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仰,狂妃·狠彪悍,五度言情

昭城外的天盡頭,夕陽如血。

這是一片血紅的天地,赤紅的雲霞翻卷著,猩紅的血水流動著,每一個睜開的眼睛,皆遍布了紅的驚人的血絲,而此時,這些布滿了血絲的眼睛中,摻雜了幾分迷茫,幾分驚惶。

腥臊的狂風呼呼刮過……

忽然,有人大吼一聲:“他殺了將領!”

這一聲尖叫驚醒了所有的人,將領的屍體就那麽猙獰的躺在屍山裏,有人叫囂著攀爬城樓,揮舞著大刀要為將領報仇。

有人一個激靈後衝上去,拉住袍澤痛喝:“那都是咱們南韓的百姓啊!”

有人望向城樓上的男子,一時不知動作。

那個人是南韓的將領,卻搶走了南韓百姓的米糧,欲要斬殺南韓的戰士,而這一切,竟是被大秦的王爺所阻攔,沒有什麽比這更諷刺。心中崩塌了一個小角的信念,再次豁開了一個口子,大塊大塊的瓦礫砸下來,尖銳的棱角紮的心口生疼!

南韓軍裏一片大亂,就在這時候,城樓上驟然發出一聲稚嫩的驚呼。

“娘?”

七八歲的孩子,聲音柔軟而稚嫩,驚顫中帶著嘶啞的破音,他的身子骨瘦如柴,隔著城牆隻露出瘦削雙肩,蠟黃蠟黃的臉上一雙眼睛如黑曜石,一眨不眨的盯著忽然倒下的婦女。

他顫抖著,小小聲喚:“娘?”

這聲音真的很小,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明明耳畔風聲大作,明明城下混亂喧囂,卻那麽精準的,那麽神奇的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不論是城樓上的百姓,還是城樓下的南韓軍,盡在這一瞬停下動作,怔怔的望著那個麵黃肌瘦的孩子。

孩子笑了。

他深深凹陷下的頰骨上,開出最燦爛的笑容,眯著如曜石的眸子,一步一步走向無知無覺的娘親,他道:“娘,你餓了對不對?隻是暈了對不對?王爺叔叔說,援軍會來的,王妃會來的,咱們都有飯吃!”

啪嗒。

孩子笑著,眼眶裏有大滴的淚水緩緩的落下來,滴入了每一個人的心裏,那鹹鹹的淚水帶著無限的酸澀,順著四肢百骸遊走。

開始有百姓痛哭。

這十日來的壓抑,終於在這一刻,在這婦女餓死留下孤兒微笑著不願相信的一刻,徹底的爆發了出來,低低的哽咽在寂靜的昭城中響起,合著風聲嗚嗚越來越強烈,他們抱著肩膀瑟縮在冷風裏,心中隻剩下滿滿的彷徨和淒涼。

淚水成塘。

壓抑的嗚咽順著長風飄蕩著,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士兵的雙腳仿佛紮了根,一動不動的踩在匯聚成河的血泊中,手中的兵器“咣當咣當”的掉到地上,沒有人去撿,他們甚至忘記了這是戰場,每一個人都在看著那個孩子,看著他臉上洋溢著的笑容。

那笑無限燦爛,似風中搖曳的一朵小花。

而落到他們的眼裏,隻有淒涼。

那垂垂掙紮的信念,終於在這一刻,轟然坍塌!

