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家中妻兒離開後,王五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家中。

他坐在僅有的**發了一會兒呆,似乎想起了什麽。

隨後起身走到做飯的灶台旁,一拳將灶台敲碎,從裏麵取出一個包裹得極為嚴實的巴掌大盒子。

裏麵並非兵器,而是一枚捉妖人令牌,旁邊還放著一顆妖丹。

這顆妖丹散發著白色光輝,其外還有淡淡霧氣籠罩,拿出之時,屋內甚至開始彌漫起淡淡的薄霧。

王五將令牌係在腰帶上,把妖丹放入懷裏。

接著,他又把地上的灰塵和石塊仔仔細細清理幹淨。

做完這一切後,王五走出家門,隨後將家門好好關上,並用一字鎖鎖上。

他雖然沒穿蓑衣,但雨也沒有打濕那帶著補丁的衣服,全被身上散發的真氣吹散。

王五走在通往小鎮裏有些泥濘的村道上,四周滿是濃霧。

有時迎麵遇見早起的村民跟他打招呼,王五也和往常一樣,隻是點點頭。

他走得很慢,就好像往常要去地裏幹活一般。

不多時,王五來到了小鎮,一同來到小鎮的還有無數道身影。

小鎮被大霧籠罩,能見度不足幾步之遙。

王五在郭長生經常拉曲的大槐樹下坐了下來。

他輕輕點頭,手指輕敲著腿,似乎在回味著那悠悠的曲聲。

這時,三道人影緩緩從濃霧中顯現,其中一人便是許武,還有一人是上了年紀的老者,另一名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他們腰間都掛著捉妖人令牌,手中的兵器暗暗發著光,看起來頗為不凡。

“怎麽坐在這裏了。”

“你果然來了。”王五眼皮一跳,這個向來帶著笑的漢子,此刻微微吃了一驚。

許武將一袋子銀兩丟在王五麵前,聽著掉在地上的聲音,便知裏麵的錢絕對不少。

許武嘴角帶著笑,淡淡說道:“找你可不容易!作為曾經的同僚,這些錢你拿走,東西交出來可以放過你。”

“錢有什麽意思呢。若是我要錢,不早就給你了。”

許武聽聞,麵容也不再帶著笑。

“還要像當初一樣?”

“憑這次帶來的人,取不走。”

“那便試一試。”

許武說著,取出劍指了指地上的錢袋。

“這些錢,就當我給你打棺材的錢。”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轟!”

一聲巨響,濃霧被猛地攪動。

王五,其實是霧影縣捉妖閣的捉妖人。

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還有一個稱號—“妖煞”。

他還在捉妖閣之時,捉妖令上的妖沒有一隻能夠逃過他的手掌。

上至接近凝丹後期,下至通智期,無論是好妖還是壞妖,死在他手上的不計其數。

閣裏的捉妖令沒了,他就去查看周邊縣的捉妖令,或者主動去尋妖來捉。

可以說,他不是在捉妖,就是在去捉妖的路上。

王五之所以能夠如此精準地捉妖,完全取決於他年輕時身邊的一個夥伴。

平常看起來是一隻狗,但那其實是一隻凝丹期卻不化人形的妖,霧狼。

他正是靠著狼妖敏銳的鼻子,才有了這般成就。

然而,在某一天。

捉妖閣要從王五和許武兩人之中選出新任捉妖閣閣主。

隨後,霧狼妖的捉妖令竟出現在了閣內。

唯一知道霧狼之事的隻有許武,王五曾經的好友。

王五瞬間明白了,是許武為了閣主之位背叛了他。

他放棄了競爭,帶著霧狼逃亡。

可又能逃到哪裏去呢?當妖選擇不化人形的時候,便再也無法改變容貌了。

霧狼為了讓王五好好生活下去,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並把妖丹送給了他。

王五將霧狼的屍體交了上去,帶著妖丹離開了捉妖閣。

可許武並不打算放過王五,因為他看中的,正是霧狼那具有尋妖能力的妖丹。

有了這個能力,找到帶有妖丹的妖便輕而易舉。

當王五躲了幾次追殺後,也終於明白,最好的朋友甚至還沒有身邊的妖可靠。

躲了幾年,王五來到了這霧元小鎮。

他娶妻生子,看著孩子慢慢長大,過著平靜且與世無爭的生活。

他開始明白,自己當初連好妖一起殺是錯誤。

他也終於懂得了為什麽自己在對一些妖動手的時候,那些人會極力哀求他。

因為那妖已然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和霧狼一樣。

.......

一陣春風輕柔拂過。

小鎮的濃霧緩緩散去,槐樹的容貌也逐漸顯現出來,一切仿佛夢境被撥開一般。

天空依舊陰霾,銀絲般的細雨依舊飄灑著。

等濃霧全部散盡,槐樹四周布滿了屍體。

王五踉踉蹌蹌地退回到槐樹旁,依著樹身慢慢滑坐在濕潤的泥土上。

他身上滿是刀劍造成的傷口,甚至還有抓痕,皮開肉綻。

雙拳之中甚至還有斷了的鐵片卡在骨縫裏,而最為致命的傷卻是貫穿胸膛的一劍。

“花非花,霧非霧。”

這時,有人感歎了一句。

王五抬起頭,視線已然被鮮血染紅。

郭長生坐在了經常拉曲的樹根上,對於四周滿是屍體的景象他絲毫不在意。

王五看見郭長生的捉妖人腰牌,愣了片刻。

“你...”

郭長生道:“妖煞,你的外號挺不錯。”

王五在晚上的時候,將事情向妻子全盤托出,而妻子又將此事告知了郭長生,拜托郭長生回來看看。

“我...妻女呢?”

“不用擔心,我的朋友會將她們安全送到縣裏。”

“是那隻狐妖嗎?”

“對。”

得知妻女安全的消息後,王五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抬頭望著血色的天空,任由雨水落在眼眸中。

王五多年來一直帶著霧狼的妖丹,其體內早就有了妖丹的氣息。

當他看見江楓月的第一眼時,便已然明白。

那個拉曲的瞎子和他一樣,有個妖類的同伴。

隻是他的同伴,已經被曾經的好友奪去。

王五想起了妖丹,他依著大樹,顫抖著站起身來。

他身上的傷,別說是普通人,即便是煉氣士被一劍穿胸,估計也早已命喪黃泉。

然而王五卻憑借著體內殘留的妖丹氣息,硬撐到了現在。

隻是殘留的妖丹氣息如同霧氣一般漸漸散去,而他的生機也開始以極快的速度流逝,已然再無可能挽回。

王五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軀,猛然跌坐下來,嘴角鮮血源源不斷地湧出。

他想到了妻女,想到了屋子,想到了以前每日撫摸霧狼的頭,還有在陽光下的奔跑。

王五嘴唇顫抖著,從懷中拿出了沾滿鮮血的一文錢,遞了出去。

“捉妖人,能不能...再拉一曲,我和他都...喜歡聽。”

“是那個狼妖嗎?”郭長生說著,從背簍中拿出了二胡。

“...對,可是他...聽不到了。”

“會的。”

郭長生搭上弦,一曲悠悠之聲響起。

王五在曲聲中,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