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謙昂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那離弦認為我展家子弟來此所謂何事?”

蘇離弦道:“願聞其詳。”

“倘若偏安謙城,便保一方平安。倘若入得軍中,自然要上陣殺敵,為國捐軀死在戰場上,那是英雄的歸宿!公子離弦莫不是將我們展家弟子都瞧癟了?”

蘇離弦搖頭:“怎敢,展老門主俠肝義膽,為人敬仰。家父與老師也曾多次稱展氏一門忠烈,展家兒郎,又有哪個不是一代英傑?”

展謙昂似乎很滿意蘇離弦的說法,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展家又不似軍營,倘若沒有將帥,士卒便不得動彈。先下我展家子弟入得誰人帳下,定當效犬馬之勞,展某倘若不在軍中,他們也會做好自己的本分。畢竟,那些都是我的師兄弟,並不是我的下屬或仆人。”

蘇離弦想了一陣,也隻好點頭,道:“既然展兄如此堅決,蘇某也就不再反對。諸位以為如何?”

在座諸位將軍沒有更好的人選,也就隻能聽從蘇離弦安排。

非兒似是有些坐不住了,她跳到人前,自告奮勇道:“公子,我也去!”

蘇離弦皺著眉頭,低低說了一句:“不許胡鬧!”

非兒小聲咕噥道:“又說我胡鬧……”

展謙昂歎了口氣道:“就讓她隨我一道去吧,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省的你不同意她出去,她自己偷偷跑出來,豈不更為糟糕?”

蘇離弦微微苦笑,沒想到展謙昂也是如此了解非兒其人。倘若他今日沒有應允非兒的要求,這丫頭很有可能就這麽偷溜出去,到時候豈不是更容易叫他分心。

“公子……”非兒看著蘇離弦,也不再多說,隻用那雙大眼睛看著蘇離弦,等著他開口妥協。

場中一髯髭大漢一拍桌子,道了一聲:“好!”

非兒被這老粗嚇了一跳,便聽那將軍說道:“好!小小年紀,就有這份膽識,他日定能成為一代英豪!”

蘇離弦眼角抽了抽,倘若她成了英豪,這世界上便再也沒有不講理的小無賴了。

“罷了罷了。”與她爭辯也是無用,到最後,妥協的也總是他,“你和展兄二人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記安全行事,莫要逞強。”

非兒心中一喜,滿心豪情的應了一句:“好!”

這一應,公子身邊少了個端茶倒水的懶丫頭;古道之上倒是多了兩道落寞的人影。

出城第二日,非兒有些吃不消,漫天風雪,遮住了路人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隻有無邊無際的大雪。

一路上展謙昂對她十分照顧,非兒心下感激,展謙昂真的是個很好的兄長。每當雪地裏潮濕的柴火冒出濃滾的煙霧時,她總能想起,麵前的這個人其實是和公子一樣的,都是世家公子,少不得養尊處優。每每想到此處,心裏便升出一股暖意。

行了四日,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展謙昂憑著結實的身板,很自然的就被征入軍中,做了個下等士兵。但像是非兒這樣的瘦小苦幹的“男孩”,人們便是瞧不上的。

非兒索性在城裏逛了逛,聽了不少坊間傳言。現在北疆一代兵荒馬亂,百姓敢怒不敢言,想著自己能夠平安的活下去,這也就夠了。

非兒在小茶館裏麵吧嗒吧嗒的喝著粗糙的茶水,天玨在一旁用小爪子捧著花生米大塊朵頤。忽然聽有人私下議論墨澤將軍的風流豔史,說道了將軍傾心的那女子,引得他與手下將領大打出手的事,都背地裏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麻布衣服的漢子講得口若懸河,看好了四周無人,便和街坊鄰居說了個暢快:“有一次,我和我家婆娘送給軍營裏送炭火,誰知道路過將軍大帳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女人。”

“嘖嘖……可真是漂亮啊,我長這麽大,見過那麽多好看的婆娘,竟然沒有一個人有她一般的姿色。”那漢子說得一臉陶醉,像是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女子的音容笑貌一般,眼前如夢似幻,不似真實。

旁邊有人忍不住搭腔:“你說好看便就好看了?我們又沒見過!”