戰北烈抬起頭,赤紅的眸子望著那如血殘陽,盡管陽光已經不再刺眼,他卻依然有些頭暈目眩,伸出手遮住那血一般的顏色,這就是戰爭,殘酷的戰爭……

他該欣慰的,他守住了這座城足有十日之久,他該驚喜的,南韓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然而心裏仿佛空了一塊的悲涼,滿滿的傾注了他的整顆心神。

他不由得想起了初上戰場的那一年,隻有十五歲的少年,滿心躊躇壯誌,心中的信念便是保衛百姓,統一五國,讓天下間再也沒有戰亂,讓百姓安樂富足的生活。到如今已經十一年,看多了生死,看多了戰場上的伏屍百萬,他很慶幸,直到現在這個信念從未改變,夕陽西下,之後也許要經曆茫茫無盡的黑夜,然而黑夜過去,他相信,總會見到曙光。

大掌上傳來一個柔軟的觸感,戰北烈低下頭去,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抓著他的手指。

“王爺叔叔,寶兒哥哥的娘親餓昏了,我也餓。”

望著孩子純淨的眸子,戰北烈微微笑起來,仿佛從這張稚嫩的小臉上,看見了某個小兔崽子張牙舞爪同他搶媳婦的場景,那一身白衣的女子浮現在腦海,唇角帶著清冽的笑。

她說:“活著。”

她說:“兩個月之內,我會回來!”

到今天,正正好兩個月了吧……

幹澀的唇角勾起,黑袍獵獵翻飛,他凝目望著一點一點落下地平線的夕陽。

“叔叔的媳婦,今夜一定會來!”

許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沙啞沉沉,然而卻是那麽的堅定。

帶著堅決帶著相信帶著毫不質疑的肯定,仿佛那就是他的信仰,即便夕陽已經馬上就要落下,天際已經開始變的昏暗,這信仰卻不曾有過絲毫的懷疑和改變。

百姓們不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他們望著那個城樓上屹立了十日之久的男人,無端的選擇了相信。

從進入昭城以來,他說的話不多,寥寥幾句卻全部都做到了,他說不會騷擾百姓,他說他們共在一座城就是自己人,他說隻要有他一日就一定竭力讓大家吃飽飯,他說即使吃不飽也會陪著大家挨餓……

他沒說過的也做到了,麵對多逾十倍的南韓大軍,他和大秦的一萬士兵,用生命保護了這座城!

如今他說,他的媳婦今夜一定會來……

他們信!

百姓們抱著手臂,在冷風中瑟瑟等候,他們顫抖著虛弱著,甚至不少已經餓的快要昏了過去,然而一雙雙眼睛卻始終死死的撐著,沒有原因沒有根據,他們相信這個男人!

城樓下的南韓軍也沒有再攻城,將領已死,剩下的大軍隻想等著看,想看看這大秦戰神堅定的信仰,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他們的信念崩塌了,他們迫切的需要一個結果,來印證那融入了心間的,取代了原本的信念的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皆瞧著遠方的地平線,瞧著那夕陽一點一點的落下去。

蒼茫的大地上,隻有風聲靜靜的吹著,天色越來越昏暗,這一切隻有短短的時間,然而此時卻變的那麽長,那麽長……

長空漸漸染上墨色,舉目而望唯有空蕩蕩的一片夜幕,絲絲紅霞的暈染中,似是連著心中的希望,亦隨著那隻剩下一絲絲夕陽的墜下,緩緩的湮滅……

忽然,若有若無的轟響從遠方傳來!

那夕陽沒入地平線下的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極遠處天盡頭出現的一個小點,由一點到一線,由一線到一麵,那是潮水一般的黑色戰甲,轟隆著劇烈的蹄聲,在方方落山的夕陽,最後的晚霞映襯下,揚起煙塵滾滾朝著這邊飛速移動。

一片茫茫黑色踏入了眾人的眼簾,蹄聲轟轟踏入了每一個百姓和南韓兵的心間,那一望無際的大軍上方,高舉著的一麵旗幟,張揚的迎風獵獵飄舞,像是在發出仰天的歡號:大秦戰神的信仰,來了!

在這一刻,在這最後一刻,挾著雷霆之勢呼號咆哮著,來了!

城樓上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

虛弱的歡呼聲匯聚在一起,直衝天際!

