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拔出胸口箭矢,鮮血頓時噴出:“將軍!倘若還有來世,末將仍願到將軍鞍前效力!”言罷,校尉抽出腰際寶劍,回身朝著追兵的方向殺了過去。

“孫校尉!”裴江勒緊韁繩,眥目欲裂,心下悲慟難當。

這一劫,在所難免。

裴江高喝:“保護夫人周全,衝!”

鞭子不斷揮落,馬背已是傷痕遍布。

孫校尉二人狠命攥緊手中寶劍,敵軍拍馬而上,將他二人圍在中間。雙方交手,馬背上敵軍也被他一劍一個刺下馬背,劍光閃耀,見一個殺一個,幹淨利落!

然,敵軍人多勢眾,孫校尉二人雖是應戰,身上卻被劃了數道口子,皮肉翻卷,鮮血淋漓。

忽然間,數道黑影躥出,孫校尉的脖子被一妖物咬住!

人說九王爺飼養妖魔,不料竟是真的!

敵軍看準時機,長矛刺穿了孫校尉的胸膛。

甩開妖魔糾纏,反手又是一劍!

孫校尉跪在地上,胸口已是麻木,勉強用劍支撐著身體,眼睛卻開始模糊。

將軍,倘若真有來世,末將仍願到你鞍前效力,共度戎馬……

敵軍已經完全拋下這將死之人,朝著馬車的方向追趕過去。眼見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數道黑影越過敵軍,朝著馬車的方向追了過來。

裴江見狀連忙喝道:“偏將聽令!”

“末將在!”

“你與李校尉等人速帶夫人離開,其他人等,隨我一同殺敵!”裴將軍掉頭衝向敵軍,李校尉卻先他一步衝上前去:“將軍,夫人左右可以沒有我李俊,但不能沒有將軍。倘若我們幾人有幸脫險,定當追上將軍。”

李俊堅定,裴江隻得點頭,轉身朝著車隊追了過去。他們這一行還剩一十八人,這九人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李俊等人衝向敵軍,慘白的月光下,那豢養的妖魔露出尖利的獠牙,形狀若豺狼,動作迅猛如豹。九名死士翻轉手腕,一刀架在妖魔撲來的厲爪上,腥臭的血液灑在臉上,竟是讓人胸中一熱。

“殺!”

反手一劍,妖魔被他攔腰斬斷,落在地上,無法動彈,終致咽氣。隊中已有一人被撲下馬背,血肉盡被撕咬殆盡,慘叫震天。

九人還剩八人,卻有三人負傷。

李俊左肩被咬下大片皮肉,咬緊牙關,反手擋住妖魔的厲爪。畢竟還是妖魔之物,人力想要抗衡,談何容易。

不到片刻,敵軍已經追了上來。李俊等人麵色一沉,便知形勢緊迫。本想攔住妖魔,現下己方卻被敵軍鉗製,倒叫那怪物朝著馬車的方向追了上去。隻望將軍等人能有餘力應對才好,他們幾人,將這條爛命留在這裏又何妨?

李俊高喝:“爾等叛賊,人人得而誅之!”他八人已作困獸之鬥,現下斬殺無數敵軍,也算對先帝有個交代!

剩餘六隻妖魔朝著馬車方向追趕,裴江一邊注意前方道路,一邊注意妖魔動向。敵軍人數並不許多,隻是這妖魔難纏。

裴江臉色一沉,高聲吩咐道:“中軍為夫人驅車,剩下人等與我共同殺敵!”

“是!”

裴江拍馬過去,當日先帝曾將風華神劍交付於他。雖是神器,但非命定之人無法招其劍魂出鞘,但是斬妖除魔卻是足夠了。

風華劍不住嘶鳴,光華漸盛,那妖魔見這風華神劍也是一凜。停下腳步,不住吼叫。猩紅的眼睛狠狠的盯著裴江,恨不得將其撕碎。

妖魔撲向了其他將領,裴江隻得應付左右,他人卻是不敵。

片刻間,已有兩人死於妖魔之口。

裴江心下沉痛,前方燈火漸盛,定是敵軍追至。裴江高喝道:“我一人對付妖魔,你們五人攔住追兵。”

剩餘五人掙開妖魔糾纏,朝著敵軍方向迎了過去。

夜已深,往日林葉間陰森的沙沙聲也被這殺戮掩蓋過去。裴江翻身下馬,五雙鮮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裴江。

妖魔朝著裴江撲過去,也被他一劍擋開,風華劍在其身上劃下深深的口子。妖魔不住嘶吼,怒氣更盛。

裴江握緊掌中寶劍,朝著離他最近的妖魔衝過去,一劍了結了它。

妖魔不敢上前,隻是封住裴江四麵退路,以防裴江逃脫。妖魔似是得到共識,猛的撲向裴江,竟讓他不得反擊。

一隻赤眼狼妖咬住裴江胳膊,無視風華劍在其身上斬出深深的傷口,另一妖魔則趁機咬住風華劍,任憑口足被劍氣灼傷,吊著奪來的風華劍衝入一旁山林,終致無影無蹤。

裴江自知命不久矣,但失了風華神劍,九泉之下,讓他以何麵目再見先帝?

抽出靴中匕首,裴江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與它同歸於盡。

妖魔找準時機,硬生生的咬在裴江腿上,令他動彈不得。

吾命休矣!

