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法場
“蘇大人!蘇大人!”
蘇離弦正在房中查看供西地勢地圖,研究治水的細節。可忽然聽到門外穗童慌慌張張的叫他,像是後麵有人在追他一樣,慌亂不堪。
蘇離弦長身站起來,卻見穗童踉踉蹌蹌的跑過來,有幾次都險些摔倒。
他微微的皺起眉頭,平日裏瞧著穗童還是個頗為穩重的孩子,怎麽今天如此莽撞?
穗童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嘴裏還喘著粗氣,臉色刷白,嘴裏隻能不斷念叨著:“蘇大人……蘇大人……”
蘇離弦立刻將他扶住:“穗童,到底怎麽了?怎麽慌慌張張的?”
穗童潤了潤嗓子,聲音已經徹底嘶啞:“蘇大人,你快去救救田家兩兄弟吧!鄭大人下令要將他們兩個人處死!現在人都已經到了法場,李大人正想方設法的闖進去,可是被鄭大人帶來的士兵擋在外麵,不得而入!”
蘇離弦心下一驚,沒想到這個鄭敏傑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視他們三人如無物,怪不得李老大人多次與鄭敏傑鬧得不歡而散,沒想到他竟然目中無人到這般地步。
他連忙問穗童:“快去請長孫大人和禁軍統領過來,我們現在就到法場去!”
穗童一幅要哭出來的表情,他聲音嘶啞,說道:“昨晚的那場大雨將一段河道衝垮了,長孫大人和禁軍統領慕大人與李老太守的親信將領現下都在河道搶險,恐怕一時是回不來了!蘇大人,你看這如何是好啊!”
蘇離弦隻覺得血液“嗡”的一聲衝到腦子裏,他厲聲問道:“昨夜的事為什麽不知會我一聲?!”怪不得今日從早上開始就沒見到長孫琪,也沒見到鄭敏傑的一幹親信。原來該去治水的治水去了,該處決人犯的去了法場,剩下他蘇離弦一個人,倒像個傻瓜一樣了!
穗童見蘇離弦已經生氣,一臉委屈的說道:“是長孫大人不讓大家叫上蘇大人的,他說蘇大人身體還未好,受不得冷,讓蘇大人好生休息。小的也隻好照辦,沒想到今天出了這樣的事!”
蘇離弦心中煩躁,擺了擺手說道:“也罷,倘若今日連我都不在別館,而田家兩兄弟被人處死,我就更加後悔了!”
“大人!”穗童幾乎哭了出來,“到底怎麽辦?”
蘇離弦緊蹙眉頭,放下手中圖紙,說道:“你先帶我過去看看,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穗童連忙點頭,引著蘇離弦快步走向法場。
蘇離弦胸肺之間不禁憋悶,昨晚的一場大雨,讓今天的空氣異常清冷。腳下踩著冰冷的泥水,他的腿已經凍得麻木。
穗童顯然已經慌了神,哪裏還會留意到蘇離弦的狀況。
遠遠便能瞧見無數供西百姓圍成一個圓弧,他們圍著中間的位置,有的人想要衝進去,可都被鎮守在此的士兵擋了回去。老百姓一個個怒氣衝天,絲毫不畏懼的往前衝。裏麵還有不少是老人和小孩,看的人心酸。
有人不住叫罵:“狗官!放了田家兩兄弟!”
“狗官!皇帝讓你來治水,不是讓你來濫殺無辜的!滾出我們供西!滾!”
穗童拉著蘇離弦穿越在人群之中,連忙喊道:“都讓開!蘇大人來了!都讓開!”
眾人聽到了穗童的叫喊,緩緩的讓出了一條路來。
蘇離弦忍住了咳喘,憋著一口氣跟穗童跑到了人群的最前麵。果然,李幕博正與鄭敏傑對峙,他們二人站在法場的入口,其他的地方都設了柵欄,還有不少士兵把守,將那些想要穿過柵欄的人擋在了外麵。
李幕博轉著鄭敏傑的領口,痛心疾首,高聲喊道:“鄭敏傑!你個混賬!我命令你把人放了!”
鄭敏傑一把將李幕博推開,他拍平了李老太守扯得褶皺的領口,將衣服整理平整,傲慢說道:“李幕博,李老太守!我敬重你是兩朝元老,平日裏不與你計較。今天可由不得你倚老賣老!午時一到,立刻開斬!”
李幕博齜目欲裂,張口罵道:“鄭敏傑,你個卑鄙小人!你見長孫大人帶著供西現下所有的兵力去搶險的空擋,欺負我們這裏沒有壯年漢子,便要趁著這個機會將田家兩兄弟殺了!你……你好歹毒的心腸!”
鄭敏傑冷哼一聲:“長孫大人寬厚,難免婦人之仁。對待這樣的刁民,就一定要殺雞儆猴。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今他們兩人不斬,我龍瀾國威嚴何在?皇上的威嚴何在?你我這等官員,還如何在百姓麵前立威?!”
聽到此處,穗童已經拉著蘇離弦上前,鄭敏傑見蘇離弦趕了過來,絲毫不曾懼怕,冷笑說道:“原來蘇大人也來了……嗬嗬,好!不知蘇大人又有何見教?!”
蘇離弦深吸了幾口氣,待自己呼吸平穩,便高聲問道:“鄭大人,我且問你,今日供西水災,皇上派了幾位欽差前來?”
鄭敏傑不知道蘇離弦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心裏打定主意,兵來將擋,也就順口回答:“你,我,還有長孫大人,一共三人。”
“好。”蘇離弦聽他如此回答,點了點頭,“那我再問你,鄭大人在朝中任何職位?”
