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失策
“二爺回來了!”
“真的?”
“看,是二爺!”
沈青桓對身邊的驚歎聲充耳不聞,他走在非兒的身前,用他冷漠的眼睛掃視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有的人在他的眼光中瑟縮,似是心虛一般的模樣。
沈青桓暗自冷笑,這一路上,接近五成的殺手是他與邱護廷幾人的親信,還有三成的殺手直接聽命於教主,還有兩成不到的人聽命於焚笙。
很好,很好。
今天他沈青桓曾經失去的,還有夢寐以求的都會得到。
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而先前的幾局,隻是個開始而已。勝敗無關緊要,他的隱忍,便是等這一日。
有人見了沈青桓,似乎見到了希望一樣,他們沿著路叫著“二爺”,眼睛裏似乎又重新煥發了光彩。
十二飛鷹已經被他一一除去,所以焚笙手底下絕對不會有另外一支實力如此強大的殺手了。就算他隻身一人去見焚笙,也不會怕他!
正想著,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聲慘叫。
非兒嚇得微微一縮,下意識的伸手拉住沈青桓的胳膊,腳下略微遲疑。
沈青桓凝神聽去,便知道那就是從修羅場傳出來的慘叫聲。非兒不曾在天魔教呆過,所以她根本無從想象,那慘叫聲中或許還夾雜著肢體碎裂的聲音。那些瀕臨絕望的吼叫聲,是那些想要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人們對“生”的猙獰。
可如今,這個他呆了接近二十年的地方第一次讓他覺得陌生與厭惡,這感覺來的詭異,也來的突然。好像隻因為有了這個女人在這,他便開始覺得那些肮髒與血腥的東西就如同他身上最醜陋的疤痕,永遠也不想被她知曉一般。
就像是一襲華麗的袍子,將腐爛的肉體遮掩住,但始終還會發出陣陣腐爛的惡臭。於是那副行屍走肉便畏懼袍子被人掀開的那一刻,這種恐怖深入骨髓,令人戰栗。
程非煙就像一束光,這束光照亮了一個孤寂太久,陰冷太久的靈魂。可總有的地方不恩那個被光照射到,於是便有了影子。
他就活在影子的下麵,渴望光芒,卻又害怕灰飛煙滅的結局。於是隻好遠遠躲開,或許自欺欺人,或許……曾經想要毀了這光。
他不敢讓她知道,那個聲音是從地獄裏傳來的,幾十個,或者上百個孩子被人放在那個猶如地獄般的困局之中。少量的食物,水,和陽光。
想要從地獄裏爬出來,就要比其他的人活的時間更長,就要比其他的人更狠。
在那個地方,人命就像是草芥一般的東西,它的價值不如一張發了黴的餅子,不如一碗混入泥土的水。
有八成的人會死在裏麵,剩下的人就可以得到暫時的喘息,等待下一輪的篩選。而他們在地獄裏學到的一切,也將會是日後作為一個殺手最基本的伎倆。
而最後可以從這個地方活著走出來的,隻有不到二成的人。
同樣的道理,如果想要在教中獲得更高的地位就要經過更高的試煉。能夠超脫生死的人,經過這世上最殘酷的試煉,活著的人,都成了這教派的中的核心人物。
他,祈宣,邱護廷,石渺昕,焚笙,還有四修羅中排行第三的雲晟——雖然他已經死了,都是從這種層層篩選的模式下掙紮出來的強者。
沈青桓拍了拍非兒的手,想要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非兒輕抿嘴角,見沈青桓臉色無異,心中忍住了陣陣恐懼,隻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他都會在身邊保護她。
迎麵走來了教主的親信,沈青桓見到此人,隻是淡淡說道:“你去稟告教主,就說沈青桓將風華神劍帶回來了。”
那人瞥了非兒手中的寶劍一眼,臉上忽然間蕩開了濃濃的笑意:“二爺就是二爺,怪不得教主對二爺這麽掛心,私底下總對我說‘沈青桓是教中最鋒利的劍’,果然不假。我們天魔教中能有您這樣的人才,真是我們天魔教的福分。”
沈青桓似乎對此人頗為反感,他招了招手,催促道:“莫要耽擱時辰,去稟報教主,說我要見他。”
“這……”那人有些語塞,“現在好像不是時候。”
沈青桓冷眸一眯:“你到底去是不去?”
那人見沈青桓顯然已經動了殺機,連忙應諾:“是是是,我這就去轉告教主。就說……”他看了非兒一眼,沈青桓見他那雙眼睛圍著非兒轉,心裏揚起一絲不悅,打發他說:“就說二爺帶著風華神劍回來了。”
那人唯唯諾諾的退後兩步,這才轉身大步走開。
沈青桓忽然做了一個手勢,非兒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可看向左右,有幾人悄悄離開,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正想著,卻聽見沈青桓低聲吩咐一句:“倘若事情敗露,你先一步逃命吧。”
“我不!”非兒倔強。
沈青桓聽她想都不想的就拒絕,頓時覺得氣憤不已,低聲咒罵:“讓你走的時候你就走,不然將我也困在這裏,你便稱心如意了?”
非兒咬了咬下唇,將眼睛錯開,不再看他。
天魔教中殺機四伏,可不是所有人都會站在沈青桓這邊。還有那個邱護廷,他已經明言過,倘若沈青桓的事情敗露,他必然不會和他一起送死。蠢笨如她的人都知道,邱護廷若是有心,拿了沈青桓到教主麵前邀功就是了,何須跟他一起冒這麽大的風險?