他們齊齊望向城樓上屹立著的黑衣男子,落下了無法掩飾的激動熱淚,歡呼合著嗚咽痛快的響起,百姓們抱成一團,放聲大哭。

直到現在,才是真正正正的,看見了生的希望!

老天沒放棄他們,哪怕是南韓拋棄了他們,還有大秦,有大秦戰神,堅定的和他們同生共死,為他們遮風擋雨。

戰北烈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狂風呼嘯中,墨發亂舞,黑袍翻飛,充滿了血絲的鷹眸,一眨不眨的眺望著茫茫大軍前,那一個帶著曙光而來的白衣女子,望著她遠遠的模糊到看不清的眉眼,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柳葉眉,芙蓉麵,下巴微微仰起傲然的弧度,櫻唇勾著的清冽的笑,鳳眸中一點清亮,亦是在一眨不眨的遙遙凝視著他!

四目穿透過遙遠的距離,於漫漫夜空中交匯凝聚在一起,他們的視線膠著著,糾纏著,傳遞著,訴不盡的愛戀,說不完的相思……

還有那深深的,早已經鐫刻在了心裏,永不動搖的信任!

近了,更近了……

冷夏策馬揚鞭,一騎如飛衝到城門下,忽然,猛的停住。

她不可置信的望著城樓矗立的男人,兩月不見,他瘦了,也憔悴了。眼圈青黑血絲遍布,下巴上一圈淩亂的胡渣,唯有那雙眼睛,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眸子,還似從前那般含著俾睨天下的霸道,唯我獨尊的桀驁!

那是她的男人啊!

一滴眼淚悄然滑下,淚眼朦朧中,她看到那男人自城樓上霍然飛下,墨發飛揚,黑袍鼓蕩,衣袂袍角隨風翻飛,在長風中如一隻展翅翱翔的蒼鷹,挺著任是暴風驟雨也折不彎的脊梁,頂天立地!

猛的,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堅如磐石的胸膛,結實寬闊的臂膀,鐵血氣息倏地包圍了她!

力道之大,似是要把她揉入身體裏,揉進他的骨血……

冷夏埋在他的懷裏,深深的用力呼吸,呼吸著獨屬於戰北烈的味道,任熱淚一行一行無聲的滑落,順著他的衣襟暈散開去,滾燙如火。

猛的,雙肩被人攥住撤離了懷抱,一張冰涼的唇驟然覆了上來!

狠狠的!

戰北烈狠狠的碾壓著她的唇,將所有的思念擔憂盡數發泄,他知道,一個多月前,這個女人定然遇到了危機,那危機說不準幾乎要喪命,他的感覺不會有錯,那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讓他寢食難安憂心如焚,如今終於見到她了,完好無損的她,他的一顆心才終於平平穩穩的落了下來。

曾經兩人也曾分開過一段時間,卻完全不像這次,似乎分離了一個世紀之久。

一方深入漫漫無際危險遍布的沙漠……

一方孤軍潛入敵國兵馬遍布的腹地……

兩人無時無刻不在為對方擔憂著,這徹骨的思念憂心,如今通通發泄在這一個吻裏,深深的吮吸撕咬,似野獸一般的激情淋漓盡致的釋放著。

昭城城樓下,這一男一女相擁深吻,將周遭無數的百姓大軍盡數當成了背景,然而所有的人,盡都靜靜的望著他們,唇角含著祝福的笑容,淚眼模糊。

這樣的一雙愛侶,情感動天。

一個吻良久良久結束,雙唇緩緩的分開,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唇角一勾,轉向了一邊呆立著的南韓軍。

大秦的軍隊趕來了,代表了什麽自不用說,嘉興城破!

此時他們看著相攜而立的那一對夫妻,再看看後方滾滾而來的大秦軍隊,眼中的情緒極為複雜,幾分掙紮,幾分惶惶,幾分恐懼,幾分釋然……

戰北烈摟著冷夏的肩頭,以內力將嗓音逼的極遠:“嘉興城已經破了,投降不殺!”