那漢子似是有所遺憾道:“可惜了可惜了,我隻聽過那姑娘彈琴,卻從來沒聽過她說話。我跟你們說啊,可千萬別讓我家婆娘知道了。那女人美的讓人心驚!隻屑一眼,你便再也走不開了。恐怕聽了她的聲音,你的魂兒都會被勾走!”

“你沒聽過她說話,怎麽知道她的聲音是不是勾人!要是我看啊,說不定那姑娘還是個啞巴呢!”

那漢子聽人這麽一說,頓時有一種被人侮辱到了的感覺,他站起身子怒斥道:“你才是個啞巴!”

非兒低聲歎氣,這世間上所有的事也不盡都是完滿。人無完人,即便是像公子一般的天縱英才,也落得個先天有恙;即便是像風華那樣的絕色女子,也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因此像她這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能說能鬧的,倒成了另一種幸福了。

那漢子仍在一旁口若懸河的說著,聽到此處,非兒越想越覺得這漢子說的人甚是熟悉,仔細想來,為何總覺得此女子就是風華?!

非兒心中惦念此事,自青州城一別,她就再也沒見過風華。風華是生是死,是喜是悲,是福是禍,都沒有人能回答。

又五日,城裏亂了,聽說墨澤軍和龍瀾軍又在時月關口打起來了。城裏的百姓舉棋不定,不知道是該逃往墨澤境內,還是應該跑回龍瀾。隻是覺得,雙方一時間難分勝負,實在無法決定去留。

開戰了,必然免不了傷亡。城裏開始征兵,像是非兒這樣瘦小的小夥子,也勉強做了個夥頭兵,每天做她的老本行,也算吃得消。

這幾日都沒有見過展謙昂,隻是有一日,城中忽然來了一輛甚是華貴的馬車,從元帥大帳裏接出了一位白衣女子。

非兒擠在人群的外圍,看不清那女子的長相,但心裏知道,這女子肯定就是致使墨澤大將軍與屬下間隙的原因。

那白色的狐裘披在女子單薄的肩頭,她的頭發半綰著,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她抱著琴,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隻有墨澤大將軍一人靜靜的看著女子上車,拳頭已經攥的發白。

是風華麽?

非兒朝前探了探身子,就這麽被人給推了回來,身旁稍有資曆的士兵瞪了她一眼,喝道:“小心將軍挖了你的眼睛!”

非兒縮了縮,但還是無法忘卻那女子的事。

假如她真的是風華,非兒倒是不知道是喜是悲了。

風華還活著,她自然是高興的,倘若她真的是風華,可又輾轉在不同的男人身邊,豈不是更加可憐?

非兒抬起頭,看到一雙晶亮的眼睛,他站在人群中,歡心的,急切的看著她,不是展謙昂是誰?

是夜,巡邏的士兵換崗之際,一道黑色身影閃進柴房。非兒知道來人是誰,也不驚慌。

展謙昂見她灰頭土臉,仍舊忍不住笑她:“非兒真是個燒火丫頭的命啊,怎麽到哪裏都能操起你的老本行來?”

非兒瞪他,手裏使勁一掐,知道他皮糙肉厚,不疼不癢。

展謙昂收起戲謔的神情問道:“打探出什麽消息了沒有?”

非兒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

展謙昂心中一急:“你到底打探出來什麽沒有!”

非兒頓了頓,這才開口說道:“我從坊間聽聞大將軍與屬下爭風吃醋,今日不也見到那女人了麽,隻可惜看到的是一個背影。”一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風華的女人。

風華……風華……

你到底在哪兒?

展謙昂點了點頭道:“若說這個消息沒有半點價值也不對,至少說明,那鍾清有的話,卻也沒有撒謊。”

非兒耷拉著腦袋,抬頭問他:“我們如何將消息送回去?”

展謙昂忽然偏頭嬉笑,非兒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隻見灶台上有一白色小獸,正用那雙小爪子捧著東西大塊朵頤。

“你這小獸倒是靈巧的很。”

非兒挑了挑眉,心中暗想,這神劍,終究還是她的,總歸不會亂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