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

自此,曆來寡言的詹某人在胡一下心中取得了裏程碑式的進步——他竟然一口氣能說怎麽多話?要知道平時他連訓員工都懶得多說半個字,從來都是下命令,被完成,完成不了?直接炒人。

陷入兩難的周女士權衡了半晌,有些不甘地瞅了瞅電話機,有些無奈又有些期待地瞅了瞅詹亦楊,這才帶著滿滿的歉疚走到胡一下麵前,語重心長地拉過胡一下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裏,安慰似的拍了又拍。

“一下啊,你也知道,我特別喜歡小孩子,可惜自己生的這個……”說著不忘帶點嫌棄的瞥一瞥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詹亦楊,“……從小就老成的很,我這個做媽的,可從沒享受過小孩子向我撒嬌、撒潑的待遇,我想操心都插不上手,哎!”

胡一下立馬感同身受地狂點頭,被詹亦楊一瞪,才趕忙恢複正經,聽周女士繼續道:“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好媳婦兒,現在就指望你咯,不管是孫子還是孫女,最好都像你,惹人疼……就是委屈你了,連個婚禮都沒法立刻給你,不過!等你們有空了,我一定補一個更盛大的。你嫁過來就等於是我女兒了,大楊楊要是敢欺負你,一定要來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胡一下還是第一次聽周女士說得這麽正經八百,頓時有種“家中我最大”的唯我獨尊感,得意洋洋地瞅瞅詹亦楊,擠眉弄眼地試圖傳達一個信息:

看到了吧,我有多重要!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有多高!千萬不要羨慕我哦!

遭到婆媳二人共同鄙視的詹亦楊現在能做什麽?

沉默?

不,他在思忖片刻後,無聲地走近這個正忙著自鳴得意的女人,輕巧但不由分說地攬緊她的肩。

胡一下被他按住的那邊肩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僵,扭頭看看這個把凶神惡煞全藏在那一星一點的目光裏的男人,頓時心生膽寒,趨利避害的本能令咱們這位新婚少婦悄無聲息地斂去狗腿地笑起來,轉回去看看周女士,態度堅決的表明立場:“您放心吧,詹亦楊他對我很好的,不會欺負我的。”

這個答案他顯然比較滿意,因為胡一下明顯感覺到他放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力道輕了很多。周女士對這答案似乎也挺滿意,原來自己兒子也有溫柔的一麵,還那麽會疼人,她這個做媽的,實在是倍感欣慰。

三人之中內心最糾結的,非胡一下莫屬,有了老公沒了人權,她往後的日子該有多水深火熱?胡一下四十五度角仰望虛空,心中默默流下兩行血淚。

在周女士炒糊了幾個菜而保姆及時補救之後,晚飯正式上桌,蜜汁烤排骨,蒸魷魚,瓤鴛鴦蟹,薑蔥生蠔,白灼菜心,芝麻奶黃包,芒果糯米糍……明明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胡一下鬧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味同嚼蠟,或許、可能、大概——

是因為周女士隻招呼了一句:“一下啊,這可是專門請教了粵菜大廚之後做出來的,你嚐嚐看和不和你胃口。”之後便忙著聯絡旅行社詢問蜜月旅行線路。

隻聽周女士緊握聽筒,一本正經:“新婚夫婦旅行回來以後妻子懷孕最多的線路是哪條?”

“歐洲啊?哦那太遠了,旅途這麽奔波,怕他們到時候都有心無力了。”

周女士問的問題有多讓人臉紅心跳、無地自容,胡一下恨不得扒條地縫鑽進去,求救的目光投向詹亦楊,被他毫不留情地無視掉。他雖然還是那張表情缺失的臉,但明顯正聽得津津有味,甚至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語:“熱帶不錯,熱情似火,激情燃燒。”

那邊廂,周女士聽了接線員的一番介紹,眼睛一亮:“熱帶?熱帶好熱帶好,熱情似火,激情燃燒……”

胡一下囧。果然是母子倆……

“除了馬爾代夫還有哪幾個地方?我問問我媳婦兒意見,看看她想去哪兒。”

周女士說著便湊了過來,胡一下正囧囧有神地發著呆,詹亦楊的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胡一下一驚,抬頭,放大了的周女士的臉“啪”地一下就糊到了她眼前。

“媳婦兒,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我想要回到半天之前,打死我我都絕對不在假洋妞的訂婚宴上喝酒!

胡一下內心翻湧,無法作答,隻能歎,一切都回不去了……

顯然她的絕望和欲哭無淚也被周女士無視掉了,周女士一邊用期待得幾乎沁出水來的目光巴巴兒地等著胡一下的回答,一邊滿懷優越感的感慨:“方家這次訂婚宴搞砸了,方舟他媽媽估計得氣得半死,以前淨拿我家大楊楊這麽多年都單身這事兒刺激我,現在自個兒栽坑裏了吧,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一身貴婦打扮的小老太太幸災樂禍起來,看著讓人覺得特別違和,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小老太太真是可愛,被感染著沒心沒肺笑起來。胡一下剛從此番違和感中找到平衡點,突然,生生僵住——

搞砸?

訂婚宴搞砸了?

方家的訂婚宴搞砸了?

胡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對麵的詹亦楊,他低頭喝湯,跟沒聽見似的。胡一下也伸腳想要踢踢他,悲劇的是自己腳不夠長,踢不到……

再試著踢一踢,還是踢不到,胡一下默默安慰自己,不是因為自己腿短,而是這桌子太寬了。

好不容易等到周女士又去煲電話粥了,胡一下趕緊竄到對麵去。詹亦楊剛夾了一塊排骨還沒來得及往嘴裏送,她突然捧過他的臉:“怎麽回事?”