投降不殺!

對於如今剩下的這些南韓士兵來說,心裏早已經有了動搖,早在秦軍到來之前就已經停止了攻城,幾乎沒有過多的考慮,他們紛紛蹲下身子,以實際行動做出了選擇。

昭城內一片歡呼雷動,經過這共患難的十天,這個城裏的百姓們已經真正的把自己當成了大秦的人,他們看著城下的那雙男女,一個個齊聲高呼著:“王爺萬歲!”

“王妃萬歲!”

這呐喊越來越響,越來越齊。

連帶著大秦的士兵們,也跟著歡呼起來,那其中包含著的發自內心的崇敬愛戴,如海浪奔騰呼嘯著直衝天際!

“王爺萬歲!”

花千甩著帕子一臉激動,一蹦一跳的跟著不住的呐喊:“王妃萬歲!”

他一愣,轉向身邊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如雷一般的歡呼中,笑眯眯湊上去:“怎麽了?誰欺負咱們可愛的小十七了?”

某小孩豎著腳尖畫圈圈,小腦袋上飄著一朵烏雲,咕咕噥噥碎碎念:“都忘了十七了忘了十七了忘了十七了……”

粉嫩嫩的兩腮鼓的像個包子,忽然,一聲響亮的笑語從前方傳來。

“小兔崽子,還不過來!”

小鷹眸立馬亮晶晶,某小孩一抬頭,看見和他一模一樣大一號的親爹,揚起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撒開兩隻小短腿,得得瑟瑟的猛衝上去!

戰北烈這會兒才算是圓滿了,視若生命的兩個人都在身邊,媳婦和兒子,還有母獅子肚子裏那小小的閨女,一家四口在一起,沒有什麽比這更好。

棱角分明的唇緩緩的勾起,看著兒子那小小的身影,朝著他跑啊跑,跑啊跑……

花姑娘看的不住拿帕子擦眼角,感動:“奴家要哭了,要哭……呃?”

砰!

一聲巨響。

花姑娘狹長的眸子瞬間瞪大,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耳邊的歡呼呐喊一下子盡數消失,所有人都大張著嘴,保持著方才歡呼的姿勢,眼皮子不斷的**著,一臉見了鬼的望著城樓下。

隻見十日未合眼,多日沒吃飯的虛弱的大秦戰神,被某個小孩樂顛顛的一個熊抱……

給撞暈了。

大秦戰神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後腦勺一鼓一鼓的疼,身上坐著一臉傻乎乎的戰十七,迷迷糊糊中,他唯一的一個想法就是:這小兔崽子,果然跟老子犯衝!

戰北烈這一暈,哦不,是一睡,就足足睡了有兩日之久。

冷夏一直不離床邊,親力親為的照顧著,也是從狂風三人的口中,才得知這個男人,這十日來的情況,尤其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竟然就沒好好的睡上一覺。

聽那日子,可不正是她在崎蘭荒漠上,遇見沙漠風暴的時候!

手指在男人平滑的額頭上輕撫著,心尖兒既是酸澀又是甜蜜,這兩天兩夜來,她給戰北烈喂了點稀粥,輕手輕腳的刮了胡子,唔,還順便給他洗了個澡,他竟是疲乏的毫無知覺,一直沒醒。

此時的麵色已經好了很多,黑眼圈散去,熟睡中眉頭也舒展了開。

忽然,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他醒了。

戰北烈睜開眼睛,眼中還有幾分孩子氣的迷茫,一眼瞧見她,眉眼立馬彎了起來,笑道:“什麽時辰了?”

冷夏看了看天色,去桌邊取來隨時溫著的粥,“唔,快中午了,你睡了兩天,我給你喂了少許的稀粥,餓了太久還是要吃點清淡的,讓腸胃適應適應。”

鷹眸彎成個月牙,戰北烈朝裏麵移了移,拍了拍床榻,示意冷夏坐上來,撒嬌:“你喂我吃。”

望天,翻白眼,這男人!

