知是誰率先發了一聲喊,打馬便走,於是一幹人等一哄而散。
隻是,一切都遲了,重騎兵如一陣狂風卷過,瞬間便把一個千人隊伍卷的不見蹤影,一個人也沒能逃過。郭奉安帶著他的偉大構想,消失於馬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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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在不停的升起,這是墨澤軍在傳著訊息。
重騎兵將楓川軍沒有進入包圍圈的事實告訴了後方準備攻關的步兵,而後方的大將軍也傳了訊息過來,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趁楓川軍出關的機會一舉拿下時月關。
十萬人的隊伍匯合到了一起,浩浩湯湯的向著時月關而去。
蘇離弦等人此刻正站在時月關前的烏呼爾江邊。
“你們能確定這裏就是冰層最薄的地方麽?”蘇離弦問著一個展家弟子。
那名弟子點頭道:“兄弟們將上下十裏的江道都查探了一遍,的確是這裏最薄。”
蘇離弦點點頭道:“開始吧。”遠處的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了。李廣陵和蘇離弦對望了一眼,知道郭奉安已經因為襲營失敗而“英勇的犧牲”了。
李廣陵眼裏閃過一絲擔憂,不知道蘇離弦的計劃能不能行得通,畢竟,這個計劃太大膽,太匪夷所思了,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關閉的關門,退回來的楓川軍已經分兵兩萬進關了,還有一萬陪在他們身邊,等在關前。
但李廣陵知道,如果墨軍當真衝了過來,他們這區區一萬人是擋不住的,而沒了他們這些將領,憑著關內的四萬軍士,時月關也同樣受不住。
這就是一場豪賭!
李廣陵看了看蘇離弦,卻見他麵色平靜,一個從未曆經過戰場的人能有如此鎮定功夫,他心裏對蘇離弦的佩服又深了一層,若不是蘇離弦堅持要站到最前線,他是不會留在關外的,這也是一個優秀將領的必備特質:永遠不將自己置於死地。但以現下敵眾我寡的情勢,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失為一種上佳策略,所以當蘇離弦提出這個建議時李廣陵也沒有激烈的反對,反而對蘇離弦的膽色十分的佩服。
蘇離弦當然不知道身邊人的想法,隻是默默的站著,其實他心裏也認為這是一場豪賭,不過賭注處了時月關的得失,幾萬人的生死之外,還有自己今後的人生,以及這個國家未來的走向。所以他此刻心裏出奇的平靜,隻是默默的向自己從未見過麵的父親祈禱,祈禱自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墨澤軍慢慢的近了,他們發現三萬人已經入了關,但是奇怪的是,居然還有一萬人靜靜的站在關前,更是遠遠的望見了帥旗。
墨澤軍看著這個奇怪的場景,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很快,墨軍的步伐又重新加快了,特別是重騎兵,顯然,衝擊關前一萬龍瀾軍的任務落在了墨軍重騎兵的身上,而其餘墨軍則趁著機會去攻關。
楊冠衝在前麵,剛剛那個小小的遭遇戰讓他收獲頗豐,好像斬獲的是龍瀾軍的一名高級將領,現在,他的首級就掛在自己馬脖子上。楊冠舔了舔冷冽的嘴,仿佛聞到了前方令人沸騰的血腥味。他仿佛已經看見了自己的獵物在馬前奔走呼號的樣子,或許,自己很快就可以升級為千人隊長了吧。
騎兵慢慢的加速了,遠處的龍瀾軍看的越來越清楚了,但,楊冠卻有些奇怪,他們在幹什麽?幾千個人身上綁著鏈子,在冰麵上一蹦一跳的,他們瘋了嗎?對著撲麵而來的死亡騎兵視而不見,反而在冰麵上學著青蛙跳?不得不說,幾千人一起條的場麵還是很壯觀的啊。
“那麽,再見了,你們這些奇怪的龍瀾人。”楊冠抽出了自己的彎刀。眼角餘光看見己方的步兵也已慢慢走到了關前了。
重騎兵如旋風般快速的接近了,李廣陵、展謙昂等人都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非兒更是緊緊的抓住自家公子的臂膀,隻有蘇離弦此時心靜如水,眼睛隨著那些身上縛著鐵鏈,在展架子弟帶領下整齊劃一跳躍的兵士一上一下,嘴角居然帶著絲笑意。
楊冠揮舞著彎刀,口中發出‘喲嗬,喲嗬’的怪聲,這不僅有助於添加己方士氣,還能增加威懾力,有太多的敵人在他們的怪叫聲中嚇破了膽了。但眼前的一萬人顯然不是這樣的,難道他們瞎了嗎,居然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死神使者?
