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嘩啦啦地從四麵八方湧來,郭長生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葉孤舟之上,隨著水麵的起伏輕輕搖晃。

這裏不是斷劍坪。

遠處,四座巍峨的山峰仿佛被囚禁在了漫天的洪水之中。

山峰之上,雷聲轟鳴,狂風卷起巨浪,一波接著一波,似乎要將四座山峰吞沒。

一片死寂,嗅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

“這是..什麽地方?”

郭長生心中充滿了疑惑,這裏難道是陰間?他剛剛還在斷劍坪,但那一劍自己難道已經死了。

當時他感覺劍中的真氣如同滾燙的鮮血,與自己的真氣混雜在一起,隨後便失去了意識。

而如今,他卻詭異地出現在了這葉扁舟之上。

然而,更詭異的是,感受這一切不是靠氣息,而是靠自己的雙眼。

他又可以看見了。

低頭看了看被血跡染紅的衣袍,又看了看被鎖鏈捆綁出的傷痕累累的雙手。

一切觸感都是如此真實。

忽的,身後傳來話語。

“上次求鞘過了多少年了?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聲音極為滄桑,可又有些熟悉。

郭長生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位戴著草帽的老翁正在扁舟的另一端,手中拿著一根長竹,輕輕撥動著水麵。

四周的浪濤仿佛隨著他手中長竹的撥動而起伏,顯得格外洶湧。

“您是?”

“這麽快就把我忘了?”

老翁並未直接回答,隻是輕輕壓低了草帽,在郭長生眼中瞬間變成了一襲白色紗袍的女子。

遮眼的黑紗,手中的長竹也變成了碧傘。

這正是郭長生在器緣石幻境中求鞘時所遇見的女子。

如今看來,女子身影與藤婉有幾分那麽想像。

“又把我想成誰了?”女子的聲音鳴鳴好聽,不在是剛才滄桑的聲音。

郭長生意識到眼前這位神秘女子並非藤婉,急忙抱拳拱手。

“前輩!”

女子的身影再次變化,恢複成了老翁的模樣,開口道:“上次就說過,我不是什麽前輩,隻是留在石中的一縷真氣,這裏一切映射出最你心底的一部分具象,包括我。”

“前輩,我怎麽又進來了,斷劍坪上也沒器緣石啊。”

郭長生語氣有些急躁,畢竟斷劍坪上還有這麽多人,那成妖的燕京若是不斬,已經不是死幾萬人那麽簡單了。

老翁淡然道:“斷劍坪本就是器緣石的底座,進來不是很正常。”

“前輩,那送我出去吧,我這次什麽都不求。”

“若是心中沒有要尋的東西,進不來這幻境中。”

“尋的東西?前輩,我沒有要尋的東西,外麵還有許多人等著我。”

老翁輕輕一笑:“距你上次來都一千年了,你怎麽還是不懂。”

“一千年?”郭長生有些懵。“前輩,距離上次也就一年吧。”

老翁嗬嗬一笑,拍了拍草帽。

“幻境時間自然於外界不同。此地幾年如外界一息。”

郭長生此時也不敢多語了,畢竟幻境中,這個能變化的人說了算,不伺候好把自己關個幾千年,外麵才過幾天,想想都可怕,可外麵還有怎麽多人等著他。

“前輩,我沒有任何要尋,還請送我出去!”郭長生堅定道。

老翁搖了搖頭,身形再次變化。

化作了神似藤婉的女子,歎息一聲,冷若冰霜。

“你入魔是為了什麽?”

“救人。”郭長生毫不猶豫的回答。

“怎麽知道入魔就能救下他們?”

“賭。”

“賭?若是救了他們,自己喪命,值得嗎?”女子的問題一句接著一句,似乎在引導。

“值得。”郭長生簡單地回答,他心中早就有決心。

“若是入魔沒用,你給所有人的承諾,不就煙消雲散了?”

最後一問,讓郭長生一怔。

他用入魔來賭,代價是給了許多人承諾。

回家,未完的故事,武幫的未來,甚至那十文捉刀也是承諾。

因為他堅信入魔可以解決一切。

女子似乎看出了郭長生的猶豫和思索,淡淡地開口

“你賭錯了。入魔不會有真氣,它給你的感覺不過是心中的虛妄。即便我送你出去,你什麽都揮不出來。”

女子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擊中了郭長生的心。

郭長生忽地明白,力量和真氣的強弱並非憑空而來,需要實實在在的修煉和體悟。

沙土鎮時入魔能感覺揮出如青嵐縣的一刀,完全是因為他見過那一刀。

入魔並不會像他以前讀的小說中描述的那樣,讓人瞬間提升數倍的實力。

走火入魔反而讓自己失去判斷,任由心魔控製身體。

郭長生急忙抱拳,神色帶著尊重。

“前輩,我入魔無妨!可斷劍坪上人已化妖,吞三氣,若是不阻止會有萬萬生靈遭受塗害。”

女子轉身望著不斷傳出雷鳴和被浪濤包圍的四座大山。

“如此傻的人。”女子喃喃自語,轉身麵對郭長生。

手捏法訣,紅唇輕啟,吐出了一個字。

“赦!!”

巨大的聲響在幻境之中回**,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幻境撕裂。

浪濤似乎隨時都能將扁舟掀翻。

女子手中散發著金色光芒,可忽然,一道長長的白色絲線從一座大山之中飛出。

嗡!

聲音清脆而悠長,在幻境的天地間回**。

女子的麵容微微一怔,手中停下了法決,金色光芒隨之消散,但神情很快恢複了平靜。

玉手輕捏,仿佛在空中摘下了一根柳條,將那白色的線遞給了郭長生。

“看來不用我了。至於如何解決入魔,要看你自己的造化。有緣再見。”

郭長生接過那白色的絲線,它在手中看似普通,卻又透著不凡。

他正想要向女子道謝,卻發現扁舟上已經沒有了女子的身影,隻剩下了他獨自一人。

“有緣...再見?”

郭長生自言自語還沒說完,一股巨浪遮天蔽日,高過了周圍的高山。

雖然心中知道是幻境,可還是有一些害怕。

這可以淹沒高山的巨浪,若是在幻境外,恐怕能讓整個江國消失。

望著巨浪,在這一瞬間,他感到了一絲平靜。

緊緊握著白色的絲線,緩緩閉上了眼。