然,一道淩厲劍光破空而出,帶著無可匹敵的霸氣斬斷妖魔的頭頸。

裴江定神一看,是一青衣劍客,仔細一看,方想起他便是客棧中臨窗而坐的那名公子。

妖魔撲向這新的獵物,青衣劍客眼神一凜,足尖一點,從妖魔頭上略過,轉身一劍,攔腰砍殺妖魔。

見妖魔盡數斬殺,青衣劍客連忙看察裴江傷勢,索性都是皮外傷,也無中毒跡象。

裴江扶住傷處,拱手道:“大恩不言謝。”

青衣劍客略微一沉,見裴江已經上馬,忍不住開口說道:“你手下壯士已盡數戰死沙場,蘇某……”

裴江身形一僵,沉下聲音說道:“男兒戰死沙場本是應該,但若死在自己人手中,卻是莫大的諷刺。隻要能保夫人周全,我們這一行人,死也能瞑目了。駕!”裴江揚鞭驅馬,朝著馬車的方向追趕過去。

不出一裏便見馬車停在當路,卻不見中軍人影!

“夫人!”

裴江心下一沉,連忙到馬車前方探視。簾上已被鮮血染盡,裴江連忙掀開簾子,不禁愣在當場。

夫人安坐在車內,隻是目光有些呆滯,一白衣中年人為她細細診脈,赫然是與青衣劍客同路的那位。白衣中年人見裴江趕來,隻是輕歎道:“倘若我再遲來一步,你家夫人當真就危險了。”

裴江聞言,不禁渾身顫抖,無法言語。裴江跪在地上,朝著白衣中年人連磕三個響頭,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

裴江回過神來,隻見蘇離弦抬頭看向清平夫人,神色複雜。蘇離弦本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此時此刻,清平夫人定然不會將與他所問之事無關的東西交到他手上。

蘇離弦站起身來道:“《瀚瀾誌》是老師親筆撰寫,弦兒自是認得。不知……”

清平夫人看向蘇夢晴,便見後者略一點頭,她這才開口說道:“弦兒可記得你小時候曾向我索要一枚印章?”

蘇離弦回想片刻。

他自小體弱多病,家中長輩自是對他寵護有加。可就有那麽一年,他將母親房中深藏的一枚章子偷偷拿來把玩,險些將章子弄丟。

那一天裴江臉色很難看,母親也難得動怒。他向清平夫人索要印章,可她不但不給,還差點動手打了他。

那個時候他覺得委屈,可母親卻哭了一夜,嚇得他從此再也不敢提印章之事。年歲一久,他也就將此事忘了。

蘇離弦猛然醒悟,抬頭說道:“孩兒記得。”

清平夫人頓了頓,似乎心中仍有所忌憚。

“夫人……”裴江神色複雜,隻得輕歎一口氣。主人行事抉擇,他不該插嘴。

清平夫人似乎受到裴江鼓舞,開口說道:“那印章是你撫琴的隨身之物。”

“父親?”蘇離弦偏頭看向蘇夢晴,隻見蘇夢晴微微苦笑,也不說話。

清平夫人眉間逸出一絲哀愁,尷尬說道:“蘇門主……並非你的生父。”

蘇離弦猛然一驚,抬頭看向蘇夢晴,腦中已經轟然炸開。

便聽夫人接著說道:“你的生父……是霜帝,炎瑄。”

清平夫人深深歎了一口氣,見蘇離弦愣在當場,她知道兒子一時間難以接受,是以至此,她也隻好接著說道:“當年九王爺炎琦領去兵符,說是要邊關告急,忙於應對邊關局勢,可不想那賊子竟然舉兵反撲。你父皇雖然早有防備,可不了那賊子竟然飼妖!普通士兵根本無法與妖魔相抗衡,一時間兵敗如山倒。”

“裴江從得到消息連忙回到京城,可也隻能受你父皇遺命,將我護送出京。”清平夫人的眼睛裏露出了深刻的恨意,那樣平淡而溫和的夫人怎麽也能擁有如此狠厲的眼神?

“炎琦那狗賊知我身懷六甲,趕盡殺絕。多虧遇到蘇門主和司空先生,我們才能逃過一劫。如今……已經二十年了。”

清平夫人不再說話,她閉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抑製住眼中的淚水。

蘇夢晴第一次以一個外人的身份來麵對著被自己當了二十年的兒子,忽然不知道究竟還能說些什麽。

他是個局外人。

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忘了自己的身份,可為何現在他會如此失落?

在場三位長輩皆是將目光投向蘇離弦身上,非兒從未見公子如此失禮過。隻見他一語不發,轉身走出清平夫人的臥室,漸漸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公子!”

非兒心下焦急,向夫人及門主草草問安,便連忙追了出去。

清平夫人神色一黯,忽然開口說道:“蘇門主,清平想要借些銀兩,日後定當奉還。”見蘇門主點頭,清平夫人微微苦笑,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那片梅花,也該到了開放的季節。

有的罪孽,讓她一人承擔。

————

《龍瀾.奇聞錄》

時龍瀾國宗獻曆二十年八月二十八,天魔教、煞血盟等派均收到一紙委托——

“於臘月二十九前,殺鄔軍南,不可令其安然返回帝都。黃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