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六)盟主是怎樣煉成的

這是一個很適合隱居的地方,氣候溫和,草木繁盛,安靜而美麗。走過一片紅楓樹林,臨湖而建的兩座墳丘,緊緊並列靠在一起。

安娜低頭,一字字讀出石碑上刻著的人名。

左丘容成俯身,將采下的兩束鮮花分別放在兩座墓碑之前。

望著石碑上的兩個人名,安娜想起了原劇情節,劇中隻說了這兩人的背叛,卻沒有說他們的下場,原來竟然在這裏長眠。

“容成哥哥,這兩個人是誰啊?”

“是我曾經的好友,和我的未婚妻。”

湖邊的微風吹拂起左丘容成的長發,輪椅上的男人靜靜坐在那兒,看起來安寧而溫和,表情沉靜,眼神無波。

“他們暗地相愛著,相約一起背叛了我。當年你在橋洞下發現我的時候,正是我狼狽從他們手裏逃出來的時候,我的雙腳,也是被我的好朋友斬斷的。”

安娜沉默著不說話,這些她通過原劇都知道了,但卻不知道左丘容成究竟想說什麽,便蹲下來,靠在他的腿邊,靜靜地伸手握住他微涼的雙手。

“從雲端跌落到泥裏,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去死,我心中始終有一個信念,有朝一日等我有了力量,必要這二人將我當年的痛苦加倍還來!”

“你當然能成功的,”安娜問道,“但你現在並不恨他們了,是嗎?不然為什麽把他們埋在這麽漂亮的地方,還為他們獻花呢?”

左丘容成低眸,伸手輕揉她的發心,歎道:“有的時候,覺得你太聰穎了點,用心太過,未必是好事。”

“我一拿下夜哭城主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勒令我的人去毀掉他們的一切,名聲、地位、榮譽、財富,最後將他們帶回,我要親自毀滅他們的身體。”

“可是當我再次看見這兩個人,拔劍要殺掉他們的那一刻,看著他們恐懼至極的眼神,突然覺得很無聊。”

“這時候我才發現,當年的那個信念,早已不是我支撐著走下去的動力。這兩人的一切毀了我的過去,也造就了我的如今,他們的死活其實對我來說已並不要緊。”

安娜仰臉問道:“那容成哥哥現在的信念是什麽?”

男人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為她捋開垂落的發絲,淡淡一笑:“我要這個江湖遵照我定下的規則運轉。”

“人的一生那麽短,我願待我百年之後,還能為天下留下一點東西,隻要是一點改變,足矣。”

“我會幫你的,容成哥哥,”安娜將頭靠在他的膝上,頓了片刻,又道,“可是你還是殺了他們,為什麽?”

“因為我憎恨背叛。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想辦法殺了我、毀了我,卻不能對我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不討厭小人,卻討厭偽君子。”

安娜靜默片刻。

左丘容成絕不會無緣無故帶她來某個地方,無緣無故地和她說這些話。

“我知道了,容成哥哥,”安娜握住他的手,仰頭注視著他的眼,“西域的任務我會好好完成的,我以生命發誓。”

左丘容成微笑道:“我明白,你一向是個好姑娘。”

安娜很清楚,這次的西域之行勢在必行,這是左丘容成收留她的唯一目的。雖然這三年她一直努力扮演貼心小棉襖的角色,有機會就在他麵前刷存在感,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換得他的心軟。

啊啊,這種以改變世界為己任的男人真的好難攻略啊!

躺在散發著惡臭的奴隸囚車中,戈壁灘上刮起黃沙,安娜伏在囚車上,默默在心底為自己擦了一把辛酸淚。據夜哭城的情報探子報告,三教的人會在今天,在此地舉行一次共同的祭祀儀式,她作為被販賣的奴隸之一,跟隨奴隸販子經過這裏。

按照預定情節,奴隸販子不慎闖入祭祀聖地,被抓起來,三教的長老發現了囚車中的她,紛紛驚呼“祭祀起作用了!是聖女!聖女駕臨!”