楊冠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心悸,這個場景太詭異了。楊冠迫不及待的想衝過去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結束這詭異的一切。
近了,近了,一百丈。一切如舊,重騎兵在衝鋒,站在前麵的楓川軍幾乎能看清楚墨軍猙獰的麵孔。
五十丈,忽然,哪裏傳來一聲突兀的脆響,這脆響是如此的輕微,以至於除了幾個有些人,幾乎沒有人發覺。
二十丈,在這個距離,楊冠的刀已經開始往下揮了,他認準了前麵一個龍瀾軍,那個可惡的龍瀾軍士連一眼都沒有看向他,這令楊冠感覺很是惱火,所以,他要把自己的第一刀送給這個可惡的家夥。但是,隱隱約約的奇怪聲響讓他心裏有些不安,他心裏暗笑自己已經不是一個新兵了,怎麽會有這麽可笑的想法。
楊冠控製著馬,不讓那個龍瀾軍士被馬撞飛,以便自己能順利的把刀從他頸間劃過。
近了,還有五丈,楊冠手臂上的肌肉開始收縮,彎刀挾著風雷之勢,往它的終點砍去。
忽然,‘喀拉’一聲巨響,仿佛開天辟地的那聲響一樣。楊冠隻覺自己的身子一輕,接著往下一沉,眼見對麵那個龍瀾軍士的身子也飛了起來,楊冠的心裏一陣奇怪,發生什麽事了?但接著,徹骨的寒冷告訴了他。
冰層居然破裂了?這怎麽可能?冰冷的江水很快漫過他的脖頸,楊冠驚慌的雙手拚命的劃。但,他身上的重甲卻壓著他一直往下,往下。洶湧的江水很快把他卷走,他此生最後一個念頭是:“他們幾千個人居然把冰層給踏破了?”
很快,江水帶走了許多的重騎兵們,就如同帶走楊冠的千人隊長之夢那樣。
冰層的裂口在越來越擴大,越來越多的人掉下去了,毫無意外的被冰冷的江水卷走。場上的幾萬人都驚呆了,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一時隻聽‘喀拉喀拉’的響聲接連不斷的響起,如同死神的樂曲。
那些已經走上冰麵的墨軍在將領的指揮下迅速掉頭,但隨著裂口的越來越大,驚惶的墨軍徹底大亂了,隻知道往後退,但幾萬人沒有人指揮,急切間哪裏轉的過來?
蘇離弦身邊的人都用看崇拜的眼光看著他,眼見他談笑間就滅了墨軍十萬之眾,人人心裏都湧起一股崇拜,畏懼的心裏
李廣陵隻覺的喉頭發癢,幹笑了笑,問:“賢弟,現在我們怎麽辦?”
蘇離弦看了眾人一眼,淡淡的道:“先把掉下去的軍士們救起來吧,別凍壞了。至於我嘛,嗬嗬,蘇某的這個身子,還真是受不得半點操勞,沒用得很。”
非兒看著場中混亂一片,且聽蘇離弦刺眼,連忙問道:“公子,我們回去吧。”
蘇離弦略微點頭,順便朝著李廣陵看了一眼。
李廣陵連忙說道:“快點去休息吧,這裏還有我們。”
蘇離弦點了點頭,由非兒伴著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