他像是不明白她的話似的,沒有做聲,胡一下的眼睛狐疑地一眯,“從實招來,方舟的訂婚宴為什麽會搞砸了?”

他的臉色終於有所動容,卻不是為她解疑答惑,而是繼續低頭吃東西,這廝明顯是在逃避問題,胡一下頓時感受到一種抓住對方小辮子的狂喜,不由分說地一把捏住他下巴——

“該不會是……”胡一下沒繼續說下去,隻十分意味深長地把眉梢一挑、尾音一揚,“……嗯?”

胡一下這動作無比大爺,詹亦楊生生一怔。

看到他眼裏露出的那一抹近乎膽怯的光,胡一下頓時有了一種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這男人突然愣住是因為被自己的王霸之氣震給懾住了。

自己捏著他下巴的手頓時成了權勢與力量的象征,胡一下自然是越捏越緊,連瞅著他的眼神也更加放肆了:“該不會是我喝醉了以後大鬧現場,把你和假洋妞的醜事都抖了出來吧?”

“……”

“然後方舟一氣之下就宣布訂婚宴取消,順便和你這渣渣斷交?”

這女人越說越起勁,幾乎快要眉飛色舞起來,詹亦楊嘴角抽了抽,剛努力克製住,又是不自覺地一抽,終於,他那引以為傲的自製力被這女人得瑟無比的小模樣擊了個粉碎,詹亦楊突然就把筷子上的那塊排骨塞進她的嘴裏。

片刻後詹亦楊意識到,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讓這女人徹底安靜,那真是大錯特錯,胡一下絲毫沒被噎著,反而歡快地把排骨拿在手上啃起來,她一掃之前的食不下咽,吃得格外歡快,也格外得意:“一看你這逃避的小眼神兒我就知道我猜對了。”

他麵色陡然陰狠起來,眼神也瞬間變得淩厲,啃排骨啃得正歡的胡一下被他這樣盯著,漸漸害怕起來,心髒跟隨他的瞳孔緊縮了起來似的。

她慢慢地把啃得還剩一半的排骨放下了,正襟危坐起來。

“你倒是說說,我跟她到底有什麽醜事?”

詹亦楊邊說邊抽了張紙巾幫她擦掉嘴角的醬汁,麵無表情但動作溫和,胡一下隻覺得他這隻手會隨時都可能扔了紙巾,直接掐她脖子。

不怕死的性子衝上腦門:“你們之間的醜事多了去了……”

剛衝上腦門的勇氣瞬間就被他陰陰的一瞪給瞪回了原形,胡一下倏地耷拉下腦袋作懺悔狀,改口道:“……好吧我錯了。”

“那你說說看,你具體錯在哪兒了。”

胡一下低著頭,誇張的咬牙切齒著:我壓根就沒覺得自己錯了呀!這都是被你的淫威逼的!

詹亦楊扣住她下巴把她的臉扳起來,胡一下始料未及,整張臉還定格在某個異常齜牙咧嘴的表情上,詹亦楊看著這樣的她,眉心微微一皺,胡一下趕緊整理表情。

“第一,你不該懷疑自己的丈夫;第二,就算你懷疑,可你一點也不……嫉妒麽?”

胡一下可從沒見他表露過這樣的神情,不滿?期待?似乎還有點可憐,被他這樣盯著,胡一下小小地心虛了一下,趕忙仔細回想,嫉妒?這個,真沒有。

“我……其實,貌似也嫉妒過一兩回。”女人撒謊,眼都不帶眨的。

“什麽時候?”

胡一下快要被他逼問的吐血了,“就是上次……上次……”

她沒說下去,一是因為道行太低實在胡扯不下去了,二是因為,她明顯感覺到有一股詭異的氣場逼近了他們。

胡一下扭頭向著這股氣場的源頭看去,隻見周女士站在一旁,正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救星啊!胡一下眨巴著雙眼感激萬分地看向周女士,可周女士顯然會錯意了,再瞅了眼自己兒子扣在媳婦兒下巴上的那隻爪子,識趣地往後退,邊退還邊說:“你們聊你們聊,我回房打電話去,不打攪你們!”

小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的很,轉眼溜得無影無蹤,這速度,連胡一下這個偷溜達人都要甘拜下風。被留下來獨自麵對黑麵神的胡一下小心肝顫了兩顫,提氣,端住架子:“哎?不對啊!我們剛剛明明談的是訂婚宴的事,怎麽突然扯到嫉妒不嫉妒這事兒上來了?”

詹亦楊一頓。

他可真是轉移話題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話題扯到了千裏之外,幸好她及時把話題扯了回來……胡一下長舒一口氣:“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訂婚宴取消的?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詹亦楊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你當時隻顧著喊‘我要在上麵,我要做大攻’,別的事哪還記得?”

在上麵……做大攻?

胡一下頓時滿頭黑線:“然,然後呢?”

他看著她的目光更加複雜了,“方舟說不打擾我們雅興,就把電話給掛了。”

“做大攻”一說,有很多種解釋不是?沒準自己想歪了呢?顏麵掃地的胡一下安慰自己,深吸口氣,強打起精神:“我們當時在做什麽?”

“你說呢?”

他的尾音不懷好意地上揚,胡一下看到他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頓時,她的腦袋“轟”地炸掉了似的。偏偏還有人要火上澆油——

“需不需要我為你詳細地描述一遍當時的情況?”

見這滿臉通紅的女人搖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詹亦楊點到即止,沒再繼續逗她。把她當時那副神誌不清但熱情如火的模樣妥善地保存在記憶的匣子裏,他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