腹誹歸腹誹,一眼瞧見某隻熟悉的大型流浪犬小眼神兒,還是無奈妥協了。

她側坐著,舀了一勺喂進戰北烈的嘴裏,某個男人立馬滿足的眯起眼睛,活躍的如快渴死的麥苗,一瞬間得到了清水,渾身都歡實的得意舒爽外加傲嬌,瞧著那滿足的模樣,仿佛吃到嘴裏的不是稀粥……

是什麽?

龍肉也就這德行了吧!

一碗稀粥戰北烈吃的歡實,冷夏瞧著也喂的開心,一時半刻便吃了個幹幹淨淨。

待她把碗放回桌上,某男咂了咂嘴,問道:“媳婦,昭城的百姓……”

雖然按照他的想法,母獅子和蕭將軍辦事都是利落妥帖的很,尤其愛護百姓不會比他少一分,必定早早的就安排好一切,不過不親自問一問,始終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冷夏回返來,手腳並用的爬上床,依偎在他肩頭。

點頭道:“唔,已經安排好了,每家都分到了米糧,進城的當天百姓就喝上了熱騰騰的粥,第二天,就按照每家每戶的人數,領了自家的份額。”

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將頭全部埋進他頸窩裏,她滿意的閉上眼睛,又道:“關於南韓的士兵,就交給義父處理了,收編進軍隊裏,相信這些他很有經驗,我沒過問。”

戰北烈點點頭,摟住她的手臂緊了緊,還想問點什麽,就見他媳婦的呼吸已經變的綿長,睡著了。

他一個月來沒有好好的休息,冷夏又何嚐不是,在找到寶藏後先在西衛采購了大批的糧草和棉衣,還有吩咐西衛的官員訂購兵器等等,然後不眠不休的朝著大秦趕來,滿心滿眼就是給戰北烈和大秦的戰士們送糧,一絲的時間都不敢耽誤。

一路到了嘉興城,和蕭振乾一起指揮攻城,破開了城門又再朝著昭城飛奔,可以說,這一路上比起戰北烈,她也沒舒服上多少,這會兒總算戰北烈也醒了,她的擔憂不翼而飛,終於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

腦中一轉,戰北烈就猜到媳婦這一路上,應該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在她額頭印下心疼的一吻,複又繼續摟著媳婦,補眠。

夫妻兩人相擁而眠,又再睡了有一整日的時間,冷夏才悠悠轉醒。

睜開眼,正瞧見戰北烈一眨不眨望著她的目光,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身上酸疼的像被什麽碾過,她迎上去“吧唧”啄了他唇角一下,笑眯眯揉著他的肩頭:“辛苦了!”

從她睡著前到現在,這男人的姿勢一丁點都沒變,不用想也知道,是怕吵醒她,一直忍著呢!

戰北烈神色一振,嚴肅答:“為媳婦服務!”

冷夏想了想,一日一夜不動彈,估計腿腳胳膊都麻的很,一骨碌爬起來,準備賢惠賢惠給他按摩一下。

“媳婦!”

驚天動地的尖叫傳來,某男一個鯉魚打挺,“咻”的躥了起來!

一把抱住她,激動:“胎氣啊!”

這麽一說,又想到了她策馬到城下的情形,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他顫巍巍問:“咱們的閨女,這麽顛簸也沒事?媳婦啊……”

“那裏麵要是個枕頭,你就拿出來吧,我……”他吞了吞口水,鷹眸朝著那八個多月的肚子瞄啊瞄,抖著嘴皮子:“我挺得住!”

呸!

冷夏啐了他一臉,這烏鴉嘴!

她瞪眼:“什麽枕頭,咱的娃活蹦亂跳著呢!”