那人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二爺,跟我來吧。”他轉過身便走,也不管沈青桓和他身邊的小廝能不能跟上。
沈青桓轉頭看了非兒一眼,朝她點點頭。
而這一切,也就拉開了一個序幕。
非兒一步步的跟在他們身後,身旁似乎有無數窺探的眼睛盯著她,就像無數隻隨時可能撲上來咬斷她喉嚨的獸。
抬起頭,沈青桓墨色的身影一直擋在她的身前。他走的每一步都那樣踏實,猶如泰山壓頂,也能不變顏色。
這兩日她所想所見皆與原先有很大的出入,那些能夠擺在台麵上的東西如若不是經過粉飾,就肯定存在某一種程度上的虛偽,活在這樣的世界難免會覺得疲憊。
他們要去的地方似乎與普通殺手活動的範圍離得很遠,進了院子,便隻覺得那獨棟建築如此之遠。
沈青桓忽然一把將她的手抓住,低聲說道:“跟著我,千萬不能走錯一步。”
聽他一言,非兒這才恍然大悟。
這院子是被人設了迷障的,倘若沒有熟悉陣法的人帶領,恐怕一輩子都不能靠近那屋子去。
非兒被沈青桓領著,似乎也開始看出了陣法的門道。
蘇離弦這前半生便是與機關術數為伴,而非兒,便是一直陪著他的人。這十幾年耳濡目染,總算也能學會點東西。
非兒暗暗記住破解陣法的路數,總覺得肯定有用的到這些的時候。
進了那屋子,非兒幾乎嚇傻過去。
隻見高高的鐵柱上捆著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他低著頭,看不清麵目,長發淩亂的糾纏在一起,身上的傷口翻著皮肉,胸膛的上麵被人開了一個洞,血肉模糊,看不清狀況。有滴滴鮮血從男人的身上滴落,掉到大理石地麵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響聲。
沈青桓眯著眼睛看向鐵柱上的男人,手指下意識的收攏起來,在身側握住又鬆開。
他看向高高在上的教主,似乎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玉麵修羅回來了,嗯?哈哈。”看到沈青桓回來,薛沛山似乎很高興,朝著身邊的兩位護法哈哈大笑。
沈青桓單膝跪地,態度依舊恭敬謙卑:“托教主洪福,屬下已經將風華神劍帶回來了。”
“好好好,”薛沛山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精明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梟,“不愧是我天魔教的第一高手。”
薛沛山用手指向鐵柱上的人,高聲說道:“此人竟然偷了我的印信,對你下達格殺令。我薛沛山還任教主一日,便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青桓,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他?”
沈青桓心中冷笑,說到底,薛沛山倒是想將格殺令的事都推到焚笙的身上。雖然薛沛山有可能猜到他並不相信,但也知道他也不會拿他這個教主怎麽樣。
薛沛山這一計好生歹毒,倘若借著焚笙的手將沈青桓殺了,便能出去了教中的一個心腹大患。倘若焚笙失手了,他也可以借著處罰焚笙的機會再次拉攏沈青桓。
這樣教中的兩方勢力就會被消滅掉一個,而剩下的那個,還會受他控製,相當容易應付。
這一次,他既鏟除了焚笙這個心頭大患,沈青桓又為他搶回了風華寶劍,一箭雙雕,何樂不為?
沈青桓見薛沛山眼神閃爍,內斂的殺意卻被藏得極好。他低頭,恭敬說道:“一切全憑教主定奪。”
薛沛山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青桓,你且將風華神劍交給我。”
“是。”沈青桓高聲應諾,轉身接過非兒手中的劍。他深深的看了非兒一眼,仍是擔心她的安危。他甚至已經後悔作出將她帶進來的決定,因為他隻是在賭,賭天玨的實力是否能夠助他奪得一切。
他雙手舉著寶劍,一步步的走上台階。
教主一臉莫測的看著他,似乎這一刻他已經等得太久了。
“青桓,我的好孩子。”薛沛山滿意的點了點頭,他靜靜的看著沈青桓一步步上了台階,眼中的笑意便濃了一分。
似是一種本能的反映,沈青桓隻覺得有三股壓力在不同的方向壓了過來,他知道,薛沛山,石渺昕都已經尋了一個向他發動進攻的最好的方位,可那第三方的勢力又來自何處?
一步,兩步,三步……
可身後的那股壓力似乎越來越濃,像是有什麽人在等待一個時機。
在這天魔教中,薛沛山究竟還能仰仗著誰來除他?
除非……
想到此處,沈青桓驀然轉身,手中墨龍劍順勢揮出,恰好攔住身後的利劍。
看著利劍的主人,他眯起冷眸,沉聲說道:“你果然沒死!”那鐵柱上的根本不是什麽焚笙,隻是一個和他身形相似的人罷了。見焚笙麵容,便知他身受重傷,顯然是在最後關頭得到了薛沛山的赦免。
焚笙勾起一抹笑,猖狂說道:“我說過,你和我兩人,隻能有一人留在天魔教中!”
那麽說……薛沛山真正想要除掉的人是他!
沈青桓將大力送出,焚笙被他震得連連後退,似乎後力不濟。
電光火石之間,沈青桓步步進逼,幾乎是以搏命似的力氣衝了上去。
他的墨龍劍折了焚笙的寶劍,屋子裏升起一陣墨色劍影,竟是迫的人分不清影像。
沈青桓手腕偏轉,墨龍劍連連出擊。
所有人還沒作出反映的時候,隻見屋子裏亮起一陣刺眼的白光,有一如沈青桓般墨色的身影電射而出,帶起罡風一片。
轉過頭,正巧看到程非煙的天玨神劍將石渺昕震退。
她偏過頭朝著沈青桓詭異一笑,用他能夠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你的命是我的。”
沈青桓微微一愣,這不是程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