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穗並不知道這次設宴的地點,卻也不用打聽,隻跟著來往的下人,便尋到了寧康苑門前。
隔著一道門,餘穗先看到了一排穿著黑甲的侍衛,這群人各個麵色黑沉,手握長劍,像是從古畫裏走出來的門神一般,端著股子肅殺氣。
這些人各個皮膚黝黑,並不像普通的侍衛,大抵是那位七公主帶來的。
苓兒腿有些發軟,她攥了攥餘穗袖子:“姨娘,我們還是等宴席散了再過來吧。”
旁的時候便也罷了,這樣的場合哪是她們能隨便亂闖的?且看門口的那群侍衛,隻怕姨娘還沒能見到世子,就平白失了性命。
有歡聲笑語透過門傳來,像是一柄又一柄利刃紮在餘穗的心上,餘穗視線始終朦朦朧朧的,她死咬著嘴唇,激動不甘的情緒都在這些侍衛冷漠的神色之下漸漸冷靜下來。
這樣的場合,她便是硬闖怕也不會成功,還平白失了性命,甚至連累了苓兒。
像是有一盆水兜頭而下,潑滅了心上的火,餘穗拉著苓兒正要離開,隻聽得吱呀一聲,那扇緊閉著的門忽然開了。
永明侯滿臉笑意的首先走了出來,緊接著就是秦璟鉞,在秦璟鉞的身邊還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女子穿了件湖藍色的裙子,五官清麗,和宋驕陽那張嫵媚的臉極不相同。
這就是七公主宋纖凝啊。
餘穗打量著宋纖凝的時候,宋纖凝也正看她,四目相對,宋纖凝問:“那位是誰?怎麽方才宴上沒看到?”
餘穗看到宋纖凝的身邊有侯夫人,笙姨娘,甚至溫玉,看來除了自己以外,府裏稱得上主子的都到場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與丫鬟大不相同,難怪她會發問。
永明侯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正要說話,秦璟鉞就慢悠悠的道:“不值一提的下人,公主何故關心?”
餘穗心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翻湧情緒在秦璟鉞這一句話之下重新席卷而來。
把自己蒙在鼓裏,讓自己不能送父親最後一程,他卻在這裏有美人作陪,把酒言歡,此刻把自己喚做下人,難不成是覺得自己的身份礙了他與佳人花前月下?
餘穗仰頭看著秦璟鉞。
秦璟鉞目光卻對著宋纖凝。
“之前聽聞世子有個妾室,今日卻不曾見到,本宮還以為這位就是…原是個下人啊。”宋纖凝的聲音順著風傳到餘穗的耳中。
若是尋常時候,餘穗自是不在意這樣輕飄飄的嘲諷。
可…
憑什麽他可以不管自己的意願斷了自己見父親最後一麵的念想後還能若無其事?
這個妾室的身份是他塞給自己的,現在想撇掉…
怎麽可能?
餘穗手握成了拳,她推開了苓兒,一步步地朝著秦璟鉞走了過來:“妾身不知自己犯了何錯?能讓世子提前不知會一聲就廢了妾身的身份?”
她心裏清楚,自己是妾也好,是下人也好,和秦璟鉞之前都有天大的鴻溝,甚至對方想要碾死她,隻需一句話罷了。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最疼她的父親已經沒了。
她這條命是死是活也沒那麽重要了。
但她就算是死,也得讓秦璟鉞褪一層皮。
她在這侯府甘做任人拿捏的泥偶,她謹小慎微,處處低頭忍讓,她明明夠乖了,可他還是斷了她與父親見麵的機會。
那她也沒必要再乖順下去了。
秦璟鉞終於看向了餘穗,眼睛裏隱有訝異閃過,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薑闊,送她回去。”
“話還沒說清楚,世子急著送妾身回去做什麽?世子是因為這位姐姐的緣故要棄了妾身嗎?”餘穗聲音拉的很長,尾音帶了些許的纏綿,聽起來柔媚異常。
她端了幅勾欄做派。
在明知道宋纖凝身份的情況下,她還故意拿宋纖凝同自己作比,聽起來像極了羞辱。
笙姨娘臉色鐵青,目光淩厲地朝著餘穗望過來,宋纖凝確實麵色不變:“秦世子,這是怎麽回事?”
秦璟鉞眉頭緊鎖。
他探究地看著餘穗,亦是不知眼下的狀況,他沒接宋纖凝的話,隻上前兩步攥住了餘穗的胳膊:“你跟我過來。”
雖說他並沒有和宋纖凝成親的意思,攪和了也就攪和了,可她偏做得這麽高調。
眼下太子那邊已經開始關注她了,若是四殿下也生了疑…
秦璟鉞臉色難看至極,自己不是讓她在觀月居禁足了嗎?她怎麽忽然跑出來了,還如此行為無狀。
“世子,你攥疼妾身了。別那麽凶嘛,你…”
“閉嘴!”
餘穗有意的想破壞秦璟鉞在宋纖凝那裏的印象,被秦璟鉞扯著走,她還不忘轉過頭,眼睛帶了幾分挑釁地朝著宋纖凝身上瞥。
不待她把話說完,秦璟鉞就出聲嗬斥了一句。
她挑了挑眉,還想再說什麽,把她小動作看在眼裏,秦璟鉞直接彎腰將她扛在了肩上,另一隻手則捂住了她的嘴。
話被強行堵回喉間。
空氣也漸漸變得稀薄起來,餘穗感覺到了淡淡的窒息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也有流了下來。
她忽然張口,一口狠狠地咬在秦璟鉞的手心上。
眸色一片暗沉,秦璟鉞猛地收回了那隻捂她嘴的手:“鬧夠了嗎?今日發的什麽瘋?”
發瘋?
餘穗紅著眼睛,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秦璟鉞冷硬得沒表情的側臉。
他好像忘了自己做過什麽,又或者他記得,隻是那對他而言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餘穗沒說話,她掙紮著調整了下姿勢,對著秦璟鉞的脖子又是一口。
“嘶,你屬狗的嗎?到底在鬧什麽?”秦璟鉞停住了腳步,捏著餘穗的下巴迫使她鬆了口,把人放在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的是滿手黏膩的鮮血。
血腥味充斥在唇齒間,卻依舊沒能讓餘穗的情緒穩定下來,她道:“鬧?世子當真不知妾身在鬧什麽嗎?妾身在您身邊日日謹小慎微,您為了明珈姑娘羞辱妾身,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責罰妾身,不管您對妾身做什麽,妾身都不曾怨您半分。”
“這麽長時間以來,妾身還不夠乖嗎?還不夠忍耐嗎?妾身承認當初是妾身不知廉恥,算計了您,您記恨妾身也是應該的,可罰也罰了那麽多次,您也該消氣了吧?便是不消氣,您繼續尋理由打罵妾身便也罷了,妾身能忍的,可您憑什麽隱瞞妾身父親去世的消息?為人子女,妾身想送父親最後一程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