戰北烈也瞪眼,不過不是氣的是驚的,直接語無倫次:“這麽個折騰法,還活著?”

這話說的,冷夏又想呸他了,連連翻了兩個白眼,把某個男人哆哆嗦嗦的手抓過來,撫摸上她高高鼓起的軟綿綿的肚子,點頭鄭重道:“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咱的娃!”

手下的觸感溫熱,隱隱有著強有力的跳動。

戰北烈眯著眼睛,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兩排鋥亮的大牙明晃晃的閃著光:“不愧是老子的閨女!”

冷夏稀奇:“又跟你有關係?”

戰北烈怒了:“那當然!俗語有雲,虎父無犬女;俗語又雲,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閨女會……咳咳……”

冷夏想了想,倒是覺得還挺有道理,“大概就是遺傳學和基因的問題吧!”

“雞什麽?”戰北烈眨巴眨巴眼,驚歎:“媳婦啊……”

“唔?”

“你那個世界裏的雞,真是強大到無所不能啊!”

冷夏打消了跟古代土老帽研究現代科學的問題,轉而繼續研究她的肚子,亦是驚歎:“說起來,咱們的娃倒真是彪悍的很,沙漠風暴那麽高強度的大逃亡,竟然也沒事。”

戰北烈的俊臉,瞬間一變!

挑起了劍一樣的眉毛,他壓抑著心頭竄起的怒火,慢悠悠的問了句:“唔?”

冷夏還沉浸在寶寶的強悍上,順著說:“後來埋進了流沙裏,也沒事。”

“是麽……”

“嗯,我還以為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醒來之後,大家都落在了一個地洞裏,那個時候身上的包袱已經在逃跑的時候,不見了,沒有食物和水,花千和拓跋戎又受了輕傷,沒想到寶寶卻一點事都沒有,順著地洞透進的光亮,一路尋找出路,反而因禍得福,找到了埋寶藏的地宮。”

“真的啊……”

“地宮裏倒是沒有上次北燕皇陵來的驚險,不過是一些奇門遁甲之術,不過好在有老頑童在,這些他都是在行的,一路上倒也是有驚無險。”

“原來如此……”

冷夏不由得回想起,她們曆經幾道關卡,最終終於找到的芙城寶藏,當時的表情隻有一個字能形容:傻!

兩個字:傻眼!

上輩子作為殺手之王,她賺的錢那也是多不勝數的,這輩子的身份更不是個沒見過世麵的,然而乍一看見滿滿一殿的金子,依舊覺得有些接受不能,寶藏中其他別的比如翡翠瑪瑙,那是一概沒有,有的隻是金子,映入眼簾大片大片金晃晃一望無際的金子!

“芙城果真是富可敵國,你沒看到那個場麵,絕對比我們所有人想象中的,還要有錢!”

冷夏還咂著嘴巴感歎著,為這次尋找到的芙城寶藏,總結了一句。

忽然,她眨巴眨巴眼,分明感覺到……

身邊的氣息已經不太對了!

她一個激靈醒轉過來,心下暗暗叫了一聲糟,果然看見了某隻大型流浪犬,不知道什麽時候變身了大尾巴狼,那臉估計是她每說一句就黑上一層,這會兒簡直比鍋盔還烏漆抹黑,惡狠狠的磨著牙。

冷夏咬掉自己舌頭的心都有。

戰北烈瞪著她,恨不得劈了麵前這女人!

沙漠風暴,流沙,挨餓,奇門遁甲……這些他隻聽著就驚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可是這個女人,竟然敢經曆了這麽多,要不是說漏了,很明顯,她還準備瞞著!

該死的沙漠風暴,該死的流沙!

他的預感果然一丁點都沒錯,他差點就失去了母獅子,差點失去了小兔崽子!