這三大教派在百年前是一家,後來即便分開,也共同遵循著聖女和大祭司共同治教的規定。隻是自三十五年前一場內鬥,教中身負純正聖女血脈的女子已經極少,到了二十六年前,竟隻剩兩位。而其中一位聖女居然偷偷逃走,從此不見蹤影,尋人不見。

而唯一一位聖女,隻能負責和三教的大祭司共同掌管三教,可惜她也在三年前病逝。

碧綠雙眸,烏黑長發,潔白細膩的肌膚,是所有聖女共同的外貌特征。此外每個聖女的身上都會有形似蓮花的胎記,天生帶來,是神的賜福。

安娜的“胎記”在胸口正中,西域的衣衫單薄,抬眼望去,胸口的蓮花再顯眼不過。這是夜哭城裏的刺青師傅特地為她“精心”打造的,方便三教的人辨識。

被這三教的長老痛哭流涕地抬回教壇的時候,安娜猶覺得怪怪的,仿佛自己成了邪/教領袖。

本來也是,這種必須保持聖女血統純正、聖女隻能和規定的男人生子、聖女有為自己的教獻出一切的嚴苛規定,違反人性,遲早是要滅掉的。

而在遙遠的江南之南,一道密令已被夜哭城主握在手上,上麵正是探子的報告:“安娜已成功潛入。”

男人蒼白的手指在“安娜”兩個字上無意識輕撫片刻,隨即將這道密令按下,以火焚燒。

自安娜被西域三教正式奉為聖女的那一刻起,夜哭城針對西域的行動也悄悄展開,無數的探子和各種才能的人手被派入西域,或者潛伏在民間,或者進入這三教和西域貴族的宮殿當值。

與此同時,中原有將近一半的武林正道聯合起來,對日漸勢大的夜哭城展開清剿行動。五大護法曾就這一事擔憂地問過左丘容成,但他竟搖頭笑笑,漫不經心地回答:“名門正派,各懷鬼胎。”

三個月之後,這次史上最盛大的正道聯合,就在莫名其妙的猜疑和爭執中,被默默地內部消解掉,最終歸於無形。

而西域那邊,安娜亦傳信回來,她已取得三教長老的信任,正著手與三位大祭司一起將三教重新整合,成為一教。

這一步也是左丘容成事先為她布置好的計劃,這一步成功,下一步就是除去各大長老和大祭司,令安娜成為教中唯一的權威和神一樣的存在。

再然後便是夜哭城和西域聖教的友好聯合,單方麵滲透了。

“安娜做得很好呢。”水護法奉上最新寄來的密信,含笑對夜哭城主道。

左丘容成接過火漆密封完好的密信,淡笑道:“哦?何以見得?此信還未拆封,你怎得知?”

水護法柔柔一笑:“信雖未拆,可是隨信一起來的小匣子我可是看見了,又是西域那邊獨有的靈丹妙藥,效用對您的身體和武功都很有好處。安娜寄來的藥物一次比一次神秘傳奇,這不是正說明她的勢力在上升嗎?”

左丘容成側頭,望向樓外的青山城郭,默了片刻,方才低低道:“她確實從未讓人失望。”

水護法沒有聽清,便問:“主上,您說什麽?”

左丘容成回首微笑:“我在說,你和火護法的好事應該近了。夜哭城安靜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辦一場喜事來熱鬧一下。”

“呀!”一貫性子沉穩圓滑的水護法居然驚叫一聲,雙頰微紅:“主上莫要胡說!屬下、屬下告退了!”

望著他座下第三大護法難得如此狼狽逃離的身影,左丘容成淡淡笑了笑,隨即笑容很快沉寂下去。

他又一次望向樓外的青山,繚繞的雲霧。

那是向西的方向,這裏隔西域很遠很遠,以他的目力也看不見什麽,唯有日複一日的青山連綿。

又是一年過去,安娜已走了近三年時間。沒有安娜的夜哭城,似乎特別安靜,安靜得無聊,越來越平靜如死水的江湖也令他漸感無趣,好似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明明以前也是那樣過來的。

那個總愛黏在他身邊的小姑娘一度讓他覺得吵鬧,可是當習慣了她的存在和陪伴後,當她再次離開,會有悵然若失的感覺。

就好像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不見了,卻又無處找尋。明明曾經並不重視,但一旦丟失,卻越來越想找回。

不知道安娜現在長成什麽樣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該和三年前相比有很大的變化吧。

左丘容成靠在椅背上,輕輕閉起雙眼,想象著她如今的模樣,卻怎麽也想象不出來。這不由得令夜哭城主微微有些懊惱,心道,該在下一次給她的密令中,讓她附上一副自己的肖像畫才對。

下章應該完結這故事,腫麽覺得越寫越壓抑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