鄭敏傑答道:“工部侍郎。如何?”
“那我再問鄭大人,聖上命鄭大人前來,所為何事?”蘇離弦步步進逼,可旁人聽得,隻覺得蘇離弦在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絲毫沒有用處。
鄭敏傑心裏冷笑,原來這蘇離弦是在拖延時間,也好,既然他喜歡問,那他就回答,待到午時,立刻將人犯處斬!
“皇上聖明,命我為欽差大臣前往供西治水,修繕河道。”鄭敏傑流利回答,也不知道蘇離弦到底想要說些什麽。
蘇離弦上前一步,眼神凜然,旁人皆是不知道為何這病弱書生,此刻竟然會讓人覺得如此威嚴,仿佛有泰山壓頂,也斷然麵不改色的風采:“鄭大人,皇上命你治水,你現在卻要懲治刁民,你不覺得這兩者沒有什麽必然關係麽?大人,你逾越了!”
鄭敏傑微微一怔,竟然不知道蘇離弦在這裏等著他,於是頗為惱怒,低聲吼道:“我乃朝廷命官,難道還沒有權利懲治犯人?!”
蘇離弦絲毫不肯退讓,繼續說道:“供西地界的刁民,即便是殺人放火,也自有李老太守進行管教。即便是要殺要刮,也輪不到鄭大人插手!鄭大人,你也太過目無法紀了些!”
蘇離弦這番話,字字珠璣,旁人都聽得明白,自然鄭敏傑和李幕博更是明白蘇離弦這一番話,已經將各種利害關係闡述一清。李幕博也沉下起來,站在蘇離弦身邊。鄭敏傑心裏更是將這個蘇離弦罵上千遍萬遍,恨不得一劍將他刺死!
李幕博沉聲說道:“鄭大人,我供西地界的百姓自有我來定奪。倘若你一意孤行,可別乖老夫對你不客氣!”
鄭敏傑默不做聲,似乎在細細思考,可隻聽背後那兩名劊子手出聲問道:“鄭大人!午時已到,這人犯到底殺是不殺?”
蘇離弦與李幕博兩人的心懸在喉嚨,隻聽鄭敏傑高聲吩咐道:“殺!”
“鄭敏傑!”李幕博撲向他麵前的鄭敏傑,立刻便有兩人衝了上來,一把攔住李幕博,“我不許你殺我供西百姓!隻要我還有這一條老命在,我就一定不會放過你!”
供西四鄉的百姓聽到這個“殺”字,頓時炸開,所有人都朝著法場中間湧去。可守在外圍的士兵將他們擋在外麵,隻要有人衝上來,他們就亮出兵器,強迫百姓退下。
有人朝著鄭敏傑的親信又抓又打,鄭敏傑的手下終於忍無可忍,亮出兵器,一刀砍了過去。
李幕博見鄭敏傑手下發狠,連忙高聲喝道:“鄉親們,都退下!莫要傷及無辜!”
法場中央那兩名劊子手將田家兩兄弟按在斷頭台上,那兩兄弟絲毫不見討饒,隻聽田清大叫一聲:“我田清一條賤命,死又怕的了什麽!鄉親們莫要為我們二人出頭,多增傷亡!”
田豐哈哈一笑,說道:“如果有人還念在同鄉一場,且幫我們二人將老母親奉養終老。我們兩兄弟來世做牛做馬,也定然要報答各位的恩情。”
那兩名劊子手已經舉起大刀,眼見這兩柄長刀就要將田家兩兄弟的頭顱斬斷,隻見人影一閃。有兩人掠入刑場,隻見那老頭雙手一揮,抵擋住供西百姓的士兵全部都一動不動,任憑老百姓突入法場。隻見一個中年男人一腳將那兩個劊子手踢下邢台,抓著田家兩兄弟下了邢台。
那老頭手腳麻利,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很輕鬆的就將兩條麻繩斬斷。
田家兩兄弟被那漢子帶到李幕博麵前,那老頭頗為得意的大笑幾聲,對那一臉尷尬的鄭敏傑說道:“哈哈,沒想到當今的朝廷命官也這幅德行,老子算是見識到了!”
“你……你……你……”鄭敏傑被這老頭氣得半死,連忙對他的手下說道:“你們給我上!抓住這老東西!上!”
鄭敏傑見沒人理他,更為火大,於是高喝一聲:“給我上!”
見久久無人回應,鄭敏傑轉過頭去,隻見自己的手下全都維持著一個動作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一個個都中邪了。
那老頭更加得意,指著鄭敏傑的鼻子問道:“老雜毛,你信不信,我讓他們動他們便動,我不讓他們動他們一個也動不了!”
鄭敏傑見這老頭搖頭晃腦的,滿嘴胡言亂語,心裏也不禁有些發毛。
供西百姓圍在法場周圍,一個個瞪著他,像是想要將他生吞了一樣。
老頭許是覺得沒趣了,雙手這麽一揮,頓時有無數亮光從他耳邊一閃而過。他的手下忽然都能活動起來,驚恐的退到鄭敏傑的身後。
蘇離弦也不想為難他,見鄭敏傑氣焰已斂,便高聲喊道:“鄭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回去吧,供西治水,還要仰仗鄭大人!”
鄭敏傑一聽,帶著手下轉身就走。
供西百姓連連拍手叫好,這麽些日子,李幕博可是頭一次覺得自己出了心中那口惡氣,他轉身朝著兩位俠士說道:“多謝兩位英雄出手相助,老夫真是……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