戰北烈的心,仿佛被什麽絞住,一抽一抽的疼,她冒險,尋找寶藏,這些都是為了誰,戰北烈怎麽會不清楚,母獅子本也不是貪戀權勢的人,更不是嗜錢如命的人,不論做西衛的女皇,還是這六年來為了大秦所做的一切,盡都是為了他,為了他一統五國,讓天下百姓安樂富足的信念。

他不生母獅子的氣,卻生自己的氣。

鳳眸悄悄的朝著他瞄了瞄,冷夏捂住肚子,做柔弱狀。

效果立竿見影,大秦戰神一驚,立馬彈起來,那速度那高度甚至讓冷夏以為他屁股底下裝了個彈簧,她弱弱的捂著肚子,可憐巴巴:“我肚子不怎麽舒服,可能是餓了?”

某男將她從上到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檢查了一遍之後,驚問:“媳婦,真沒事?”

冷夏應了一聲,她自然不是怕戰北烈興師問罪,而是怕他自責。

眼中一絲小奸詐閃過,她吩咐:“沒事,應該就是餓了,不如你去給我端一碗粥來?”

鷹眸一閃,戰北烈再觀察了媳婦的麵色一番,唇角微微的勾起,總算放了心。

“媳婦,等著!”

某男屁顛屁顛的爬下床,鄭重的穿好了鞋子,莊嚴的出了房門,表情嚴肅的去廚房,辦這件神聖的事!

大秦戰神在床上睡了兩日,自然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方一出了這臨時住所的院子,就被狂風告知,府外圍滿了百姓,已經等了有兩天了。

雖然知道他媳婦可能根本不餓,還是吩咐狂風給冷夏送去一碗粥,自己則拐了個彎朝著大門走去。

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依舊被門口圍著的百姓給驚住了。

黑壓壓一片望之不盡的百姓,自備小馬紮,整齊有序的坐在門外的大街上,整整拍了幾條長街,那場麵,壯觀非凡!

一見戰北烈走出來,他們齊齊衝上來,二話不說跪到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砰!砰!砰!

數萬人一齊磕的響頭,那聲響自是驚天動地。

戰北烈受了這一禮,關鍵是躲也躲不出去。

三個響頭過後,一方台子被幾個青年抬了上來,百姓們推舉出了一個老嫗,顫巍巍的走上前來,在所有人亮晶晶的目光中,指著台子上疊的整整齊齊如豆腐塊沒有分毫褶皺的被子,布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

“王爺啊!這是鄉親們的一點心意,咱們沒有什麽名貴的東西能送給王爺,王爺的大恩大德咱們永遠也償還不了,隻每一家每一戶都貢獻出了一塊布,咱們一針一線連夜趕製,親手縫起來了這麽一條百家被,願王妃肚子裏的孩子,福氣連綿,一生福祿安康!”

“願王妃肚子裏的孩子,福氣連綿,一生福祿安康!”

一雙雙的眼睛,質樸淳厚,戰北烈從其內看出了真心,看出了真誠,看出了百姓們一顆顆如赤子樣的心。

有的時候,百姓們很傻,上位者幾句話便能挑唆的他們是非不分,比如花千的那件事,一張皇榜便讓他們相信,花國舅是賣國賊。可是從另一個方麵來看,這何嚐不是質樸的表現,他們知足常樂,隻願有一個沒有戰亂沒有硝煙的生活,甚至這生活都不需要富裕,一家幾口安安樂樂即可。

他們敢愛敢恨,愛一個人恨不得挖空了心思對他好,而最終也隻能用最樸實的方法來回報。

此時,戰北烈站在這一雙雙期待的眼睛下,望著一張張淳樸緊張到令人發笑的臉,看著台子上那手工精細的百家被,平平整整明顯是被人一路上仔仔細細將褶皺給抹平。他的眼睛微微酸澀,鄭重道:“多謝大家,我和內子都會珍惜這份心意,孩子也會喜歡的!”

在心裏,戰北烈想,他的信念……

為之奮鬥了十一年的信念,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